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掌握驅神役鬼的手段後。
李慕玄沒有耽誤。
跟着黑老太太來到一處堂口，準備拜訪狐黃柳灰幾位仙家。
而第一位，選擇了柳家大爺。
倒沒什麼特別原因。
就是黑老太太覺得應該從簡到難，柿子要挑軟的捏。
相比起其它仙家，這位柳家大爺突出一個蟒字，性格沒有蛇類的狡詐陰險，就是比較好面子，外加睚眥必報。
據說還特地備了份名單。
把惹他的都記着。
對此，李慕玄倒是不以爲意，畢竟他跟仙家頂多算合作關係。
況且睚眥必報本身也不涉及善惡好壞，只要行爲上不做殘害無辜的事，他又不是啥道德判官，管那麼寬幹啥。
隨即，在對着柳仙畫像上香後。
天地間一陣變動。
很快，李慕玄便出現在冰天雪地當中，眼前矗立着一座巍峨大山。
山頂處盤旋着一條巨大黑龍，頭長對角，四足五爪，體型看上去就比山小一點，威風赫赫，有吞吐天地之勢。
看到這一幕。
李慕玄眼中露出幾分古怪之色。
果然，沒有蛇不想化龍。
現實中做不到。
內景裡自個樂呵樂呵也正常，只要不沉迷其中就沒太大問題。
就是沒想到這柳大爺一把年紀吧。
還童心未泯。
難得。
思索間，山頂處的黑龍突然咆哮一聲，緊接着，山體開始發生劇烈震動，黑龍那龐大的身軀升騰至雲層當中，翻滾了幾圈之後，碩大的腦袋垂到下方。
下一刻。
震耳欲聾的聲音迴盪在整片天地。
“小道士，你來了。”
柳大爺一雙眼睛牢牢鎖定在李慕玄身上，想看看他表情有沒有半點變化。
然而，他失望了。
自己如此威風凜凜的姿態。
居然沒能唬住對方。
“柳前輩。”
李慕玄行了個道揖，沒有廢話，直接道：“晚輩是來商量驅策兵馬一事。”
“這個先不急。”柳大爺說道：“你覺得我這身軀如何？”
“哈？”
李慕玄有些莫名其妙。
不明白怎麼突然就聊起了這個，但還是如實道：“前輩童心未泯。”
“.”
聽到這話，柳大爺眼神瞬間一變。
這小輩說話不中聽啊。
以往那些出馬弟子哪個見到他，不是畢恭畢敬的奉承着。
他剛纔本來是想，用這副姿態來展現下自己的威儀，讓對方將來碰到麻煩時，優先召喚‘實力強大’的自己。
好多加幾次人情。
結果這小輩竟然用言語譏諷他。
想到這。
柳大爺語氣變得不悅起來，“小道士，你是在嘲笑老夫白日做夢？”
“沒有。”李慕玄搖了搖頭，“如若前輩是發自內心真想化龍，並甘願爲此付諸一切努力，這怎麼能算做夢呢？”
“空想不做纔是做夢。”
在他看來，蛇渴望化龍，人渴望成仙，這些都是一個道理。
不存在什麼鄙視鏈一說。
也沒必要去輕視。
畢竟大家都有各自追求的目標，自覺高人一等乃是修行最大忌諱。
所謂放下助人情節，尊重他人命運，放下的不僅是助人情節，還有差異比較之心，尊重的也不僅是他人命運，還有他人所追求之物。
而此時。
柳大爺看着這雙認真無比的眼神。
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半信半疑的說道：“那伱覺得老夫能化龍？”
“不覺得。”
李慕玄坦誠的搖了搖頭。
“.”
