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說完,似有不忍,又道:“夫人,你明明從家中帶了銀錢,足夠將孩子養大,爲何還要如此辛苦?且,夫人給我出主意做的小生意,也足夠我們衣食無憂了,何必……”
蕭予綾的手摸了摸她圓圓的*,從咸陽帶來的銀兩不過二三百兩,若是她省吃儉用是能將孩子帶大。可,她身爲母親,想要給孩子更多更好的,那點銀錢便算不得什麼了。
更何況,她生性好強,如何能夠甘心過那種靠着一點銀錢過活,不思勞作的日子呢?
她笑了笑,答:“世事多變化,我們能多賺些銀錢總是好的,有備無患嘛。”
乞人阿金不再說話,對她本能的崇敬令他總是順從於她。
蕭予綾和阿金開始兵分兩路。阿金主要負責找願意結伴出行的商隊,還有僱傭合適的短工,而蕭予綾主要打探茶葉和絲綢的售賣價格,還有每年都銷往哪些地方。
幾天下來,她漸漸摸清楚,這個地方茶葉產量雖大,但卻從不外銷,大概是因爲民風未開化,也就沒有倒賣的心思,能夠想到從中牟取暴利的人只是鳳毛麟角而已。
每年,這一帶的茶葉都會定量供給京城和個別的士族,其他地方有需要的,都是自己到此來購買。如此一來,只有那些財力人力過人的士族諸侯能用上新茶。
蕭予綾心中大喜,前來買茶費事許多,若她直接低價收進,轉而運到它地高價賣出並不難。好在,大周只是限制了鹽鐵的販賣,並沒有如她所知的那般還需限制茶葉的銷售。
傍晚時分,蕭予綾談妥了新茶的價格,笑眯眯的回到家中。
此時,乞人阿金也已經到了家。
見到她,乞人阿金笑,說:“夫人,我找到了一個商隊,願意和我們結伴,只要我們給他們銅錢一吊。”
蕭予綾頷首,銅錢一吊對於普通農戶來說算多,但是對於經商之人,其實不過一點茶點錢。想來,商隊也是願意結伴的,出門在外,多一個人總歸多一份力量。
思及此,她頷首,道:“明*便把銅錢給她們。”
阿金見她答應,又道:“還有找尋短工之事,我已經託了鎮口的張牙婆,只要有身強力壯又可靠的丈夫,她會爲我們找來的。”
“牙婆?牙婆不是賣人的嗎?也管這個?”
“管的。她在這鎮上經常幫人找尋短工和奴婢,每找到一個人,收取十文錢。且,她找的人一般很可靠,城裡的大戶人家因此每到要短工時都是找她幫忙。”
“那她有沒有說什麼回話?”
“她說三日之內必能幫我找到幾個結實又可靠的大漢。”
蕭予綾正欲說話,忽聽外面傳來一*的聲音。
“阿金,阿金在家嗎?我是張牙婆,找到了一個短工,帶來給你看看……”
阿金大喜,連忙出去開門,道:“張牙婆辦事真是利索,我晨起囑咐你,晚上你就幫我找到一個人了……”
阿金的話戛然而止,因爲看清楚跟在張牙婆身後的男人,這個男人,不是曾經在寺廟門口打聽媳婦兒的男人嗎?
想到蕭予綾的囑咐,見到這個男人要避開,阿金心裡一陣嘀咕,忙對張牙婆說道:“張牙婆,這個人我們不要,你另外再找一個吧。”
聞言,張牙婆那張笑若菊花的臉立馬板了起來,道:“阿金,我看你是個憨厚的人,怎能如此沒有誠意?我找的這個人,明明是按照你所說的去找,如今找來你爲何不要?你可知道,我要花多少工夫?”
阿金作難,不善言辭的他支支吾吾道:“張牙婆息怒,息怒……不是我說話不算話,實在是這個人不能要。”
“爲何不能要?你說要身強力壯的,還要願意和你們出遠門的,這個大漢剛剛好,爲何不能要?”
在屋中的蕭予綾聽到外面吵得厲害,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慢慢走出屋子,站在院子裡問道:“阿金,出了何事?”
