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書房的時候,那曾被唐喬正司空翰跟樓安三人篩選出的三摞卷宗,在頃刻間就被蕭清朗抽出幾份。
“從這幾人中查。”他將自己挑選出的卷宗推到許楚跟前,然後提了茶壺幫她倒茶,順便解釋道,“這四人,同時符合驗屍之時你我推測的條件,同時也是能接觸到並能進入驛站之人。”
“更重要的是,這四人因爲販賣豬牛肉,所以都能接觸到自北疆而來的客商。將肉類交由客商,而後換取些稀罕的肉乾之類的稀罕零嘴倒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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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雖說多牛羊肉,可是因爲往大周供應的數量極大,所以北疆那邊的牛羊肉並不能一直供應的上。也正是如此,他們也會到大周收購鮮肉,而後以秘法制成肉乾販賣。
因爲北疆人對制肉乾之事十分精通,所以其製成的風味肉乾,銷路極好。
許楚看着厚厚的幾摞卷宗,只需他看一眼就能準確分辨出其中是否有與本案有關的消息來。當即,不由的愈發羨慕他的本事來。
她心裡清楚的很,這一點,只憑所謂的過目不忘的本事根本就難以做到。唯有常年探案,早已形成一種直覺的刑偵人員,才能做到如此利落。
就在幾人說話間,忽然聽到門外侍衛說道:“王爺,京兆尹府的李大人求見。”
蕭清朗端坐在原處,冷聲說道:“讓人進來吧。”
京兆尹算是京城的地方官,比之三法司算是上不得檯面的官員。所以,此時李大人站在蕭清朗面前,還頗爲忐忑,戰戰兢兢的行禮後,雙手託着一冊卷宗上前。
“王爺,這是您讓人找的關於幾年前京郊吸食動物活血的那名女子的卷宗。”他的額頭還滲着汗,卻不知是因爲匆忙趕路生出的,還是因爲忐忑緊張而生的。
“下官將其戶籍上三代人的卷宗一併帶來了,而且還差人去她家中尋找,若有消息第一時間會回稟到王爺跟前。”
蕭清朗頷首,讓人將那些卷宗留下,再無一句客套之話,直接差人將李大人送走。
接下來,二人再無交談,彼此靜靜的忙活起正事來。
許楚先查看了蕭清朗特意標註的幾分卷宗,見那六人果然都曾從軍,是齊王自北疆回京後,因重傷帶回的人。而幾人並不相熟,雖然都爲屠戶,可卻沒什麼交集跟糾葛。
甚至,翻看幾人在兵部的記錄,也可只其分屬不同的將軍帶領,素日裡並沒有機會相交。
這麼看起來,好像六人的卷宗毫無異常,也沒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她又查看一番,依舊沒有察覺有什麼不對,索性也不再強求,直接將其摞在一起放到一旁。左右,是真是假,待明日去見一見本人,再查一查他們所在的住所就知道了。
接下來,她就將自兵部調閱來的幾名使臣的卷宗取來。最上面的,赫然是和親公主的卷宗。
其上記載,和親公主名爲阿依慕,被北疆之人成爲月亮神的女兒。據說,她生來就有天山淨水的洗滌,又有大漠飛鷹追隨,所以極受北疆各個部落的擁戴。
也正是因爲自幼被賦予了神的女兒的身份,所以縱然北疆皇廷被衝散,甚是權勢旁落,都不曾動搖她在北疆的地位。
關於她的卷宗極少,寥寥數語,可就將能讚美她的話說道了極致。左右都是其從小被嬌/寵/長大,北疆皇族對她十分/寵/愛,而各族部落也以北疆出了神的女兒爲公主而顯自豪。
許楚敲了敲桌面,疑惑道:“我不懂北疆文化跟習俗,可是按着話本子裡來說,那邊靠近漠北,民風彪悍開放,女子自幼就可如男子一般騎馬射箭?”
蕭清朗點點頭,目光瞥過她手上的卷宗,略作思索說道:“所謂騎馬射箭,縱/情玩樂,也只是貴族專享的權利。不過除了這位傳言中的公主並不擅長騎射之外,其餘的貴族女子多是個中好手,甚至還有些拳腳功夫。至於普通牧民,多是貴族的奴隸罷了。”
許楚點點頭,如此倒是對的上了。或許,就是因爲這位阿依慕自幼身體嬌弱,且體質特殊,被確診過,所以纔會格外不同。
這樣,倒是側邊證明了,昨日身死的和親公主,是阿依慕無疑。也就是說,她以公主之身來大周和親,可在入大周邊疆後懷上了別人的骨肉。
按着卷宗記載,她素來性子高傲冷清,極少與人交往。而北疆皇廷落敗之後,她最初是隨着皇廷女眷逃亡的,後來在半路上與皇廷逃亡的奴僕們走失,又被北疆將軍依幹拜爾迪遇到並一路護送至漠北皇廷休整之地。
“英雄救美?”許楚挑了挑眉,暗暗思索,是否有可能阿依慕之死與依幹拜爾迪假死之事有關。
可是,若有關係,那原因是什麼?