聽到這話，柳大爺頓時怒目圓瞪，好小子，你特孃的拿老夫尋開心是吧？
不行。
待會這事必須得記在冊子上！
見狀，李慕玄不爲所動，“晚輩以爲，前輩說這話反倒落了下乘。”
“哦？”
柳大爺眸中閃過好奇。
“童心者，天真質樸，念頭純粹。”
李慕玄開口說道：“晚輩本來覺着，前輩有化龍之志，發自本心，不掩外人，求道之心無比純粹，成與不成暫且不談，單是此心便令人欽佩。”
“畢竟道阻且長，成與不成實非人力所能掌控。”
“自身唯一所能掌控的。”
“就是全力以赴。”
“至於旁人如何去看，心中雜思妄念如何影響，皆不過是磨礪罷了。”
“要晚輩說，前輩就不該問晚輩覺着能不能做到，也不要問自己能不能做到，此事沒有能不能，而在於應不應該。”
“想，就去做，全力以赴，即便不成那又如何？至少不負本心。”
話音落下。
柳大爺整條蛇頓時怔在原地。
李慕玄的聲音如洪鐘大呂，一字一句的敲在他的心頭。
這一刻，他莫名有種羞愧的感覺。
化龍之志，念頭純粹麼？
自己一開始只是想用龍形唬住對方，根本談不上純粹二字。
何德何能配得上這般誇獎？
自己哪有那麼好！
想到這。
柳大爺的內心忍不住自我譴責起來。
隨即，他那龐大的身軀逐漸消散，一條碩長的蟒身出現在李慕玄眼前。
“小兄弟的誇獎，老夫實不敢當，受之有愧。”柳大爺開口道：“這樣，日後你喚我出來，前三次不算人情。”
“既然如此，謝過前輩了。”
李慕玄沒有半點矯情，“祝前輩能順遂心願，實現化龍之志。”
“唉”
柳大爺心中愈發慚愧。
隨後念頭一動，將眼前的小輩請出內景，內心則在不斷譴責自己。
人家小輩如此敬佩自己，結果自己呢？居然滿腦子利益算計，還想着嚇唬人家小輩，不該，實在太不該了。
當時自己怎麼會想到這樣做呢？
簡直太噁心了！
而此時，李慕玄從內景中脫離，手中的小令牌多出一股元炁。
想來是柳前輩的。
“怎麼樣？”
“那傢伙沒有爲難你吧？”
黑老太太開口詢問。
她知道柳家那貨素來喜歡裝腔作勢，自家小輩進去，肯定會被其嚇唬。
“沒有爲難。”李慕玄搖了搖頭，說道：“柳前輩這人挺好說話的，我跟他還挺聊得來，他還說前三次不算人情。”
“啊？”
黑老太太頓時一驚。
不只是她，堂口另外幾位正在竊聽的仙家，心裡面也是一驚。
柳家這貨搞什麼鬼？
玩陰的？
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拉近關係是吧？
好啊，好啊！
沒想到這條大笨蛇平素看着挺沒心眼，做起事來居然這麼不講究！
要不是眼前這小輩童言無忌，一不小心把事給抖摟出來，待會自己等人稍微一端架子，兩相比較，瞬間高下立判。日後還想賺人情？
難了！
而黑老太太的心思跟這差不多。
覺得柳家是想踩一捧一。
只不過自家小輩不懂規矩，把這事給抖摟出來，不會遭柳家記恨吧？
想到這。
黑老太太莫名嘆了口氣。
這孩子還是太嫩了。
聰明的做法，應該是等下一位仙家時，再隱晦的把這事給提出來。
如今這麼一搞.平白遭柳家記恨。
然而，柳大爺此時聽到外界李慕玄的話，心中愈發慚愧的同時，眼中透露出濃濃的讚賞，覺得這孩子爲人不差。
自己滿心算計，並試圖嚇唬他。
可他還在爲自己說好話。
實在太質樸了。
與此同時。
李慕玄則沒有想那麼多，按照次序對着灰仙的畫像上香。
下一刻。
他再次進到內景天地。
不過跟上回的冰天雪地不同，這次是遍地的金銀財寶，閃閃發光。
且迎面而來的。
是矮胖灰仙那略帶諂媚的笑意。
“見過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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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玄行了個道揖。
“生分，生分了。”
灰仙連連擺手，笑道：“我與白仙情同手足，乃是肝膽相照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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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小仙人不嫌棄，叫我聲灰老五就可以了。”
