由官道一路南下,主僕二人過城既停整頓,更換馬匹,每日只睡三個時辰,若碰不到小鎮就徹夜趕路,如此反覆,途徑泔水、雲江、徽州、大寧衛、明川、遼東到的邊境之城——平城,已是五月末。
看到烈陽下高高城牆上硃紅的兩個大字,冬青抹了把額頭的汗,露齒一笑,“姑娘,咱們到平城了。”
傅雲杉亦露出一抹微笑,“在平城休整一日,明日出關去北涼。”
平城地處邊境,是個常駐二十萬有一半是軍隊的小城,亦是聯通天啓和北涼的要害之地!高高的城樓上哨所林立,守城將士不分晝夜十二個時辰嚴陣以待!
平城城池雖小,裡面卻應有盡有,傅雲杉與冬青尋了家客棧,飯後自去休息,待一覺睡醒後,夕陽已開始西落,兩人起身去街上採買物品,準備找鋪子兌換一些北涼通用的銀票,不想,碰到了熟人!
“三姑娘?”
溫潤的嗓音中帶着幾分驚喜,傅雲杉腳步一頓,轉身,迎上急急走過來的一個年輕人,身着深藍錦袍,玉白束腰,眉清目秀,卻是她熟悉之人!
那年輕人看到她的相貌,臉上欣喜之色更甚,三兩步穿過人流,到她面前,撩袍就要下跪,“白朮見過三姑娘。冬青姐姐。”
傅雲杉伸手攔住他,扶他起身,笑道,“你怎會在此地?”
白朮頰邊盈出酒窩,一臉笑容,擡手指了指不遠處,“我帶商隊去北涼置辦貨物,剛進城。”說完,眉頭微微一蹙,“這裡地處偏僻,三姑娘怎會來此?”
“有些私事要處理。”傅雲杉沒深說,白朮笑了笑,沒再追問,商隊人朝他遙遙招手,白朮一眼瞪過去,問了傅雲杉住的客棧,才沉着臉走了回去。
“姑娘,那幾人對白朮的態度可一點都不好。”冬青皺眉,看着不遠處與白朮爭執什麼的年老商人。
“白朮回去也不過半年,想來是還未站穩腳跟,不急。”傅雲杉淡聲,封家的事怕不比深宮輕鬆,白朮孤身奮戰,其中艱辛可想而知!話說回來,大家族,哪裡有輕鬆的時刻?不是爾虞我詐,就是陰謀算計!一如她前世的蘇家,一如後世的傅家。
傅雲杉收回視線,淡淡轉身,“走吧。”
翌日一早,白朮已等在樓下,等到傅雲杉與冬青下來,笑着喚小二上菜,招呼傅雲杉與冬青,“三姑娘,冬青姐姐,快來嚐嚐平城的粥!平城的水甘冽醇厚,煮出來的粥和茶別有味道。”
傅雲杉與冬青笑着應了,與他閒聊,白朮舀着碗裡的青菜鱈魚粥,似不經意道,“這兩年,天啓與北涼關係緊張,來往行人都查的較爲嚴格,三姑娘若嫌麻煩,不如跟着我們封家的商隊進城,也好省去不必要的……”
“少東家,您可讓我好找!”白朮的話未說完,門口出現一個褐色儒袍的中年人,眉頭緊蹙,口中說着敬語,眸色卻很是不屑,“幾十號人在城門口等着少主,少主快快過去吧。”
說着,竟要伸手去扯白朮。
白朮神色一冷,適才含笑的眸子驀然陰沉下來,緩緩轉向來人,黑白分明的瞳眸如淬了冰一點點看進中年人的眼中,中年人一窒,不自覺的頓住了手。
白朮冷冷一笑,“辰時三刻出發,如今幾何?”
高高的櫃檯上,沙漏的時刻剛過辰時。
“大傢伙都到齊了,早點過去早點採買……”
“許大管家既然決定了如何做,還來問我做甚!”白朮冷然一笑,擡手推了一個小碟子到傅雲杉筷下,“這道脆筍調製的味道尤爲好,據說是大廚的拿手好菜,絲毫不遜咱們薈萃館的菜色,三姑娘嘗一嘗。”
傅雲杉掃了眼尷尬立在一旁的中年人,菜入口中亦不由眼睛一亮,“嗯,味道果然不錯,不膩不糯,清脆爽口,帶點微酸。”
那中年人愕然白朮對少女的態度,擡眸明晃晃的打量傅雲杉,卻被傅雲杉一記不鹹不淡的目光打了回來,白朮露出幾分惱怒之色,“許管家還有事?”
中年人忙低頭,“沒……沒事。我去告訴曹管事一聲。”
看着人離去,冬青撇嘴,“算你跑的快!”
傅雲杉卻道,“那人心術不正,你多加小心。”
白朮面露苦笑,笑着點頭。
北涼東方家族東方盛對天啓一直虎視眈眈,平城諸將恨不得關上城門禁止北涼人混入天啓胡作非爲,卻礙於兩國尚未真的撕破臉皮而只能眼睜睜看着北涼人出入,相對盤查也越發嚴苛。
相同的,北涼人對於天啓商人的出入也是不忿,嚴苛程度不比天啓淺!
