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我河山!”
“不做亡國奴!”
“打倒漢奸賣國賊!”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京城街頭,位於京城的十多所高校學生自發組成千餘人的遊行隊伍走上街頭,高舉旗幟,手持標語,喊着抗日救國的口號,時而唱着《義勇軍進行曲》爲自己壯大聲威。
是的,在民國二十四年的五月,抗戰電影《風雲兒女》上映,其中的主題曲《義勇軍進行曲》,也就是後來的國歌,在上映之後第一時間傳遍大江南北,當時在上海灘租界的華東大區分公司坐鎮的王一,也抽空去看了這部電影。
身處於這個動盪的時代,坐在電影院看着老舊黑白電影在自己面前播放,聽着那初版的國歌,總感覺自己在見證新中國誕生的每一段歷史。
時間回到現在,王一站在一旁,看着遊行示威的學生隊伍從自己面前走過,路過的學生也把印好傳單塞到自己手上,接着就繼續前進,朝着新華門方向。
周圍過來維持秩序的軍警,民衆也都是這些學生的宣傳對象,告訴他們現在國家形勢,國府的賣國行徑。
民衆倒還好說,無非就是看個熱鬧,知曉個大概,可那些軍警,可都是有上頭下達的死命令在身呢,他們是來武裝鎮壓的,可看着眼前一個個羣情激奮的學生,他們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這種事怎麼做都裡外不是人,背鍋還得他們來,一個月就領那點餉,這麼敬業幹嘛?
只能跟在這些學生旁邊,看着他們一路走向新華門。
看着這些將看熱鬧的民衆動員起來,繼續朝着前方前進的學生隊伍,在王一身後,也有腳步聲傳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好久不見了,王少俠,不對,現在我得稱呼你爲王老闆了。”
“確實是好久不見啊,藍先生,最近在哪發財啊?對了,怎麼不見於老爺子。”
對於在自己身後出現的藍青峰,藍先生,王一回過頭看到他時也有些訝異,因爲對方在自己幫李天然滅了朱潛龍和根本一郎這兩個仇人之後,就沒了消息,等自己從美國回來京城,更是打聽不到關於這位的任何消息,要不是他在京城的府邸時時有人去打掃,王一都懷疑這位爺人間蒸發了。
這眼下這個關鍵節點又冒出來?
“老爺子前年走了,放心,沒遭什麼大罪,喜喪,在眼下這個年頭,這會走挺好。”
藍先生的話語也讓王一一愣,他們兩人口中說的於老爺子便是前京城高手,與燕武堂客座管事李書文並稱爲京城四嶽,早些年也在前清戊戌變法中活躍過,與大刀王五有過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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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王一初到京城時,也是爲數不多能給他帶來危險的高手,但沒想到最後卻敗給了時間。
“是啊,這會走對於老爺子來講確實是個幸事,晚了,便要見到山河破碎,國家淪陷的慘狀了,不過藍先生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你帶着我的房客和他養子遠走美國之後,我便去了一趟歐洲,見見世面。”
“以藍先生您的閱歷,還要專門去一趟歐洲嗎?”
走到王一近前,一身白衣的藍先生看着前方漸行漸遠的學生隊伍,臉上也有了幾分緬懷。
“早些年答應過一個人,要讓他去東洋學習三年,南洋學習三年,西洋學習三年,我失約了,他死了,所以我得替他去看看。”
“那這幾年下來,藍先生你覺得這西洋如何?”
“西洋的東西再好,咱們生在北洋,全學他們的,總會水土不服的,王老闆,這麼久沒見面,咱們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聊聊?”
