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樣一想,我立刻笑自己的異想天開。
不管他有什麼目的,但後宮裡的那個到底是他的女兒,南宮離珠恨我入骨,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就算他們父女之間再有什麼分歧,也不至於南轅北轍到這個地步。
況且,人都是趨利避害的,如果南宮錦宏真的是在幫我,我的存在必然要對他有利纔有可能,可不管我怎麼去想,我和我要做的事都不可能給他兵部尚書帶來任何好處,而我的南下,更是跟他沒有任何利害關係,他應該不是在幫我纔對。
只是——
之前的那一切,真的是巧合嗎?
我一邊想着,一邊用阿藍給我的帕子輕輕的擦着臉上的冷汗,過了一會兒阿藍拿走了****的手帕,又摸了一下我的額頭,道:“還好。”
這個時候,我纔有機會擡起頭來對她道:“多謝了。”
她看着我,勾魂的眼角微微一挑:“謝我?”
“剛纔,不——要不是你們,我根本不可能離開京城的。”
“哈哈,”她笑了起來,道:“可別把我想成什麼大善人。”
“……”
“要收錢的。”
……
我倒是忘了,從一開始就是輕寒付了錢讓他們來接我,這些自然都算在“任務”裡。可不管怎麼樣,能離開這裡,是我這些年來最大的夢想了,我沒有辦法,也不會去向輕寒道這個謝,也只能謝她了。
看着我一臉凝重的樣子,阿藍笑了笑,道:“你還是快休息吧,早一點養好身子,這錢我也賺得容易些。”
不等我開口,只見她又撩開簾子看向前方的官道,眼中透出了一絲陰狠:“接下來的路,只怕不好走呢。”
。
阿藍的話,的確沒錯。
接下來的路,是真的不好走。
之前就聽兵部的人說了,這一回下令盤查是皇帝的旨意,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懈怠,這一路走來全都戒備森嚴的關卡,搜索的範圍不僅廣,搜索的力度也極大,有好幾次,我都差一點被他們搜出來。
當然,這幾次,也不無葉飛不肯顧全大局,引出的禍事。
這一路也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我跟他還沒有正式的說過話,他平時不開口,只在車頂上呆着,就算停下來吃飯補給水和食物,他也幾乎不跟我們在一起,可一到有關卡的地方,他就會出現,不幫忙,反而有點幫倒忙的意思。
如果不是因爲他是妙善門主的兒子,我幾乎要以爲他是皇宮裡派出的細作了。
眼看着周圍的景色從一片皚皚白雪慢慢變成了被枯黃的落葉和遍地衰草妝點的蕭瑟秋景,天氣倒是一點點的暖了起來,再往南走,就能看到一些綠色的樹木了。
已經要到南方了。
不再有呼嘯的北風捲着冰雪肆虐,空氣還是涼涼的,卻帶着溫潤的溼意。
我的病已經好了很多了,這要多賴於阿藍的妙手,雖然——她並不是一個醫者,而是一個懂得用毒的人,我也聽說過如果一個人擅用毒藥,也是能救人的,但那必須是極高超,爐火純青的技藝才能做到,沒想到自己遇到了一個高人。
一覺醒來,除了身下馬車車輪哐哐啷啷的聲音之外,還聽到了林間的鳥叫,我知道這裡已經離揚州越來越近,不由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慢慢的攀着車廂坐了起來,就看到阿藍正往外看着,喃喃道:“快了。”
我一聽,立刻道:“要到揚州了嗎?”
“嗯,這裡已經是邊界了。”阿藍點點頭,回頭看到我迫不及待透出笑意的眼睛,她也笑了笑,笑容中卻透着幾分冷意:“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
“啊?”
“要入揚州,只怕那一關的盤查更嚴。”
“呃——”
的確,這一路在官道上的盤查一次比一次嚴格,要入揚州,這裡在之前原本就是裴元灝最注意的地方,現在他派人沿途盤查,就是要堵我的路,那麼他也一定知道,如果我入了揚州,再要找就不容易了。
所以,前面的盤查,只怕會比任何一次都嚴。
看着我有些緊張的樣子,阿藍又懶懶的一笑,道:“不過你不用怕。再嚴,他們也不至於來拆咱們的馬車的。”
“……”
這倒是。只要有這輛馬車在,我想我們還是能勉強的混過去的。
又走了一會兒,阿藍從馬車的夾層裡拿出了之前準備的乾糧和水,我接過來正準備吃,突然聽到頭頂上一向不怎麼開口的葉飛突然開口了,聲音還帶着幾分譏誚——
“有趣了。”
有趣?什麼有趣?
