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情

但說此時,商千華與何彩綾對陣,金光愈強,雷鳴更盛,並那颯颯勁風,經久不止。

兩人戰得難捨難分之時,漫天白羽驟然飛散,消失無蹤。何彩綾的身形一歪,往江上落去。她皺眉,在離江面數尺之處穩住了身姿。

商千華開口,道:“地支和合已解,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何彩綾輕蔑一笑,周身如練白光,疾衝而上,刺向了商千華。

商千華輕巧避開,搖了搖頭,擡手一揮。雷殛雙珠相擊,耀出一片雷光。

雷電如箭,襲向何彩綾。何彩綾飛身,避開交織的雷電,神色之中,竟有疲態。待她擡眸之時,卻見一支雷錐夾雜在電光之中飛來。她皺眉退開,朗聲喝道:“彌天!”

一把紙傘立現她身前,傘開如盾,將那支雷錐擋下。兩者僵持,不相上下。正在此時,另一支雷錐緊跟而來,兩支雷錐合化爲一。雷光閃耀,威力之強,竟穿透了彌天傘。

何彩綾驚愕之際,雷錐已然刺入她胸口。一瞬間,雷電之力貫穿她百脈四駭。她的周身白光消止,五行綾化回原形,她也復了往日之姿。

“天綱束縛!”商千華朗聲,道。

周遭的絲線得令,漸漸收攏,盤旋絞纏,將何彩綾綁縛了起來。

何彩綾擡眸,臉色已素白如紙,殷紅鮮血染透她的衣衫,滴滴落入了江水之中。

“莫再頑抗,隨我回北帝征伐司罷。”

商千華說完,握住手中線軸,輕輕一提,正要將何彩綾帶走。忽聽一個聲音喝道:“開我壇庭,鎮邪除惡,萬象莫動!急急如律令!”

只見天空中忽然光輝交織,布成八卦之文,將商千華困在其中。商千華微微皺眉,穩住了網元天綱。卻聽那聲音又起,道:“天綱解縛!”

隨那聲音,網元天綱有了些微鬆動。

“天綱解縛!”那聲音又喝令一聲。

天綱這才鬆開。離了束縛,何彩綾無力支持,頹然落入了江水之中。

商千華見狀,只輕輕嘆了一聲,“她被雷錐封了法力,縱然金身不滅,也難逃追緝。你又能阻我多久呢,徐秀白?”

隨她話音,那一身獵裝的男子出現在她眼前。他皺眉,不屑道:“我不是來救她的。”

商千華聞言,似是不解。

徐秀白語帶不滿,道:“還我‘網元天綱’!”

商千華略有些驚訝,卻正色道:“此物本屬雷部所有,如今我即收回,就沒有還給你的道理……”

“囉嗦!”徐秀白伸出手來,怒道,“快還我!”

商千華聽他如此說話,並不氣惱。她微微一笑,自語般道:“你怎麼還是老樣子呢……”

徐秀白聞言,沉聲道:“你又何曾變過……”

那一刻,兩人皆沉默下來,天宇之上,雷電消止,惟餘了寂靜無聲。

……

卻說褚閏生隨徐秀白一同趕來,見到何彩綾落敗之時,他正想對策,徐秀白卻已縱身而上,做法困住了商千華。他驚訝之餘,也只得暗暗欽佩。如此毫無顧忌、不計後果的行事做派,他怕是永遠都學不會了……

待看到網元天綱鬆開,何彩綾落水之時,他收了戲謔之心,潛身入水。

江水之下,漆黑一片,五彩光華若隱若現,似是昭示着主人的無力。他循着那光輝找到她,抱她出了水。

待上岸之後,他纔看清,一支雷錐貫透她胸口,鮮血自傷口汩汩涌出,染透她的衣衫。而她,早已氣若游絲,人事不省。

他不禁心口一緊,暗暗難受起來。先前商千華也說過,地支和合,身分爲二,便將她的法力也一分爲二。他以雷錐制服使符,就是解除了她一半的法力。若非如此,她何以落敗,何以重傷至此……

原本,殺使符,救同門,是再合情合理不過了。何況當時絳雲命懸一線,他絕無爲此事後悔的道理。可如今,他偏偏就覺得內疚。

他抱着她站起身來,又看了天空一眼。商千華和徐秀白兩人只是默默對峙。他無奈一笑,心想着:果然,什麼取回網元天綱都是藉口,這徐秀白哪裡有半分要戰的樣子。方纔那魯莽之舉,分明是仗着商千華是他師傅,有恃無恐。

這兩師徒之間的事,他又何必插手……

他想到這裡,抱着何彩綾,飛身離開。

天空之中,商千華察覺,只輕輕一揮手,便破了那道壇,繼而縱身飛下。

徐秀白見狀,飛身擋在她面前。

“讓開。”商千華道。

徐秀白卻皺着眉頭,一語不發。

商千華搖頭長嘆,道:“問我要回網元天綱,不過藉口。那地仙終究是你的盟友……可我也說了,你是救不了她的。何必做無用之功?”