王一不答,只是看着前方的學生遊行隊伍,而藍先生也明白此時王一的擔心。
“走吧,王老闆,我跟你保證,今天會有學生會被關,但絕對不會有一個學生會死。”
說着,藍先生也是一招手,三輛三輪人力自行車就停在了王一和藍先生面前,而藍先生也對着自己面前這個車伕吩咐了一句,對方也是點頭稱是,便騎着三輪人力車先行離開,其方向也是學生遊行隊伍的方向。
見到藍先生這般相邀,王一這才坐上車,二人就這樣慢慢跟在學生隊伍後邊,等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遊行隊伍已經擴大到四五千人,而在遊行隊伍前方,也早有軍警在那等着,拿着木棍和皮鞭,阻礙了學生遊行隊伍的前路。
酒樓上,王一和藍先生備好酒菜,看着下方對峙的兩邊,王一對於這位藍先生的能耐也有了更深一層見識。
一個招呼而已,原本應該在第一時間暴力鎮壓的軍警沒有一個敢輕舉妄動,生怕惹了上頭的貴人不快。
“我是今年年初纔回來的,一回來一打聽,才知道王老闆現在已經今非昔比了啊,開的這個四通公司已經壟斷了大半個民國的貨物運輸,任何一家商行想要運輸貨物,貼着四通公司的標和不貼四通公司的標,價錢都不一樣了。搞得我都有些後悔,當初就該早點入股,現在也不至於回到京城,就只有個腳行生意可以做。”
“那也是大家照應,大夥一地一稅,分來分去都分不明白,鬧不愉快,恰巧我在美國認識了一些好朋友,由他們出面,我負責代理,錢統一收,統一分,上面能滿意,下面也沒意見,皆大歡喜的事,何樂而不爲呢。”
“王東家這話說的倒是輕巧,民國到現在也有23年了,那麼多年難道就沒人想到這個法子?可惜想到這個法子的人往往沒有讓大夥信服的能力,就只能束之高閣,就你王一做到了。這年頭,沒有這個,想要安心賺這個,難啊。”
藍先生比了比自己的拳頭,又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大洋,意思不言而喻。
王一也只是笑笑不說話,反問道。
“那也是時勢造英雄罷了,倒是藍先生您呢,這些年你跑西洋,主要跑去哪啊?”
“德國。”
聞言,王一也是眉頭一挑,眼下這時間,德國那邊小鬍子已經上臺得有個兩年了,這兩年估計已經在搞各種洗猶套餐了,作爲一個後世之人,聽多看多了猶太佬在中東搞那一檔子跟日本鬼子一樣的畜生事後,王一也學會了辯證去看待小鬍子做的這些事。
事肯定不是人乾的事,這是原則問題,但問題在於這鍋不能全甩到小鬍子身上,被迫害的猶太人確實可憐,也值得同情,可被迫害的卻不只有猶太人這個民族,或者說,被迫害的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猶太人,是誰在小鬍子背後支持着他上位,配合他去做這些事的?
帶着這個疑問,當王一這個後世人看着猶太佬在中東做的那些事,再去查資料才發現,好傢伙,敢情猶太佬在中東干這些不似人事的活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啊。
合着當年迫害自己同胞的都是你們這些猶太資本高層在出謀劃策,小鬍子,只是一個負責執行的工具人罷了。至於猶太人,誰跟你們這些被我們搜刮財產的猶太人是一個人種,我們這些老爺可是榮譽雅利安人曉得伐?
什麼?你要證明?來人啊,現場給他們寫一張!
一句話,親不親,階級分。
種種前因後果在王一腦海中盤旋,自己的手伸不了那麼長,不可能去理會歐洲那邊人民的水深火熱。
但他也知道,二戰的結束僅僅只是個開始,老大哥,西方,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擺在先生面前,自己不早做準備,很多事真應付起來也是捉襟見肘。
俗話都說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眼下既然有這麼個機會,就當下一步閒棋吧,說不定有用呢?
這些想法在王一腦海中一閃而過,這才接過藍先生的話茬。
“德國?我倒是聽聞這共黨的主義主張源頭就是德國那邊兩位思想大家結合西方那邊社會運行機制總結出來的著作而成,就連北方毛子也是,怎麼,藍先生去德國也是想去取取經?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拿到國府來進行改進的?”
“哈哈哈,王老闆別給我戴高帽了,我是個沒用的人,沒那麼大的本事改變國府,我跟你一樣,都是個被推到臺前幫幕後之人做事的,王老闆不好奇我去做什麼事嗎?”