他原本就是打算舍下麪皮，交好這位道門仙苗，順帶踩一捧一，但沒想到被柳家給捷足先登，那他只好更賣力點。
畢竟麪皮這東西，跟仙緣比起來算什麼？
再者，要真論不要麪皮，白仙那狗孃養的比自己更勝一籌好吧！
如此想着。
灰仙諂媚的笑道：“敢問小仙人，您覺得修行之路最重要的是什麼？”
“誠於己。”
李慕玄開口回答。
聽到這話，灰仙怔了一下，這麼心誠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發揮，隨即誇讚道：“高，實在是高，小仙人真知灼見，道心純粹，不染纖塵，灰五佩服不已。”
“幾位仙家當中。”
“灰五算是法力最低微者，但江湖之事，又豈在打打殺殺？”
“況且，小仙人本身手段就不弱。”
“又何需仰仗外力？”
“然，人非全才，善假於物也，行走江湖，難免碰到棘手之事。”
“需要用到探查風水，摸金尋寶，占卜打卦等手段，而小仙人您天資怎麼高，自然不能把光陰浪費在這等雜學上。”
“灰五不才，願爲小仙人分憂。”
灰仙開口。
他知道自己的長處不在打殺，所以自然要指明能力。
如此，對方日後碰到這類事。
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自己，這樣還愁賺不到人情，拉不近關係麼？
而且說實話，出來混，會打有個屁用？黑姐不能打？柳家、胡家、黃家，哪個不能打？作用明顯重疊了好吧。
相比之下。
自己直接另闢蹊徑，重開道路！
這才叫做明智之舉！
等你們搶的頭破血流的時候，自己已然成爲小仙人身旁不可或缺的倚靠之物。
“既然如此，那多謝前輩了。”
李慕玄點了點頭。
論業務廣泛，灰仙確實不差，將來說不定真能派上什麼用場。
而此時，灰仙見對方語氣平淡，面色如常，心思一向活絡的他不禁泛起了嘀咕，按理來說怎麼都應該給點反應纔對。
畢竟即便覺得自己沒用，可該誇的也誇了，不至於這麼平淡。
想到這。
灰仙不由回憶兩人剛纔的對話。
應該沒說錯什麼.
不對！
小仙人說了，誠於己！
這句話的意思不是說心誠，而是在拿話點我，要我拿出點誠意來啊！
畢竟雙方合作，又有柳家珠玉在前，自己卻連一點好處和誠意都不拿出來，全是空口白話，難怪小仙人語氣平淡！
想到這一層。
灰仙目光看向李慕玄，用力一拍自己大腿，懊惱的說道。
“小仙人，都怪我太糊塗了！”
“好不容易與您獨處，心中一時喜不自勝，心潮澎湃，竟連最重要的誠意都忘了！這樣，作爲賠罪，我頭三次，不對，頭五次出手都不算人情！”
“那就多謝了。”
李慕玄瞥了眼對方。
並未多想。
畢竟是跟白仙稱兄道弟的人物，做出這樣的舉動再正常不過。
隨即，對方又奉承了幾句後。
李慕玄從內景中出來。
“怎麼樣？”
黑老太太立即詢問。
“挺有誠意的。”
李慕玄開口回答。
“那就好。”
黑老太太點了點頭，不過卻沒有去細究灰仙跟他說了什麼。
畢竟灰仙的德性還能說啥？
肯定是阿諛奉承之語。
這樣的人，可以用，但他的那些話聽聽就算了，否則容易心生驕狂。
而此時，剩下幾位仙家聽到這話，臉上則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連柳仙都放下了矜持，依照灰仙那性格，他該諂媚到什麼地步？簡直想都不敢想，估計也就比白仙好一點。
心念間。
他們卻是不準備再繼續這麼下去。
否則照這種趨勢。
越是後面，爲了勝過對方，所拿出的誠意至少得齊平，或者更多。
但誰都不曉得灰仙給了多少好處，而等到黃仙時，又是一波心理上的博弈，越到後面，需要揣摩的就越多。
生怕拿少了被人比下去。
當然，也有優勢，只要能拿出更足的誠意，就能把對方比下去。
但真要這樣做。
人情的價值也就被打下去了。
正因如此，這回不等李慕玄上香，胡黃兩家的人同時出現。
“見過幾位前輩。”
見狀，李慕玄拱手行了個道揖。
“小仙人客氣了。”
胡三太奶白絨絨的耳朵動了動，笑吟吟道：“本想將您請到內景裡面招待，但畢竟是我等有求於您，自然得親自迎接，否則也太沒誠意了。”
話音剛落。
李慕玄耳邊便傳來黑老太太的聲音。
“小心這狐狸。”
“別看她毛是白的，但心是黑的，跟她說話要當心被挖坑。”
黑老太太傳音提醒。
她覺得，自家小輩總要學會獨自面對這些奸滑似鬼的老狐狸。
畢竟日後打交道的時間還長。
總不能次次依靠長輩。
窺見人心險惡處，這也算是修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