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 [四]

褚閏生醒來之時,只覺新生之力遍行全身,道不盡的神清氣爽。視線清明之時,入目的,是一輪弦月。月光朦朧,輕紗般籠着四野。草木之中,蟲鳴如歌。他深深吐息,繼而坐起了身來。

此地是一片茂林,更有一池清水,映着月華。他擡眸,就見何彩綾背對着他,站在池水旁。

月光之下,她執傘而立。彩綾飛舞,暈出淡淡華彩。她微微低着頭,似是在欣賞水中的倒影。

眼前的景象竟和他的記憶重疊起來。猶記得,零星的白雪中,她的背影淡薄,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說:你知道什麼是地仙麼?雖有仙才,不悟大道。長生不死,困於人世……除去這一身法力,我也不過是個凡人……

他想到此處,懷着滿心惆悵,輕輕一笑。

“你總算醒了。”這時,何彩綾轉過身來,開口道,“我還以爲要等到天亮呢。”

褚閏生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衫上的泥塵,並不應答。片刻沉默之後,他擡眸望着她,笑問道:“爲什麼不殺我?”

何彩綾輕輕轉了轉手中的紙傘,嬌笑道:“你幾時見過我趁人之危?”她走上幾步,又道,“廢話少說,若休息夠了,我們再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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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閏生想了想,哀怨問道:“先吃飯行不行?”

何彩綾聞言,掩脣而笑,“還跟我討價還價呀。”

“我肉身凡胎,一日食水未進,一點力氣都沒有呢。仙子即讓了我,多讓一點又何妨?”褚閏生笑着,如是道。

何彩綾嘆了一聲,帶着滿臉無奈之情,允他道:“也罷也罷,不跟你計較。”

褚閏生滿意地點點頭,轉身邁步。

何彩綾隨行而上,不緊不慢地跟在他三步之後。

夜風溫潤,化去暑熱。馥郁的瑞香之氣,隨他舉動氤氳擴散。她嗅着那香氣,帶着輕嘲開口問道:“天香祥瑞,你還帶着哪?”

“嗯。”他應了一聲,沒有回頭。

“要死。我早說了,你一個男人家,弄得滿身花香,是想招蜂引蝶不成?”何彩綾笑嗔。

他笑得愉悅,轉而問道:“仙子如今不薰此香了?”

何彩綾稍稍沉默,隨即道:“春蘭夏荷,秋桂冬梅,哪個不好?何必獨它。”

“也是。”他應了這一句,不再多言。

兩人之間,又餘沉默。惟剩下草蟲輕啼,並衣袂悉索之響,一時間,平添了空曠幽寂之感。行走之間,驚起流螢,翩旋飛舞,似星光灑落。螢光照見二人之間的距離,依舊三步。

何彩綾看着眼前之人,但見他步伐穩健,行動輕捷。月光依稀,前路難辨,他卻走得沒有半分猶豫。要往何處,要做何事,早已決定,再無遲疑。

一時間,她的心上生出戚然來,惹她微微皺了眉頭。她停下步子,定下心神,轉而嗔道:“你這到底是要去哪兒?”

褚閏生站定,回頭看着她,一臉無辜地應道:“吃東西。”

何彩綾不滿道:“這一路過來,荷塘果木,什麼沒有?野兔兒也跑過去三四隻了!”

褚閏生抓抓腦袋,道:“可我想吃雞蛋粥……”他又笑起來,“最好再加上醬爆豬肝和清炒蕹菜。”

何彩綾聽得此話,一時不知該氣該笑。

褚閏生笑着,擡手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燈火依稀,隱隱可見。

“那應該是客棧的燈籠。再走片刻就好。”

何彩綾終是笑了出來,“早知你這麼麻煩,乾脆把宅子變出來了。唉,算我倒黴,走吧。”

她說罷,邁了大步往燈火的方向去。褚閏生笑着,隨她而行。

此地本離金陵城不遠,走出樹林,不久便上了官道。稍行片刻,便見幾間棧房。棧門外燈籠明懸,酒旗高挑。此時不過戌時過半,車馬未歇,客人未眠,棧內依舊熱鬧。

待褚閏生和何彩綾入棧,衆人皆驚,竟有了片刻寂靜。

先前爭鬥之後,褚閏生的樣子甚是狼狽。他的衣衫殘破,滿身泥塵,手上頸上更落着顯眼的傷痕。與之相反,何彩綾衣不沾塵,眉目如畫,依舊光彩照人。

見他二人一齊落座,衆人愈發驚訝。

褚閏生不以爲意,只喚了夥計,點了自己要的菜色。

夥計應了一聲,傳了廚房,小跑着端茶上來。他看了看褚閏生,又看看何彩綾,小心問道:“客官,別怪小的多嘴。二位是不是遭了強盜?若真是,得趕緊報官纔好。”

