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上,總有些感觸是人們無法用純粹的言語和文字記錄下來的。
像是日落西下時回眸一瞬的紅色地平線,抑或是午後小巷中恰好飄落到腳尖的淡黃枯葉。
偶然,又略顯突兀的美感。
此時的‘祂’就是這樣的姿態。
神秘。
奇幻。
卻又無比自然。
彷彿本就存在於這片大地上無數年,只是他們剛剛發現。
然而,這種衝擊感明明並不激烈,卻能用那種平淡的魅力與如幻夢般的海市蜃樓感將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在‘祂’身上。
祂所做的,僅僅是睜開眼。
完成了睜眼的動作之後,祂似乎有些不適應似的動了動手腳,又擰了擰脖子。
剛剛還被韓白衣一握扭斷的脖子,此時卻已是恢復完畢,動作間看不出一絲方纔的慘象。
只是動作有些僵硬。
不是脖子留下的傷痛帶來的僵硬感,而是整體動作的僵硬,行動滯塞而緩慢,就好像將視頻調整到0.5倍速,明明看上去十分正常的動作,體現在他身上時,卻顯得莫名有些怪異。
就好像......他是第一次使用這具身體一樣。
一邊緩慢的適應着,祂一邊擡起右手,略微握拳,並用那雙已然變成純金色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動作。
那雙純粹而清澈的眸中,似乎透出一種名爲‘好奇’的情緒。
渡過了短暫的適應期之後,祂就從冰冷的金屬實驗臺上坐了起來。
只不過,由於動作過於緩慢,所以他完成‘坐起’這個動作的過程,就彷彿是整個上半身在某種力量的推拉牽引下‘漂浮’着起來的一般。
佈滿周身的一道道條紋狀術式,依舊閃爍着微弱而溫和的光。
金色的眸子在這溫和的光芒襯托下,顯得璀璨而耀眼。
只是有些空洞。
緩緩的,祂終於穩住了自己站立的姿勢。
雙足凌空而踏,並不很高,腳尖距離地面也不過二三十釐米,身姿挺拔,雙臂張開,原本黑色的短髮也在這種無形力量的牽引下悠悠飄動着。
祂只是站在那裡,就已經成爲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不是因爲實力,也無關法術,而是比這些更高一個層次的概念。
存在。
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底層研究員,還是更高些的研究所管理層,每個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祂的身上。
大腦一片空白。
除了少數幾個實力與意志同時在線的,如赫默、白麪鴞與斯卡蒂等寥寥幾人之外,其餘人皆是用那近乎呆滯的目光看着祂。
祂也理所應當般享用着所有的目光。
高高立於天上。
祂的下巴微微上挑,目光卻是依舊保持平視,視線自所有人頭頂掠過,眸中仍是那般空洞。
無視一切,也不應有任何人值得他停留。
動作略微僵硬着,祂張了張口,卻沒有絲毫聲音發出。
整個實驗區域都是如此安靜。
站在實驗術式總控臺前的白麪鴞雙手緊緊捂住兩側太陽穴,常常帶着睏倦的小臉上此時卻是無比清醒——雙眼瞪大,眉頭緊皺,略顯凝重的表情讓她看上去似乎正忍受着什麼痛苦。
幾次張口,祂都沒有找回發聲的能力,似乎有些不耐煩了,祂便用那種無形的力量代替身體發聲。
轉眼間,實驗區域中就響起了一道清脆與厚重交雜、男女雙聲混合,甚至連發聲與咬字的先後,都被無形中模糊了的聲響貫徹雙耳。
【吾乃,眷者。】
不是華夏語,卻能令人瞬間理解。
第一道聲音響起之後,注視着祂的人們似乎都微微有了些細微的表情變化,似乎是表示着理解了這句話中的意思。
但是若是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其中有許多人的腦門上突兀的冒起青筋。
【廣承神明恩賜,第二天目·第一階段甦醒完畢,暫代權能,監察此界,維持正常的世界運行秩序......】
聲音繼續響起,但是很明顯,第二句從祂周身響起的那一瞬,幾個看上去略顯瘦弱的研究員立時直挺挺的昏厥了過去,砰的一聲摔在地上。
其餘的研究員們哪怕身體素質足夠強壯,卻也同樣忍不住捂着腦袋一臉痛苦的跪倒在地上,止不住的嘶聲喊叫起來。
就連赫默和白麪鴞這樣的高級醫療職業者也忍不住身體一晃,差點隨之軟倒。
白麪鴞的意志相對而言稍差一些,兩道顏色暗紅的粘稠血漿直接從鼻孔裡滑了出來,眼前不自覺的一黑。
在場的所有人裡,只有斯卡蒂和韓白衣是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眷者依舊滯留在三十釐米以上的半空中,金色的眸子平視一切。
周身的光芒依舊閃亮,但是那原本如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卻忽然停了下來。
韓白衣長長吐出一口氣。
不得不說,想要將這一重連着一重,能夠將人轉變成近乎神明的術式完全記憶下來,哪怕是經過數萬靈機點強化過的韓白衣,做起來也是極爲吃力。
而且這件事的最大難點還並非記憶,而是在記憶的過程中,用強悍的意志抵擋那誘惑着他立刻去嘗試一下的好奇與渴望。
對未知的好奇。
對實力的渴望。
哪怕是韓白衣,在完成這一腦內術式記錄過程之後,都不由得有種深深鬆了口氣的感覺。
還挺累人。
赫默如果知道韓白衣現在心中所想,沒準長久以來建立的唯物主義科學三觀都得崩潰。
腦內術式記錄?