我正疑惑着,突然就聽見馬車後面響起了馬蹄聲,而且是一陣很急促的馬蹄聲,頃刻間從後面跑上來,就圍住了我們的馬車,只聽外面有人大聲道:“停下來,我們要檢查!”
怎麼回事?這裡明明不是盤查的關卡啊!
我一驚,驀地睜大眼睛看向阿藍,她也驚了一下,急忙將手中的食物放下來,伸手朝我做了個不要開口的手勢。
就聽見外面的車伕停下了馬車,小心翼翼的道:“幾位官爺,這是要做什麼?”
“我們要檢查你們的馬車!”
“啊?在前面的路口,小的已經通過檢查了。”
“那是路口的檢查,我們這一隊人馬是在官道上臨時檢查,看看你們的馬車有沒有窩藏可疑的重犯。”
“沒有沒有,小的們怎麼敢。”
“不敢就讓車上的人馬上下來!”
我怎麼也沒想到,除了設置關卡,他們居然還加派了人馬在路上隨時攔下人來搜查,這樣就大大的出乎了我們的意料。就像現在,阿藍已經來不及將我藏到夾板裡了。
外面的人還在叫囂着:“下來!快點下來!”
我下意識的看着阿藍,只見她那張妖媚的臉反倒很平靜了,朝着我勾起嘴角一笑,便上前撩開簾子跳了下去。
“各位官爺,可嚇壞奴家了。”
她的聲音柔媚得像條蛇,可外面的那些人卻不買賬,其中一個用手中的長刀撩開簾子一看,立刻說:“裡面還有一個女人,出來!”
“快點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避無可避了,我咬咬牙,慢慢的挪了出去。
外面停着一隊人馬,大概有十來個人,各個騎着高頭大馬,手中長兵駭人,其中一個還拿着一張畫紙,正看着,就在我探出馬車的一瞬間,那人立刻認出了我,指着我大叫道:“就是她,就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見阿藍原本嬌媚的笑顏一瞬間斂去,轉身朝着他一揮手,袖中一道紅光閃了過去,砰地一聲,硬生生的將那人迎頭打下了馬!
定睛一看,竟然是她袖中的一段紅綢子,此刻晃晃悠悠的飄落下來。
周圍的人完全被她這一擊給嚇住了,立刻大喊起來:“小心!他們是重犯!”
“抓住他們!”
話音一落,站在阿藍背後的一個人立刻揮舞着長刀,朝她的脖子砍了下去,我嚇得尖叫了一聲:“小心!”
誰知阿藍竟像是後背也長了眼睛,就在長刀剛剛要砍到她後脖頸的時候,突然側身一閃,刀刃險險的擦着她的身子砍了下去,而她已經伸手抓住了刀柄,用力一抽,那人猝不及防,被他硬生生的拉下了馬,摔得一聲慘叫,而阿藍已經高高擡起長腿,用力的踩在那人脖子上。
只聽咯的一聲,那人一翻白眼,不動了。
我已經完全被阿藍的身手給驚呆了。
雖然知道她是江湖中人,必然有高強的武藝傍身,但完全沒想到是這樣的驚人,完全是壓倒性的,只見那一道妖嬈的紅影如同火焰一般穿梭在男人和駿馬之間,一時間只聽見慘呼和馬嘶,不一會兒,那些人就都倒在了她的腳下。
眼看着最後一個人被她捏着脖子,不停的掙扎撲騰,喉嚨格格的卻叫不出來,阿藍的臉上卻是妖媚到近乎誘人的笑容,和她正在做的事情完全不同,連聲音都柔媚得讓人骨頭髮顫——
“這位小哥,看你這麼一路檢查,也累了。”
“……啊——啊——!”