徐秀白依舊不言語,只是從取下了身背的弓箭,滿弓上弦,念道:“白帝聖臨,金精降世。滅卻諸邪,加護吾身。疾如星火,勿失勿縱。急急如律令!”

箭矢離弦,化出千萬支來,飛舞縱橫,颯沓如流星。

商千華見狀,喝道,“雷殛!”

空中的雷殛雙珠得令,耀出電光,震響雷鳴,一瞬之間,雷電如垂簾,將那些箭矢一一擊落。

商千華嘆道:“這招‘金精流箭’,終究還差了三分火候。當初囑你勤練,你就是不聽……”

徐秀白聞言,竟是面露窘色,他不滿道:“少說廢話!”

商千華又搖了搖頭,道:“讓開罷。”

徐秀白依舊不讓,他抽出腰間匕首,左手扣起劍訣,輕輕在匕首上一劃。匕首之上,金光忽綻,化成了三尺長劍。他執劍而上,直刺商千華的咽喉。

商千華揮袖卸開那一劍,思忖再三,終是起了掌,擊向了徐秀白的胸口。

徐秀白並不避讓,收劍迎上了那一掌。商千華未料到他有如此舉動,慌忙收勁,卻已太遲。

徐秀白結實受了那一掌,竟似風中落葉般飄飛出去。

商千華見狀,縱身而上,一把拉住了他,託着他安穩落在了江岸上。

徐秀白只覺胸中血氣激盪,五臟巨痛,如刀刺一般。他喉中腥甜,嗆出鮮血來。

商千華扶他躺下,跪坐在他身旁,皺眉嘆道:“你這又何必?”

徐秀白擡眸望着她,依舊輕蔑道:“……你又何必救我……不是要追緝何彩綾麼?去啊……”

商千華又嘆了一聲,不再開口。她擡頭,輕輕招手,收回了雷殛雙珠和網元天綱。她伸手,探進他懷中,取出了一隻拇指般大的翡翠葫蘆。她將葫蘆置在地上,掐訣念道:“開。”

葫蘆綻光,飛開兩半,紛繁藥劑赫然而現,鋪列開來。

徐秀白見她做這些,緊皺的眉頭微微鬆開,神色之中染了隱隱憂戚。

商千華拿起一瓶藥劑,笑嘆道:“道法武藝,你皆是平平。唯獨這煉藥之術,出類拔萃。想來是存救人之心。當初,只怕你因此吃了虧,才以網元天綱相贈,還惹得秀青說我偏心……”

“別說了……”徐秀白開口,聲音虛弱無比。

商千華不再多言,她揭開瓷瓶的封蓋,正要喂藥。擡眸時,卻見他已然昏睡過去。她望着他,輕輕擡手,覆上了他的額頭,低聲自語:“你究竟要怨我到何時呢?”

……

商千華和徐秀白相鬥之時,褚閏生已帶着何彩綾飛出數裡。但見湖澤廣佈,草木繁茂,倒是藏身的好地方。他停在蘆葦茂盛之處,又尋了一片乾淨的地面,開口道:“坤元厚土,澤庇萬物。化我壇庭,隱我身形。”他念罷,輕輕一跺腳。地面瞬間開裂,生出道道溝壑,竟是道壇之文。他笑了笑,抱着何彩綾,跨進道壇。

自外往內看,壇中卻只有蘆葦蔥鬱,不見他物。

褚閏生抱着何彩綾坐下,檢視起她的傷勢來。但見那雷錐穿透她的身子,隱隱電光盤繞,不容她傷口癒合。

褚閏生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擡手想拔出她身上的雷錐。

然而,那電光熾熱,灼灼傷人。他猛地抽回手來,卻見掌心已落下了傷口,他皺眉,低語道:“好厲害……”

