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朗跟許楚對視一眼,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當初從錦州城起獲的消息曾說,他們聚起的大量銀錢都通過客商送至北疆、閩南跟京城三地。而多裡庫的商隊,常年行走的也正是這三處。
雖然單憑此一點就有如此懷疑有些牽強,可事關大周安穩,實在不得不防。
雖然唐喬正跟司空翰、樓安三人並未破獲使臣被殺一案,可在案件上該有的敏銳卻還是有的。蕭清朗跟許楚能想到的,知道內情的他們自然也想得到。
一時之間,書房之內寂靜無音,落針可聞。
“王爺,下官這就去詳查多裡庫的商隊。”唐喬正不敢耽擱,直接起身拱手行禮。待得了蕭清朗的默許後,臉色肅然的離開。
而司空翰跟樓安,也默契的將自己篩選過後的名冊遞到蕭清朗的案桌之上。
蕭清朗將一摞卷宗壓在手下,斂袖起身看向許楚說道:“我已經吩咐廚房做了晚飯,先去吃飯,之後在來詳查可疑名冊。”
這話一出,司空翰跟樓安就面面相覷起來,因爲他們聽得出王爺的話裡並未有邀請他們共同用飯的意思。甚至,好像隱隱的還有些送客的意思。
果然,就在倆人猶豫着不知該留還是該走的時候,就聽蕭清朗繼續說道:“天色已晚,我想司空大人跟樓大人也該回府了。”
如此一來,倆人再沒理由逗留了,當即也告辭離開。
左右,二人現在已經對此案也已經有了目標,再去暗查的時候,也不至於毫無頭緒。
晚飯是在北苑花廳用的,在王府中,自然不能與之前二人所處的周府相比。雖然不至於規矩森嚴,可也不能在隨意的在廚房隨便設桌而食。
好在許楚也早已習慣了入鄉隨俗,更何況,其實講究些也沒什麼不好。就如同現在,炎炎夏日之中,坐在臨水而建的北苑花廳之中,既愜意清雅又能感受到陣陣涼意,實在讓人通身舒暢。
晚飯做的並不複雜,也是慣是以蕭清朗的清淡口味爲主,簡單的蓮子粥跟素菜。不過許是蕭清朗特意囑咐過,所以廚娘專門做了羅漢齋。
所謂羅漢齋,雖然是素菜,可是卻多是以素做成了肉的滋味。加上廚娘廚藝高超,使得簡單的菜餚竟然也讓人饞蟲大動。
“我已經選出了幾處可能肢解烏圖克屍體的地方,用過飯後,你我需要再篩選出可能下手的屠戶。快的話,明日此案就能見分曉了。”蕭清朗將蓮子粥喝了,稍稍夾了幾口清脆的木瓜絲,然後就再不見他進食。
不過他給許楚佈菜的動作倒是殷勤,好似生怕她胃口不好似的。
許楚愜意的吃了一口嫩豆腐,那豆腐裡面包裹着細細的辣子醬,再配上蘸料,入口生香,口感爽滑,倒是比她之前吃過的豆腐都鮮嫩許多。
她一心二用的答道:“卟啉病病的女人,可查到了消息?”
“已經讓人去京兆府查找案宗了,當初她的事情流傳頗爲廣泛,使得百姓人心惶惶,甚至一度鬧到了皇上那裡。所以,此事京兆尹必有案宗記載。”蕭清朗稍稍蹙眉,須臾之後展眉說道,“雖說她後來不知所蹤,可是要按着案宗查找其戶籍跟親人信息,也並非難事。”
若是能查到,那女人的親眷之中有人從軍,而且還跟隨蕭清朗跟齊王分別在南北疆場戰鬥,那接下來的事情會更加簡單。
許楚點了點頭,心裡暗暗盤算起來,以至於手上勺子裡的豆腐快要傾斜掉落也沒察覺到。
蕭清朗挑眉一瞬,伸手將那勺子接過來,自然而然的將那豆腐遞到許楚嘴邊。
許楚下意識的張口,旋即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投餵了。再看蕭清朗那戲謔的神色,登時之間不由面紅耳赤起來。她輕咳一聲,裝作淡定道:“我吃飽了。”
蕭清朗目光掃過她跟前剩下的蓮子羹,聲音溫和卻帶笑意道:“你確定?那倒是可惜了,需得知道,今日廚娘所用的蓮子是南邊送到宮中的貢品,尋常時候極難尋到如此品質的鏈子。而那梗米,也是傳說中碧粳米……”
許楚眨了眨眼,抿脣斜睨了他一眼,然後旁若無人的從他手裡抽出勺子將跟前的蓮子羹吃掉。
之前她只顧着滿着的菜餚,還真未曾察覺到這蓮子粥有何不同。而今嚐了嚐,才發現果然極爲清香,入口後脣齒留香,卻並沒有白糖之類的甜味。
吃過飯後,蕭清朗帶着許楚往書房走,許是擔心許楚吃的太多稍後會胃裡難受,所以他專門領了她在北苑荷塘邊上轉了一圈。