“不如,你休息休息吧。”
眼看着那個人被她捏得翻白眼了,我嚇得急忙跳下車:“不要——”
話沒說完,只見阿藍指尖一用力,就聽見格拉一聲,那人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我頓時僵在了原地。
阿藍卻似乎沒事人一樣,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顯得有些嫌惡的又扔了,再回頭的時候,卻是看向了馬車上,始終沒有動一動的葉飛。
這個年輕人除了剛剛開始發話之外,就沒有再做任何事,連對付這些人,都是阿藍自己一個人動手,完全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也許他一早就知道,阿藍不會出事。
只是——
我看着地上那些毫無知覺的人,只覺得全身都在發冷。
阿藍已經走了過來,道:“快上車吧。”
我還有些發抖,看着她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忍不住道:“你,殺了他們?”
她正準備攀上馬車,一聽這話,回頭看了我一眼,立刻笑道:“你是爲這事,嚇成這樣?”
“我——”
看着我蒼白的臉龐,她卻魅然一笑:“別怕,我也不想惹麻煩的。”
啊?我一時又怔住,只見她順腳踢開了我腳邊的一個人,那人原本僵硬的躺在地上,這個時候無意識的發出了一聲低吟。
阿藍道:“不過是讓他們這些時候不能動罷了。”
“……”
“你放心,就算你真的要我殺人,我還不敢動他們呢。”
我驀地明白過來。
不管他們因爲什麼原因答應這件事,但江湖中人有一個千年來不成文的鐵律,就是不動官府中人,否則一旦惹上朝廷的追緝,那將是無止境的噩夢,甚至會連累整個流派的滅亡。
所以,她打暈了這些人,卻不傷他們,一來不將官府得罪得那麼徹底,而來也拖延這些人發現我們的時間,的確是一舉兩得。
我這才鬆了口氣似得,肩膀都垮了下來。
阿藍看着我,倒是有些好笑的:“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顧惜他們的命。他們可不見得顧惜你哦。”
我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只低下了頭。
就在我們準備往回走上馬車的時候,突然,頭頂上的葉飛開口道:“小心!”
我們還沒反應過來,只下意識的回頭,就看到之前被阿藍用腳踩暈過去的那個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來了,拿起掉落在一旁的長刀朝着我們擲了過來,正正的刺向阿藍。
糟了!
阿藍這一刻也猝不及防,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就看見眼前白影一閃。
是葉飛,他在這一瞬間翻身下了馬車,一隻腳正點在飛過來的長刀的刀柄上,整個人像一支離弦的箭,嗖的一聲飛到那個士兵的面前,又是一腳狠狠的踩下去,將那人踩得口吐鮮血,哇的一聲慘叫倒了下去,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那長刀失了準頭,在空中晃了兩圈,落地的時候卻一下子砍傷了前面拉車的一匹馬的馬蹄。
頓時,就聽見那馬受驚長嘶一聲,拉起馬車就朝前跑去。
阿藍一下子變了臉色,急忙將我拉到一邊,馬車堪堪從我背後刮過去,而那匹馬已經失去了控制,不停的朝前飛奔。這裡本來就是環山的道路,一邊是綠樹從容的山林,但另一邊就是萬丈懸崖,眼看着馬車歪歪斜斜的,靠外的車輪已經擦着路沿,不少沙石滾落下去。
阿藍大聲道:“快下來!”
她叫的是那個車伕。
那車伕原本還抓着繮繩想要控制住,可這一回顯然是不行了,眼看着馬車已經歪向了懸崖那邊,他也只能放開繮繩,往裡面一跳。
就在他剛剛離開馬車的一瞬間,整輛車轟然落了下去,拖着還在驚嘶的兩匹馬,發出沉悶的轟鳴,不一會兒,就已經跌落谷底,看不到影子了。
我們站在上面,看着這一場變故,我已經臉色蒼白了。
葉飛的一隻腳還踏在那個士兵的胸口上,冷冷的看着這一幕,也沒有說話,倒是阿藍,一直護着我,這個時候臉色鐵青的慢慢走到路邊往下一看。
不看也知道,這麼摔下去,馬車和馬,肯定是粉身碎骨了。
那個車伕身上還帶着一點擦傷,索性沒有大礙,一瘸一拐的走回來,阿藍看了他一眼,道:“沒事吧?”
“沒事的。”
“嗯。”
“藍大姐,怎麼辦啊?”
阿藍沒說話,只是回頭看着我。
我的心也跟着那輛馬車沉了下去。
這一刻,大家都沒說話,只對着一地昏厥過去的人和有些狼狽的自己,但我知道,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
失去了馬車,我們要怎麼樣,才能度過前面的關卡,和盤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