按着北疆形勢來看,依幹拜爾迪迫切需要大周朝廷成爲其靠山,繼而鞏固自己的權利跟地位。在這種情況下,他假死,還殺害北疆公主嫁禍給大周朝丞相之子,意欲何爲?
蕭清朗輕輕看了她一眼,眯眼說道:“他的來意雖然其有求於大周,可又怎知他不會與那幕後之人聯繫?”
畢竟,那些人將大量銀錢送至北疆的緣由跟用途,至今他們都不清楚。而且,所有的線索匯聚起來,也只能推斷出幕後之人在北疆有所圖謀跟運作。
“他既已經開始養兵,自然就需要冶煉兵器,購置鎧甲糧草等物。可在大周境內,管轄嚴苛,要複製第二座如錦州城那樣的傀儡之城難度極大。所以,最合適的地方,莫過於南疆跟北疆兩處。若是那邊有人爲內應,加上朝廷鞭長莫及,那他的作爲將更家肆無忌憚。”
蕭清朗語氣低沉,聲音中難掩謹慎跟忌憚。
許楚緩緩的點頭,下意識的將此懷疑記錄在手札之上。人心叵測,尤其是上位者,還有如依幹拜爾迪這樣的野心家,所以他要真對着朝廷一面而揹着朝廷又有另一面,似乎也並不讓人意外。
他的部落根深不穩,又有其他部落的蠶食跟攻擊,隨時都可能被吞併了去。在這種情況下,無論誰向他拋出橄欖枝,只要下的本錢足夠,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能從一名悍將開闢一個全新的部落,這樣的人稱不上梟雄,也足以稱一聲出衆。更重要的是,只憑着一己之力,帶一些強兵,在家底不豐的情況下,難道真能在狼羣環伺的情況下立足嗎?
這種機率,比之以某個不爲人知的協議而取得援助相比,哪個更有可能可想而知。
她輕嘆一聲,着重在依幹拜爾迪的名字之上勾勒出一個標記來。
此時的她,不得不承認蕭清朗的大局視角比自己高的多。自己探案,多是憑着驗屍所得的蛛絲馬跡,還有兇手所留的痕跡推測。而蕭清朗不同,看得出,所有的事情好似在她驗屍確定之前,他就早有預感。
“另外,我已經派暗衛去尋找阿依慕留在京城之外的那名婢女了。”
蕭清朗見許楚將目光重新投回到卷宗上,索性率先說道。
據卷宗記載,此次前來大周和親,阿依慕只帶了一名婢女。,而那婢女在臨近京城的時候,生了重病,繼而被留置在了京郊一處客棧。
那婢女作爲在阿依慕身邊伺候之人,必然會知道一些隱秘。比如,讓阿依慕懷孕的是何人。又比如,阿依慕與依幹拜爾迪假死之事,是否有關係。
許楚眉頭緊蹙,合上卷宗後若有所思。
接下來,她又翻看了乃比的卷宗。乃比是小部落的普通牧民出身,在年幼時因戰亂而失去蹤跡,待到二十六歲歸家後,就因爲部落將軍出謀劃策對抗大周邊將而得了重用。
“關城之戰,他孤身入大周兵營,火燒大周糧草,且引一隊押運糧草的將士誤入北疆陷阱。此戰後,他將十八顆大周將士頭顱與截獲的大周糧草一同送於北疆皇廷,此後更是多戰得勝,繼而一躍成爲北疆先知。”
許楚看到此處,心裡忽然咯噔一下,她倏然擡頭看向神情未變只靜靜凝視着自己的蕭清朗,啞聲道:“王爺對乃比的身份,也早有預料?”
她心頭髮寒,所謂先知,原來是這樣得來的。他是踩着大周多少將士的鮮血而在北疆立足,更重要的是......那些妄死的將士,許是還將他看作足以託付後背的同袍!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匯聚了起來,卻指向了一處。沒想到,此案如此簡單,卻又如此曲折。
兇手......
“是有猜測,只是並不確定。”
他擅長刑獄,卻並非事事都能瞭如指掌。
蕭清朗定定的看着許楚將目光投向一本卷宗,若有若無的輕嘆道:“卻不知他如此做,到底值得還是不值得。”
他緩緩擡頭,用硃筆在手下的紙張上勾勒幾筆。以有功之臣的身份,行如此報復之事,雖然於情可以理解。可是,對於國家來說,此舉實在有些不顧大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