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便是扶余?果真不錯,若誠如家中所言,確爲任職的好地方!”
扶余北門外,一行三人牽馬駐足觀望,爲首之人三旬左右,面容俊朗,氣宇軒昂,帶着一股文雅的書香氣質。
男子駐足良久,看着商隊進出頻繁的城門,以及城內人流密集,車水馬龍的街道,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身後兩人身形魁梧,神色冷峻,一身護衛打扮,聽着他的言語並不答話,只是警惕的打量着身周環境。
男子也不在意,似是觀察夠了,輕笑道:“走吧,先去縣衙交接一下,莫讓縣尊大人久等了。”說完,牽着馬跨入了城門。
進了縣城,觀念更是強烈,一路行來都好生熱鬧,完全不似一般縣城那麼冷清。幾乎所有經過的街道都有商隊人流進出,兩邊鋪子亦是十分興旺,完全都能比擬一些商路要道上的富縣。
男子說着不讓縣尊久等,可行得卻不快,一路饒有興致的打量着城內情況,似是並不在意衙門內那位大人。
過了許多,一行三人才來到縣衙門口,不等值守的差役詢問,男子便取出文書,道:“勞煩通傳一聲,新任縣令江流影,尊朝庭均令特來交接。”說着雙手遞過文書,語氣平和,姿態自然,並無絲毫盛氣凌人之意。
“啊?!您,您是新任縣尊大人?啊!是,是,小的這就去!”差役本見他氣度不凡,已是小心對待,可聽到自報身份還是嚇了一跳,恭敬的接過文書就慌亂的跑了進去。
江流影不覺搖了搖頭,顯然對差役的表現不是太滿意,打算上任後定要好好整頓一二。
差役進去沒多久,嚴瑞就小跑着迎了出來,滿臉堆笑道:“這位就是江三公子吧,嚴某久聞江家流影公子之名,今日終得一見!”他臉上雖然帶笑,可心裡卻有些苦澀。
如今扶余方興,正是要出成績的時候,卻被摘了桃子,如何能高興得起來?
但他背景一般,當初到此任職,就是因扶余地處偏遠,物產貧瘠,稍有背景的都不願來,才把他打發到這裡。誰想時來運轉,扶余出了個厲害人物,短短數年,就生生把個貧瘠小縣弄成興旺富縣,也讓他爲官考評,從‘良’上提爲‘優’。
至此他任期也到了,原本若是無人爭搶,完全可以運作一下,申請留任一期。他很有信心,以扶余現今的發展勢態,最多兩年,他的爲官考評就能從‘優’上提爲‘極優’,那時再調任就能連升三級,省去大把時間和功夫。
可惜,扶余還是被大勢力盯上了,而且來的,還是海州第一大族,江家的三公子,他又能如何?
“呵呵,嚴大人客氣了,喚我流影便好!”江流影施了一禮,謙遜道。
嚴瑞故作沉吟了片刻,便笑道:“如此,嚴某就託個大,流影,請!”
“嚴大人請!”江流影神色無絲毫變化,顯然稱呼並非故作姿態。
後堂內,一人出身大族,心態平靜,談吐自然,一人爲官多年,城府不淺,有意遷就,氣氛十分良好。
交談良久,江流影忽然開口道:“嚴兄,不知此次升任可定好去處?”
嚴瑞一怔,沒想到他會問到這種事,但還是苦笑,道:“未曾定下,上令只言前往州城再作安排。”一般升官都會提前做好安排,以便官員做好準備,可這次根本沒有安排,可這桃子摘得有多心急,想着,他不覺瞥了江流影一眼。
江流影似是沒察覺一樣,仍是帶着溫文爾雅的笑容,道:“那不知嚴兄可願到州里做個監御史?”