他不禁低頭,看着懷裡的人。如此威力,他尚未觸及,就已是如此。她被此錐穿胸,想必更是痛苦不堪。但從方纔開始,她卻未曾發出一聲呻吟。這般剛硬好強,卻讓人生出憐惜之情來。

褚閏生笑着搖了搖頭,他再次凝神,擡手握上了雷錐。

雷電之力剎那貫透他的手臂,震及五臟,迫傷血脈。他卻不鬆手,咬牙拼力,將那雷錐往外拔。可那雷錐似有千鈞的重量,任他如何用力,依舊紋絲不動。

他心中暗暗讚歎,不愧是雷部神器,果然不同一般。他穩住心神,聚力手中,再次拔錐。

如此角力了半個時辰,雷錐才緩緩脫動。他低吼一聲,用力一拔,雷錐應聲而出。他拋下雷錐,扣起劍訣一指,劍光閃耀之間,那雷錐被生生斬斷,失了威靈。

他再看自己的手,已是血肉模糊,灼傷嚴重之處,竟已見骨。整條手臂更是顫抖不已,疼痛難當。

他扯下一片衣衫,草草包紮。繼而又檢視起懷中之人,只見雷錐拔出,她法力已漸漸恢復,方纔的傷處開始緩緩癒合。她的眉頭漸漸鬆開,想必是不再疼痛了。

他這才展了笑容,剛想讓她躺下,又想起她身上傷口若是着地,反而不妥。倒不如就這樣。他稍稍動了動姿勢,讓她靠得舒服些。又想起她方纔落水,身上衣衫盡溼。雖是六月,夜風溫熱,但這樣溼着終是不妥。他起訣,念火罩咒。剎時,炎力環身,蒸起他二人衣衫上的水汽,氤氳如煙。他隨身帶着“天香祥瑞”,水汽蒸騰之時,染出馥郁瑞香,蔓延開來,沁人心脾。

何彩綾微微動了動,呢喃道:“天香祥瑞……未央?”

褚閏生微驚,低頭望去,卻見她依舊合着雙眼,想必是朦朧之中,聞到了香氣,才迷迷糊糊說了話。未央,自然就是那柳樹妖精了,也是,這“天香祥瑞”本就是那妖精姐妹所贈……

他想到這裡,忽然明白了許多。那柳未央和葉芙蓉與何彩綾素有淵源,當日他讓她們替他打探上清弟子的下落,後來何彩綾與他動手時,也曾說起此事。這兩隻妖精被囚江邊洞窟,她自然是知道的。後來她揚言要殺他,逼他離開。他滿心委屈回鎮上去時,也是這二人告訴他,李延綃已在鎮上佈下重兵,更將客棧封鎖。如今想來,那兩隻妖精道行低微,又哪來的本事進鎮,遑論得知客棧中的情況?

原來,從頭到尾,她不過危言聳聽。所作所爲,只是逼他回家罷了。

他不由得心頭顫動,久久不可自已。先前的不甘委屈,一掃而空。歡喜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他笑了起來,輕聲罵了一句:“騙子。”

作者有話要說:師傅們的苦惱:

商千華:我的徒弟傲嬌任性不講理尊卑不分總跟我頂嘴……

葉無疆:我的徒弟冷漠無情毒舌無比得罪一片人……

樑宜:我的徒弟小白無知一根筋……

段無錯:我的徒弟搶我女朋友……

衆:= =|||

~~~~~~~~~~~~~~~~~~~~~~~我是表示“師傅們果然不容易啊”的分割線 = =+~~~~~~~~~~~~~~~~~~~~~~~~

下面又到了姓名分析時間~~~

褚閏生:

褚:古代覆蓋棺材的紅布→可見是布料黨……

褚:通“赭”,褚色即紅褐色→可見是色彩黨……

閏:副;偏;僞。對“正”而言→因此“閏生”就是指“非正常的生命”→暗指他死而復生→隱射他的命運

而同時,閏同“潤”,“閏生”就是“惠及生靈”之意,告訴我們,本文的男主其實真的是個好人~~~

[閏生:壓力好大呀……^_^]

何彩綾和褚閏生在名字上並沒有什麼交集,但是,兩人同時身爲色彩黨和布料黨,這自然比單純的一對布料黨緣分更加深厚~~~

[那隻:你就扯吧……]

咳咳咳,所以,就是這樣……咳咳咳……

謝謝大家的支持!下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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