她話落,阿金尚來不及回話,站在張牙婆身後的男人倏忽推開張牙婆,疾步上前,高大的影音籠罩住了她。
她還來不及看清楚來人,便聽到來人驚呼:“媳婦兒!”
她的身體立即僵住,臉上的血色盡褪,好似見了鬼一般看着面前的人,喃喃道:“劉蠻?”
“媳婦兒,真的是你!”劉蠻大喜,正欲上前抱她,忽然發現她圓圓的肚子,笑容頓時僵住,指着她的肚子,不敢相信的說:“你、你、你有了孩子?”
蕭予綾不敢說話,實在是劉蠻給她的印象全然是個野蠻的粗人,若是她一個不慎惹怒了他,他只消一個拳頭,估計就能讓她和孩子都沒有命。
劉蠻的喜悅已經不再,一張臉鐵青非常,虎目圓睜,咬牙切齒的說:“你竟然敢揹着我和別的丈夫相好!”
他這一聲中氣十足,十分洪亮,宛如呼嘯,將蕭予綾駭住。她本能感到了危險,忙小心的後退。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男人,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思想。當初,她明明是遭了奸人的道,後來被他關押在家,她從頭到尾沒有半點願意。可他,或者這個時代所有的男人,都覺得婦人依附了丈夫便是丈夫的私有物,可以丟,可以死,但是不可以變節!
她連連後退,劉蠻的拳頭越捏越緊,緊得他手背上面的青筋已經*。
見狀,阿金忙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攔住他,道:“你要做什麼?離我家夫人遠一點!”
劉蠻一把捏住了阿金的脖頸,瘦弱的阿金在他的手裡宛如一隻可憐的小雞崽子,撲騰兩下便沒有了力氣。
張牙婆見情景不妙,連連後退,退到院門外十步,方纔轉身,忙不迭的跑開了,生怕她也遭了殃。
蕭予綾見阿金被他捏得快要昏死過去,忙上前撲打他,大喊:“你放開他,你放開他……”
劉蠻紋絲不動,彷佛她的拳頭對於他來說還不及蚊蟲叮咬來得有威懾。待她打了二十來下,他方纔騰出一隻手一把扣住她,道:“是不是他?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不是,不是,我是大家子,怎麼會嫁給他?他不過是我的僕從而已,我的夫婿形貌昳麗,年輕有爲,自幼得賢人教導,十八便已功成名就。怎麼會是他?怎會是他?”蕭予綾無意刺激他,但他若再不鬆手阿金只能死,便如同倒金豆一般,指明她的夫婿和他、和阿金的差別。
聞言,劉蠻似受了沉重打擊一般,鬆開了阿金,也鬆開了她。
得了*機會,阿金開始劇烈的咳嗽,咳得好似要把心給嘔出來。
他明明也害怕得緊,卻還是一邊咳嗽着,不顧一切的站在蕭予綾面前,直視劉蠻,道:“夫人是見多識廣的貴女,你若敢亂來小心人頭落地!”
劉蠻沒有理睬毫無威懾力的阿金,徑直看向蕭予綾,道:“你背棄了我們在神靈面前的誓言,你該死!”
蕭予綾心裡咯噔一下,他不像是威脅,而是真的想要將她殺死。思及此,她忙道:“當初我是被奸人所害,被你所關押,從來沒有想要嫁你爲妻的心思。至於神靈面前的誓言,若是神靈知道我的遭遇,只怕也會爲我抱屈,我何錯之有?”
劉蠻臉色越加不好看,青黑一片,宛如追命的閻羅,大步上前,一把推開了瘦弱的阿金,大手一伸就掐住了蕭予綾的脖子。
他邊用力邊說道:“你騙了我,你沒有婦德,你該死……”
蕭予綾開始還有力氣撲打他的手臂,後來眼睛逐漸泛白,臉也開始變青。
見狀,阿金慌了神,四處查找,發現面前有一個土罐子,忙拎了起來,運足了力氣向着劉蠻的腦袋上面砸去。
哐噹一聲,罐子破,劉蠻的腦袋也破,血從他的頭頂上面分成五、六條奔涌而下。
劉蠻鬆開了蕭予綾,轉而瞪大眼睛看向阿金,在阿金瑟瑟發抖之時,咚的一聲暈倒在了地上。
蕭予綾驚魂未定,開始咳嗽和乾嘔,阿金忙一瘸一拐上前扶住了她。
好半響,她方纔平靜下來,擺擺手,有氣無力的說道:“快、快去找跟繩子來將他綁住。”
阿金忙不迭的點頭,找了一條吊東西的繩子將劉蠻綁了個結實,綁完後,他還不放心,又把廚房中掛玉米的繩索也解了下來,再將劉蠻綁了一圈。
蕭予綾心裡的恐懼過去,總算是鎮定下來,道:“去,將他拍醒!”