嚴瑞瞳孔一縮,州監御史乃正六品職,如今他考評爲‘優’,連升兩級邁入正六品可能極大,這點倒不算什麼。
關鍵是,州監御史有巡視全州,監查吏治,地方豪強的職權,幾乎什麼都能管。雖然實權沒有,但職權甚重,而州監御史的直屬上官更是一州刺史,絕對是個極爲重要的職位。
他若是由上官安排,肯定是得不到這個位置的,很大可能是調到其它郡裡任職。
他一時遲疑起來,州監御史自然十分心動,但他也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肉餅,接下這個位置就意味着入了江家一系,今後前程都會系在江家身上。
不過,嚴瑞並沒遲疑太久,便起身端正衣衫,對着江流影抱拳一躬到底,道:“嚴瑞謝過三公子提攜之恩!”稱呼也發生了改變。
短短片刻,他就把其中利弊理清了。他出身寒門,背後只有一個恩師,但恩師亦是影響有限,能給他爭取個一縣主官已是不易,再往上很難再幫得上忙。
正常情況,他會在某個郡城連任多期,最後調州里某個清閒衙門做個從五品就到頭了,若運道不順,甚至會在郡城終老致仕。
而江家卻是海州第一大族,影響巨大,投靠江家,並能擔任過州監御史,未來仕途會廣闊許多,就算以後再沒進步,州監御史亦要比很多從五品強得多。
江流影那一塵不變的笑容變得親近了許多,對於嚴瑞的大禮並沒躲開,這不但是感謝,同樣也是擺正身份,定下主從。
他是江家嫡系三公子,亦是家族重點培養的仕途之人,自然受得起這一禮。
“嚴兄快快請起,這亦是嚴兄能力不俗,若換個人流影可不敢胡亂許諾。”江流影忙上前把他扶起,笑道。
州刺史雖只是正五品,與郡守同級,卻有監察一州,有上奏直達天聽之權,必要時,甚至還可調動監天司,乃朝庭監察天下的重要職權。
亦是懸在地方官員和各方勢力頭上的刀子,誰都要謹慎對待。
所以,各方勢力都會在刺史下的監御史安插人員,海州的五個監御史,就有四個是各方安插之人,唯有一個是刺史親信。
江家自然也安插了人,不過那人年歲已大,即將致仕,正需要人補上。但江家一系中,能調任正六品的也不多,且各有要職,嚴瑞算是正好趕上了。
江流影來前就對嚴瑞做過了解,寒門出生,乃州府學政門下弟子,並無太過複雜關係,正適合招攬。加上剛纔一翻言談交流,他就有了決定,是個聰明人,可以一用。
已經成了‘自己人’,之後的交談兩人就放開了許多,一翻官場的經驗交流,互換信息後,很快談到了扶余。
“流影即將上任,但對本縣陌生得緊,嚴兄在任多年,不知有何教我?”江流影來這就是混官績的,撈足資本家族纔好運作快速提拔。
但到地方上任,自然要弄清情況,瞭解地方大族,才能做得順利。
從家族瞭解到的信息,嚴瑞上任以來,只能說中規中矩,並無過人之處。直到三年前纔有了變化,先是錢糧賦稅穩步提升,而後恢復港口重啓海貿,扶余纔開始迅猛發展。
但最新考評信息卻讓他有些疑惑,錢稅、糧稅大增可以理解,但民事,治安卻是‘極優’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嚴瑞從上任到三年前,民事治安這兩塊,一直都是賊寇襲擾,治安不靖考評一般。
怎的突然間變化就那麼大,要說靖平賊寇亦可理解,但治安一塊呢?他有這本事也不至於等到三年前了。
州城離扶余較遠,家族也沒細細打探,他得到的東西終歸有限,此時即將上任自然要了解清楚。
嚴瑞遲疑了一下,自家人知自家人的事,他哪有什麼可教的?他上任多年就是抓抓吏治,審審官司,其餘都是放任自流,唯一的大動作就是組織圍剿飛鯊寨,卻三次不果,還損失慘重,這種事能教麼?
想了想,他苦笑一聲,道:“三公子聰慧,嚴某這點本事可教不了三公子。不過,關於扶余一些情況倒是可和三公子細說一二。”
江流影含笑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他要的就是扶余詳細情況,而不是真讓嚴瑞教他如何做官。
這次嚴瑞沒有猶豫,開口道:“不瞞三公子,嚴某能力有限,扶余爲官多年並無足稱道之處,如今大興亦與嚴某干係不大,而是另有其人。”
“哦?那人是誰?”江流影一下來了興趣,能短短三年,把一個貧瘠小縣發展成興旺富縣可不簡單。
“望海鎮方家家主,方塵!扶余人稱方半城!”嚴瑞緩緩道出一人,說到這個名字,就連他都露出一絲佩服之色。
他爲官多年扶余都起色不大,人家三年就讓扶余大興,由不得他不服。更重要的是,幾年來方塵‘孝敬’就沒斷過,而且出手大方,讓他十分滿意。
江流影一怔,感到十分意外,望海鎮?竟然不是城內大族之人!還有那‘方半城’的名頭也不是隨意能叫的,但能流傳稱呼,就連嚴瑞這位縣尊都認同,那就可見,此人在扶余影響力着實可怖!
嚴瑞觀察了一下他的神色,繼續說道:“說起此人,倒頗爲傳奇,他本是望海鎮平民出身,意外得到武學傳承才快速崛起……而今,雖因郡城七家的關係,方塵看似處於半歸隱狀態,據說在青蒼山腳靠海一處建了別院,潛心修練,培養手下,極少過問扶余之事,可實際大半個扶余仍在他隱隱掌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