您猜猜那些超大儲存量的超級計算機,放在實驗室裡是幹嘛用的?
等韓白衣再一次擡起頭看向浮在半空的眷者時,他的雙眸再一次化作純白。
靈目視野中,那一道道攀附在眷者身上的柔和紋路被具現做無數幾何圖像與複雜立體模型交叉組合的精密術式,整個術式由平面二維提升到三維,術式組合難度呈指數提高。
這就是韓白衣剛剛記錄下來的第七重術式。
不過,與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哪怕現在仍然保持供應精神能量,但眷者身上的術式已經不再繼續擴張變化。
很顯然,這位自稱眷者的存在,也有其極限。
而且上限也並不很高。
但是,‘眷者’這一成果,卻表明韓白衣的路線是正確的。
精神,源石,神明。
這三者之間必然有着某種與這個世界的秘密有關的聯繫。
令韓白衣有些奇怪的是,這種產生方法是不是太過簡單了一些?
從源石塊提取精神能量,並在人體完成實驗這一過程,雖然是泰拉世界頭一遭,但其實卻並不是什麼難度高到無法做到的事情——只不過是因爲種種條件與資金限制的緣故,沒有人會像韓白衣這麼任性的去揮霍源石罷了。
一邊想着,韓白衣一邊上前兩步,伸手拽住眷者的領子,像拽風箏一樣往下扯了扯。
“醒醒,該上班了。”
眷者依舊是那副平視天靈蓋的無視姿態,完全無視了韓白衣的動作,身姿一動不動。
斯卡蒂在他身後看着那浮在空中的眷者,三無的小臉上罕見的露出了絲絲擔憂。
她似乎知道些什麼。
勉強保持清醒的赫默也扶着桌子站直身體,虛弱的呼喊着想要阻止韓白衣:
“白先生......”
砰。
話音剛落,就見韓白衣抓住眷者的一條胳膊,一個掄臂過背摔轟的一聲就把他狠狠砸進地裡。
實驗區域的地面上頓時凹陷下去一個將近兩米直徑的圓形坑洞。
眷者似乎懵了一下,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金色的瞳孔依舊渙散,但他的身體卻詭異的保持着浮空的狀態,好似被一個球體的膠囊包裹在內,與周圍的所有物質都保持着相互排斥。
韓白衣看了看自己握住他胳膊的手腕,發現自己必須要很用力的握着,才能保持住‘抓’的動作。
不過韓白衣雖然宅,但卻從來都是羣體中不願屈從於權威胯下的刺兒頭。
不服輸的勁頭兒一上來,靈機立時環繞到手臂上,握得頓時更緊了一分,手指深深陷入眷者的手臂肌肉中。
眷者卻依舊沒有表情。
就彷彿這身體根本不是祂的,連哪怕一絲疼痛的表情都沒有顯露出來。
只是口中默默的唸叨着什麼。
【眷者·第二天目臨時宿體遭遇不明目的攻擊】
【權能開啓】
【啓動臨時反擊權限】
【開啓第一階段覺醒】
【開啓有限監察權】
隨着口中無聲的呢喃着,眷者那佈滿一道道柔和光芒術式的修長身軀如同嬰兒般在半空中蜷縮起來。
【臨時反擊權·開啓】
金色的瞳孔驀的緊縮。
周身術式條紋上的光芒,如太陽爆炸般驟然綻放開。
【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