阿金照做,揮起手啪啪給了劉蠻兩個耳光。
劉蠻悠悠轉醒,初時瞳孔有些渙散,當視線對上蕭予綾時,雙眼霍然圓睜,一下清醒過來,開始劇烈的掙扎,道:“你這個惡毒的婦人,放開我,放開我!”
蕭予綾嘆了一口氣,說:“你現下罵我,不過是恩將仇報而已!”
“恩將仇報?明明是你騙了我!”
“當初,你在咸陽城身無分文,被迫到南市市口尋活做,但卻沒有一個僱主願意僱你。後來,有一個白麪、身穿青色衣袍、*佩劍的丈夫給了你三四百錢,又說讓你到商隊做護衛,是也不是?”
“你、你怎麼知道?”
“那人,是我派去的。”
“你……”劉蠻顯然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嘴巴張得足以塞進一個雞蛋。
蕭予綾抹了把眼淚,十分心酸的說道:“我自幼與咸陽城中士族公子定親。後來家道中落,前往咸陽投奔夫家,不幸路遇劫匪,遭遇大難。父兄盡喪,唯我一人逃脫。可,禍不單行,我在魚鎮時遇到了奸人,被他們搶走了身上的錢財不說,還將我賣給了你……”
說到這裡,她頓住,看向劉蠻,情真意切的繼續道:“阿蠻乃是偉岸丈夫,待我十分不錯。但,自古以來,一女不配二夫,我已經有了夫家如何能夠與你成親?迫不得已,我只能設計逃跑。到了夫家,夫君對我不錯,可我卻時時記得阿蠻對我幾日的照拂,總希望有遭一日能夠報答阿蠻。碰巧,那日出遊,見到阿蠻落魄街頭,我這才遣人去幫助阿蠻。”
她這個說法,十分巧妙,先提她有了夫家,又說一女不嫁二夫。這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訴劉蠻,她是個有婦德的婦人,她之所以逃走是爲了遵守父母的遺命,嫁給自幼定親的丈夫。如此一來,不但不令劉蠻怨恨,反而令他對她的忠貞生出佩服來。
劉蠻聽了她的話,果然心生愧疚,喃喃自語:“想不到,你竟然早我之前就有了婚約……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可你爲何不說,爲何不說?”
“當時,我幾番欲開口,阿蠻可有許我說?”
劉蠻羞愧不已,連連用頭撞地板,道:“是我錯……是我錯……奪人之婦,還恩將仇報。是我錯……是我錯……”
見狀,蕭予綾笨拙的蹲了下去,親自爲他解開繩子,邊解邊道:“而今,我的夫君雖然不在,可我已是他人婦。還望阿蠻看在我曾有過的善舉份上上,勿再與我計較。”
劉蠻此時已經是羞愧不已,答:“我當初強迫你,又受惠於你……而今,有何顏面與你計較?”
聞言,蕭予綾放下心來,爲他解繩子的動作加快,真正專心爲了他解開繩索。
繩索解開,劉蠻站起來,對着她一拜,一言不發便轉身欲告辭。
蕭予綾看了看他臉上的血,想了想,終是張嘴說道:“阿蠻,且慢行!你頭上的傷須得清洗一下,我這裡有外傷藥,可以爲你塗抹。”
劉蠻背對着她停步,猶豫片刻後,答:“多謝,我乃七尺男兒,這點傷實不算什麼!”
而後,他沒有再停留,舉步走出,腰背卻不再筆直,好似肩上壓了千斤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