“願聞其詳。”
“我去,便是爲了考察,以便國府強軍,對國府的陸軍進行改革,接受德式訓練,配備德國裝備,計劃在六年內完成國府60個師的強軍計劃。”
藍先生的一番言語,也讓王一對眼前這位高看了幾分。
這能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沒想到國府那所謂的‘德械師’裡面竟然還有你這位的戲碼。
這德械師的稱號其實是後來人給這些隸屬國府光頭嫡系的中央軍安上去的,一些喜歡給國府所作所爲洗白的腦殘人士總是在說要不是正面戰場上國軍嫡系打光,打殘了大部,怎麼可能被先生他們所領導的部隊摘桃子。
這些在他們口中打光打殘的大部,就是這些接受過德式訓練的軍官領導,配備了部分德式裝備的‘德械師。’
至於爲啥只配備了部分德式裝備,那就是國府特色了,上下其手,買不如租,租不如造,造不如隨便整整,槍嘛,反正能響能打就行。
所以這些所謂的‘德械師’倒不如說是調整師更爲恰當點。
至於爲什麼這些在民國算得上一流,在日本那邊都不錯的嫡系部隊會在正面戰場上打光,打殘,那就得問問那些國府高層了。
而王一也能從眼前藍先生的表情中看出對他對國府有多失望,也難怪他後面會在七七事變前夕,在跟根本一郎於城樓密會時,即便根本一郎說自己這邊會告訴藍先生日本這邊的戰略意圖,率先攻打哪個城市之後,藍先生聽完是一臉不屑一顧,說沒用,光頭打不過你們。
任誰看着自己苦心竭力,費勁巴拉牽線搭橋搞出來的強軍計劃,結果這裡面的經費被這樣子過了幾遍手才落實到軍隊上,都會對這個當局感到失望。
自己最後還抱着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想看看能不能跟日本這邊合作,從內部搞事,改革國府。
“哈,藍先生倒是爲國家,爲民族盡心盡力啊,不像我,小打小鬧,最後一事無成。”
“王老闆自謙了啊,據我所知,王老闆在日本高層那邊懸賞一直居於榜首,而且這京城現在還能這麼波瀾不驚,不也有王老闆你一份功勞?沒你這把頭懸利劍擺着,京城裡有多少人活不下去,我是不敢想了。不過王老闆,你當年遠走美國可是攪了我一個謀劃啊,我把李天然交給你,是想讓你替我帶帶他。
你倒好,根本一郎和朱潛龍,你說殺就殺了,這兩人我還有用的啊,你這樣子弄死了,怎麼也得給我個交代吧?”
“藍先生,我說您不會真指望日本人會幫您辦事吧?”
“指望不敢想,但眼下我對日本局勢是兩眼一抹黑,以前還有個根本一郎給我通通風,現在是一個都沒有了。”
“局勢?局勢不明擺着了嗎。”
王一指了指酒樓下方學生遊行示威隊伍高舉的橫幅標語,繼續道:“少則兩年,多則三年,日本必定會跟我們全面開戰,東北都吃下了,現在又在覬覦華北,華東,華南這些地方又豈能倖免?
藍先生與其想着怎麼了解日本局勢,倒不如想想怎麼把強軍落實到好處,華北戍衛部隊這麼多,但凡有一支能落實到國府的強軍計劃好處,想來日本人到時候想吃下華北,也會如當初吃東北遭到少帥竭力抵抗那般,沒那麼輕鬆不是?”
“王老闆倒是看得明白啊,那我也會盡自己所能,看看我這個沒用的人能不能做點有用的事,不過王老闆,你可記住了,你欠我一個人情。”
“記下了,必要時,我會還您這個人情,不過藍先生您有好東西也別藏着掖着,歐洲德國那邊的生意,我也很感興趣,有機會帶我一塊發發財啊。”
“那就得看王老闆有沒有讓那邊動心的砝碼了,好了王老闆,咱酒也喝了,菜也吃了,該回去了,至於下面的事,你我都做不了主,這事一定會鬧起來的,不要在這做無謂之舉。”
“我自然曉得,只是藍先生您知道,我跟着的原因。”
“明白。”
藍先生手一招,便將店小二招呼了過來,將自己戴着的帽子交到店小二手裡,也給了他賞錢,指了指下邊攔在學生遊行示威隊伍前方的軍警負責人,只讓他傳話。
‘時間差不多了,趕人,抓人,但不能打人。’
店小二握緊手裡拿着的大洋,對着藍先生點頭哈腰連連稱是,便拿着藍先生的帽子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軍警那邊負責人的近前。
看着店小二遞過來的帽子,再擡頭遙望,便看到酒樓上看風景的貴人對自己揮手示意。
這位軍警負責人也如店小二那般恭敬點頭,回過頭來,讓人趕走了店小二,這才一臉凶神惡煞看着前方的遊行示威隊伍。
“他奶奶的,弟兄們,幹活!抓人!只抓不打!給我記住咯!”
隨着酒樓上王一和藍先生的離去,這場發生在民國二十四年十二月九號,由學生領導的抗日救亡運動也隨着軍警下場抓人趕人的衝突之中,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