不等褚閏生回答,何彩綾掩脣笑道:“呵呵,他不就是強盜了。”

褚閏生聽罷,但笑不語。

夥計見狀,也不好再問,寒暄了幾句便退下了。

一時菜齊,褚閏生低頭吃飯,再不言語。何彩綾帶着淺笑,捧起面前的粗瓷茶碗,吹去浮沫,輕輕啜飲。周遭議論,雖是小聲,但以他二人的耳力,卻聽得清楚。

原本猜測他們遭了山賊強盜之人,聽了方纔何彩綾的話,都轉猜他二人是趁夜私奔的癡情兒女。加之何彩綾披髮不梳,又未穿鞋,一副倉促離家之態,這個猜測更可信了幾分。

何彩綾聽着聽着,不由笑了起來。褚閏生停筷,回頭對那羣竊竊私語的人道:“你們怎知我不是落難的王侯公子?”

衆人一驚,皆噤了聲。

何彩綾笑得愈發歡樂,“呸!哪家的王侯公子點醬爆豬肝吃的!”

褚閏生無奈,“你別拆我臺嘛。不然可就真成了跟窮小子私奔的了。”

“我還怕人說麼?”何彩綾答得輕巧平淡。

褚閏生也笑了起來,他搖搖頭,道:“那我就幫不了你了。”

“你我之間,本也無需你幫我助……”何彩綾放下茶碗,斂盡笑意,道,“你毀我卯符,盜我金丹,這筆帳,終究要算的。你若已經吃完,我可就動手了。”

褚閏生淡淡一笑,挾菜入口,慢慢地咀嚼,小心地嚥下。待吃完所有的食物,他滿足地吁了口氣。不等何彩綾開口,他笑道:“別急,讓我喝口茶。”

何彩綾但笑不語,似是默許。

褚閏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皺眉對客棧的夥計道:“這鹽也放的太多了吧!”

夥計忙換了茶水上來,連聲賠不是。

褚閏生又喝了一口,頓生了滿臉無奈,“作孽,沒法喝啊。”他放下茶碗,道,“夥計,還是拿壺酒來吧。”

何彩綾不禁笑道:“好一個落難公子。要不要再洗個澡,睡個覺?”

褚閏生也不客氣,應她道:“若是如此,再好不過。”

何彩綾無奈愈甚,她正要開口,卻聽馬蹄聲疾,由遠及近。聽來,似有數十騎之多,震得這小小的客棧微微晃動。滿棧客商,無不驚駭。褚閏生卻不以爲意,他悠然起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杯到脣邊,數十名黑甲士兵衝進棧內,眨眼工夫便將褚閏生所作的桌子團團圍起。只見士兵之後,走來一個儒士打扮的年輕男子。相貌斯文,舉止溫雅,自是李延綃無疑。他徑直走到桌前坐下,開口道:“褚公子,別來無恙。”

褚閏生並不答他,自顧自飲盡杯中的酒,嘆了一句:“果然還是比不上仙子釀的四神酥。”

何彩綾聽得此話,柳眉輕皺。

這般無視,李延綃卻不在意,他取了杯子,替自己倒了杯酒,輕啜了一口。辛辣,讓他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他輕咳幾聲,道:“你果然很難殺。”

褚閏生把玩着酒杯,應道:“以前是‘很難’,現在已經是‘不可能’了。”

“褚公子何來如此自信?”李延綃挑釁道。

褚閏生笑望着他,道:“設計佈局,是以弱勝強之法。盟主多番算計,不早已證明自身之弱?”

“論設計佈局,褚公子也不遑多讓。”李延綃應道。

“沒錯。”褚閏生道,“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了……”他的神情裡忽生出睥睨傲視之態,語氣也咄咄逼人起來,“強者無懼,故而磊落。只有待你能生殺予奪之時,方能明白這個道理。”

李延綃的眉目間生出不悅之色,冷然沉默。棧內氣氛緊張無比,戰局一觸即發。

忽然,何彩綾輕輕嘆了一聲,無奈道:“廢話可說完了?”