傅雲杉默然,斟酌半天,終是壓低了聲音問白朮,“可曾聽聞北涼皇室有什麼事發生?”
“沒……”白朮立時搖頭,到一半,突然頓住,道,“三姑娘可是想打探北涼公主選夫婿一事?”
傅雲杉搖了搖頭,白朮想了想,挪到傅雲杉一旁的位置,刻刻壓住聲音,以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道,“昨晚與一客人飲酒時曾聽他說起,三月時發生過一件事……”
傅雲杉眉頭一跳,沒來由的知道這件事肯定與司命有關。
果然……
“有人深夜闖入皇帝的寢宮,聲稱自己是皇帝的孫子,結果被太監當成刺客,亂箭射死!”
“射死?”冬青驚呼一聲,側眸看了傅雲杉一眼。
白朮似未察覺,點了點頭,“身上中了十多箭,有幾處還在要害,雖被人救走了,但那麼重的傷是必死無疑的!三姑娘打聽這些做什麼?”
冬青翻他一眼,“不該打聽的不要打聽!”
如適才的那種直覺,傅雲杉覺得司命並沒有死!
或許,認親的關鍵就是龍訣玉!
但耶律漠不是自詡耶律世家的人嗎?怎會連司命都保護不善?
還是說,耶律家已拋棄耶律漠,連帶對司命的身份也懷疑?!
“白朮,晉城耶律世家可有個叫耶律漠的?”
耶律漠!
白朮神色一凜,“三姑娘說的可是潛伏在天啓幾十年的那個賊人?”
傅雲杉點頭。
白朮搖頭,“從未聽說耶律世家有這麼一號人物。”
傅雲杉一怔,“你確定?”
“確定。三叔曾在我面前提及此人,說他在帝師府隱藏三四十年未曾被人發覺實乃一厲害人物,卻不知爲何晉城的耶律世家出面澄清,言耶律世家從未有過這樣一個人!”
“怎麼會?”冬青瞪眼,“他可是跟……”
“東方家與耶律世家關係如何?”傅雲杉眸色深沉,紅脣微抿,似不經意打斷了冬青的話,冬青噤聲,低頭邊喝粥邊蹙眉。
白朮有些奇怪的看了冬青一眼,回傅雲杉的話,“最近幾年關係走的很近,聽說幾月前,耶律家的嫡孫女嫁給了東方盛爲平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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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得了想要的答案,傅雲杉斜了一眼沙漏上的時刻,起身,“出發吧。”
許管事如何與他口中的曹管事說的,他們不知,不過在碰頭時,不意外的看到了一行人中幾張黑沉的臉。
那所謂的曹管事毫不客氣的擋住傅雲杉主僕,“商隊不帶女眷,這是咱們封家的規矩!少東家忘了規矩不成!”聲音嚴厲隱隱有指責之意。
曹管事身後,有幾人站出來,似苦口婆心,“少東家可不能壞了規矩啊……”
“你們……”白朮氣極。
傅雲杉朝白朮點了點頭,並未言語,直接越過商隊前行。
冬青朝曹管事啐了一口,“爲老不尊!知道的說你是封家的老人,不知道的,嘖嘖……到底你是東家還是他是?!沒大沒小!”
曹管事一張臉氣的鐵青,偏又挑不出人家說的錯,憋了半響,纔不甘不願的向白朮低頭,“少東家恕罪,老……曹某說錯了話。”老奴二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白朮涼涼的看了曹管事一眼,淡聲道,“曹管事可知剛纔走過去的二人是誰?”
“是……誰?”曹管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薈萃館和挽玉閣的大東家!我封家的合作伙伴!”
曹管事臉色極其難看。
他來之前,三老爺曾將他叫去書房,讓他好生照顧封二老爺的獨子,此去若順利,就幫他與大東家說一聲,升他爲薈萃館總掌櫃的,統管禹州及耶羅境內的薈萃館!
檢查之嚴苛果然非同一般!
先是傅雲杉與冬青被分別叫去兩個房間,經搜身、盤問、威脅等幾關才被放行。
冬青扶着傅雲杉往城內走,“這哪裡是嚴苛,這比入宮還恐怖!”
傅雲杉默然,北涼與天啓的局勢如同烈陽下的乾柴,一點火星都能將其點燃,至燎原之勢!
北涼的都城本是緬和,十年前,緬和天降暴雨,一夜間,河水暴漲,河堤崩塌,房屋塌陷,良田被毀,緬和數百萬人口一夜間被大水淹沒!緬和幾乎成了死城!
皇帝帶人逃離緬和,一路北上,到了經濟繁茂的晉城,決定將都城牽到晉城,自此晉城成北涼都城。
入北涼城,傅雲杉與冬青找了一個天啓的馬行,買了兩匹馬,躍馬而上,直奔百里之外的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