荷塘之上,碧波盪漾,縱然是天色晚了,可也能隱約看到長亭走廊上懸掛的宮燈所散發的柔光,落在水中隨風盪漾開的光線。那星星點點的明亮,宛如星空虛幻而美麗。
王府中很靜,一路行來,除了幾名小廝之外,並不見什麼丫鬟侍女,更不曾見到什麼紅粉佳人美妾歌姬了。
只是,正是這份靜謐,襯托的王府中的景色,在寂寥中更顯高雅。
許楚走着走着,就有些走神。她記得,當初在錦州城的時候,就並不見他身邊有什麼女子伺候。好像是在記憶中,就連小廝都極少出現在他身邊。
若不是他一身貴氣,通身威壓,只怕她還真難把如此清心寡慾的生活跟一個本該生活奢靡的皇家王爺聯繫到一起。
以前她未曾接觸他的時候,總覺得皇家最無真情,就如同富貴人家的老爺總會見一個愛一個。甚至於,與他交心後許久,她都隱隱的擔憂着,他日後是否會三妻四妾,是否會在娶親上要門當戶對……
當時,她曾告誡過自己,縱然對他心悸,也絕不能委曲求全。若做,就做他的正妻。否則,寧可從此江湖相忘,各自安好,也絕不做小。
這大抵也是她將自己融入這個時代的時候,唯一保留的原則。
可如今,她似乎越來越不但心這些了。只是,一時之間她卻有些想不明白,是因爲案件緊迫使得她顧不上思慮那麼多,還是因爲他給了她足夠的信心跟安全感……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擡頭向前看過去。
只是,剛一擡頭,就發現眼前有一張笑意盈盈的面孔。
許楚愕然又困惑的半張開嘴巴,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們二人竟然不知何時停在了荷塘一側。而在自己走神的時候,他已經不知注視了自己多久。
蕭清朗微微靠近她,噙笑道:“小楚是在想什麼,想的如此入神?”
此時,他的身後的宮燈將他的身影拉的修長,直接籠罩在許楚身上,就如同將他渾身的青竹氣息環繞住她一般。
她屏住呼吸,有些呆滯的看着他越來越近的臉,想要動一動身體卻發現無端的有些無力。
苑中並無月光,之前的雷雨使得空氣有些溼漉漉的涼意,也讓許楚感到腳下有些不自在的粘膩。其實怎會粘膩呢,那地上早已鋪設了上好的青石板跟鵝卵石,毫無泥濘,甚至不會將鞋子沾溼了。
宮燈在夜風裡微微晃動,斜照着花園中的花草落下些許疏影。而身後的荷塘中,也發出陣陣荷葉摩挲的聲音,偶爾還有殘荷之上滾落的雨珠子墜落聲,雖然聲音不大,此時許楚卻聽的異常清楚。
她微微仰頭,看着跟前高大而挺拔的身影。
她清晰的看到他眼中倒影着自己的身影,還有那其中蘊含的迤邐盪漾,猶如她的心境一般無法平穩。
莫名的,許楚就想起了曾經錦州城馬車上失控的一吻。那件事之後,她一直不曾提起,甚至爲了不讓二人爲難情,所以刻意不去想。
可如今,隨着倆人呼吸彼此交纏到一起,她忽然生了些不安,可隱隱的確還有些驚喜跟期待。
微微的帶着涼意的氣息撲到面上,讓她緊張的暗暗屏住呼吸,只是那臉上隨之而生的灼熱卻如同烈火一般灼燒着她。
“小楚……”蕭清朗聲音暗啞,帶着幾分壓抑跟渴求輕笑着在她耳邊叫到,就好像,只是這麼一個名字就能讓他徹骨歡愉一般。
他看着那雙素來清幽乾淨的眸子漸漸闔上,只是睫毛卻還不安的抖動着,不由的心頭一軟。那脣,也漸漸的附在了她的脣邊。
雷雨之後,暗沉如墨的天空,似乎也漸漸帶了一絲暖意。而氣息交纏的二人,在這毫無月色的寂靜夜色中,也漸漸靠近。
迷迷糊糊之中,蕭清朗在許楚耳邊輕聲說道:“小楚,換氣……”
這時,許楚才緩緩睜開眼,迎上了那雙溫柔淺笑的眸子。此時,她不知她的神情何等惑人,在灼灼生輝的燈光之下,含着兩汪春水的眸子清澈卻帶着嬌媚看着蕭清朗,宛如雨後盛開的荷花嬌豔絕美……
直到回過神來,許楚才倏然立定,臉色通紅的褪出了蕭清朗的懷抱。與此同時,她還捂着胸口喘息起來。
剛剛,她竟然差點因爲一個吻,而憋暈自己……這實在是太丟人了。
大概所有熱戀中的女人,都是有些小情緒的,當即她就十分羞惱的瞪了蕭清朗一眼。
蕭清朗輕咳一聲,趕忙安慰道:“日後勤加練習,總會好的……”
這話一出,使得許楚臉色愈發紅彤了。她張嘴想要辯駁,可半天也沒想出該怎麼回他的。於是,只能強裝憤憤的哼了一聲,率先往北苑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