褚閏生笑意溫和,對她道:“話是說完了,可我今日當真累了。你我之戰,下次再說罷。”

“狂妄!”何彩綾站起身來,斥道。

褚閏生望着她,道:“你放心。我不逃,也不躲。太上聖盟我一定會滅,你我有的是機會。”他說到此處,輕喚一聲,“幻火。”

語罷,他腕上金鐲光輝忽綻,幻火形聚,赫然而現。他皺眉怒目,道:“師兄,讓我焚了這些人!”他話音落時,火光乍現,威猛不凡。

褚閏生站起身來,道:“來日方長,不必着急。我們走。”

幻火聞言,雖有不甘之心,卻終是點了點頭。霎時,火光升騰,耀眼眩目。待光輝散去之時,早已不見褚閏生與幻火的蹤影。

客棧之中,衆人皆驚,直呼妖邪。

李延綃緩緩站起了身來,沉聲對何彩綾道:“留他一命,後患無窮。爲何你總是不聽呢……”他說罷,領着一衆士兵走了出去。

何彩綾站了片刻,方纔舉步。臨出門時,她回頭,望向了桌上的殘酒。她微微低頭,笑容忽綻。

“果然該早早殺了你的……”她自語般說罷,含笑離開。

……

卻說,離客棧十里之外,正是先前上清弟子休憩之處。

一番爭鬥,衆人皆損。

陳無素和尤從之兩人又變回了屍體,已讓弟子驚惶。而樑宜魂魄離體,身體化作了符紙,更讓衆弟子擔憂懼怕,深覺無所依傍。隨行的王宮使節早已嚇破了膽,雖有想要打退堂鼓之人,但王命難違,終是硬着頭皮留了下來。

待日落西山,弦月升空,衆人才稍稍回緩。

而絳雲卻一直未醒。

池玄抱她在懷,眉頭始終緊皺。她身上煞氣已除,已無懼他的罡氣,他便想用自身真元替她療傷。但無論如何做法,卻始終不能補全她的命元。

他抱緊她幾分,心中漸生出空虛冰冷來。她睡得如此安然沉寂,毫無痛苦之色。彷彿隨時都會醒來,衝他微笑……

這時,徐秀白走了過來。他本也受了傷,但所幸罡氣化煞,並無大礙。甦醒之後,他便幫忙救治他人。上清弟子雖有戒備防範之心,但見他診治細心,並無惡意,也漸生了愧疚感激之情。

絳雲之傷並非尋常,他雖爲醫者亦無能爲力,便也不妨礙池玄。但到了此刻,絳雲依舊未醒,自然非同小可。

徐秀白蹲□來,緊鎖眉頭,小聲詢道:“莫非她……”

池玄搖了搖頭,“所幸她修習定魂咒法,命元雖毀,魂魄卻未散。暫且無礙。”

“暫且?”

池玄的聲音,微戚:“……我不知她能撐多久。”

徐秀白見他如此,竟有些驚訝。池玄平素何等冷靜淡然,行事作爲又是何等果敢灑脫,如今他的神色看似如常,但言語舉動分明多了顧慮猶豫,竟似全無方寸。當真是關心則亂。

徐秀白看了看絳雲,思忖片刻,道:“你可是忘了,十洲仙島,有的是起死回生的靈藥。補全命元,應當不難。”

池玄微驚,生了恍然之色。他抱着絳雲,站起身來,“多謝。”

“這算什麼。”徐秀白嘆口氣,無奈一哂。

池玄剛要騰身,卻又想到了什麼,轉而對他道:“同行吧。”

徐秀白怔了怔,隨即明白他所指何事。雖有思慮萬重,他終是下定了決心,鄭重地點了頭。

……

作者有話要說:噹噹噹,寫到此處,本卷結束~

下一卷是終結卷~~~各種PK啊~~~敬請期待~~~

話說,閏生弟弟所說的茶里加鹽的問題,此處進行僞科普~~~

有請娘度~~~

煮茶:唐宋時代通行煮茶,方法是先把茶葉碾成碎末,製成茶團,飲用時把茶搗碎,加入蔥、姜、桔子皮、薄荷、棗和鹽等調料一起煎煮。

於是,閏生弟弟對客棧大夏天不放薄荷光放鹽的行爲表示強烈不滿!

[閏生:^_^ 其實我更喜歡陳皮~]

[那隻:……]

[狐狸:……]

~~~~~~~~~~~~~我是表示“祝願X道部某些人士被爆菊一百遍啊一百遍!”的分割線 = =#~~~~~~~~~~~~

下面又到了CP時間!!!

請看:娶何彩綾的6個理由&絕對不能娶何彩綾的4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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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要說一句廣告詞:

專業洗白,品質從優。那隻狐狸,你值得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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