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言摸了摸我的手,感覺到手指有點發涼,急忙將我的手放回到被子裡,然後說道:“娘,你現在已經醒了,我要不要去跟她說一聲,說不定,她會過來見你呢?”
“……”
我想了想,說道:“不必了。”
“啊?”
她有些詫異,因爲知道南宮離珠的身上牽連着輕寒的性命,我對這件事是非常急切的,但現在,我反倒不主動了。
我說道:“等她自己想通了來找我吧。”
“……”
“既然她來了好幾次,我想,有些事情她已經想通了,只是需要——需要一個決定而已。”
“……”
“我等她自己決定。”
再說,我心裡也明白,就算現在強迫了她,我也沒有辦法立刻脫身回西川去救輕寒,不如趁着這個時間,讓她自己想通了再說。
妙言明白了我的意思,點點頭道:“我知道了。”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我稍微有了點力氣,吃過東西之後,還出去走了走,外面的天氣也還算好,空中飄着雪,但沒有狂風呼嘯,我繞着營地走了一小圈。
雖然央初說鐵騎王還沒有完全拿定注意,也沒有把消息外泄,但從營地裡的佈防來看,他至少也已經做了一些準備了。
這個時候,就是非死即生。
不過走了一會兒,感覺風還是大了起來,我捏緊了身上的風氅,正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人說話的聲音,回頭一看,是鐵騎王跟他的幾個部將從營帳裡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還談論着什麼。
他一擡頭看到我,頓時停了一下:“顏小姐,你在這裡。”
我笑了笑:“躺了幾天了,想出來走走,活動一下筋骨。”
“哦。”
他點了點頭,然後吩咐手下的幾個人下去辦事,然後走到我面前,說道:“外面風雪未停,顏小姐這樣不會加重病情嗎?”
我笑了笑:“最難的時候都過去了,這一點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了。”
我說着,看着那幾個行動迅速,很快背影就消失在了前方的部將,說道:“大王這兩天,恐怕還忙碌起來了。”
“……”
他安靜的看了我一眼,忽的笑了笑:“本王就知道,央初那小子一定管不住自己的。”
“還望大王不要責怪他。”
“罷了,你我也不是外人,告訴了你們也無妨。”
“……”
我對他“外人”這兩個字有些怔忪,而他已經說道:“走吧,本王陪你走一走。”
看着他擡手引路的樣子,我也笑了笑,轉身跟他一起往前走去。
營地很大,加上其中分了馬草,練兵場,軍營等地,越發像是一個小小的城寨,我和他穿梭在裡面,能看到那些士兵們準備迎戰前擦亮槍頭,餵養馬匹的樣子。
走了好一會兒,我說道:“大王是否會跟皇帝合作?”
他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轉頭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顏小姐這個問題,倒是問得直接。”
“因爲現在時間不多了。”
“……”
“如果還有時間,我也願意慢慢的跟大王兜圈子,但我看這樣子,勝京的兵馬,最早明天,最遲後天,就會對我們動手了吧。”
“……”
“還有其他那些奉命趕來圍殲大王的部落。”
“……”
“大王能憑一己之力,抵擋那麼多路的進攻嗎?”
他平靜的說道:“這一點,本王比你更清楚。顏小姐與其說這個,不如說一說,你們的皇帝這一次千里迢迢的趕來這裡,難道只是爲了來聯合本王,打這一場仗嗎?”
果然,和我之前預想的一樣。
他的確需要人幫助,但前提是,他需要弄清楚,裴元灝的目的。
我想了想,然後說道:“其實,我明白大王心裡在擔心什麼,但是以我對皇帝的瞭解,他做事情的目的性很明確,不會在走完眼前這條路之前,去走一條岔路。”
鐵騎王轉頭看着我。
我說道:“他最終的目的,是要奪回他的皇位。”
“……”
“草原對於他來說,太遠了。”
裴元灝的心思很深,可他一旦要做一件事,會把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上面,過去我或許還看不清,現在,我是再明白不過了。他要締造一個盛世,首先需要把皇位從裴元修的手上奪回來,而要奪回皇位,就必須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勢力。
現在,江南,西川,都已經可控,而在北方,他唯一的選擇就是鐵騎王和鐵面王。
他犯不着在這個時候跟他們產生分歧。
對我說的這些話,鐵騎王不置可否,但目光還是顯得非常的深邃,顯然對於這件事,他必須要深思熟慮。
我又說道:“況且,皇帝陛下對太后的感情還是很深的。”
“……!”
一提到太后,鐵騎王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他喃喃道:“烏尤爾……”
我說道:“你和鐵面王,與太后都有很深的情誼,從這一點上,皇帝陛下也一定願意跟兩位和平相處。”
鐵騎王沒有再說什麼,但他臉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情顯然被太后軟化了,整個人的氣息都顯得平緩了很多,過了許久,才輕輕的說道:“是啊,不管怎麼樣,他也是烏尤爾願意用性命去保護的人。”
說着,他的眼中又透出了幾分寥落,慢慢的轉身往前走着。
其實,他和太后之間的事情到底如何,已經過去了,也只屬於他們,我們這些人根本沒有必要,更難去挖掘出什麼來,但是看到他這樣的人露出這樣寂寥的神情,還是讓人有些心酸。
時間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我走在他的身後,看着風中他花白的頭髮,輕聲說道:“也許,這是老天給大家的一個機會,太后,是你們雙方的紐帶。”
“……”
“只有這個機會,可以讓勝京和中原得到和平。”
“……”
鐵騎王沒有說話,只是繼續往前走了很久之後,才慢慢的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說道:“和平,也是要代價的。”
我一愣。
我當然知道,做任何事都是要代價,但是現在他突然說出這句話,讓我有些怔忪。
要什麼代價呢?
看着我有些遲疑的表情,鐵騎王說道:“罷了,這件事讓本王再想一想。風大了,顏小姐你舊傷未愈,還是先回去休息吧,不要在大事來臨之前,自己先倒下了。”
“哦……”
不知爲什麼,他的話讓我覺得話中有話,可是他卻不願意再說,我也知道問不出什麼來,便點點頭,然後轉身往回走去。
可是走了一會兒,就傻眼了。
這個軍營太大了,之前都是妙言他們帶路,而且走動的地方都離那個帳篷不遠,但現在我跟着鐵騎王走了半天,早就離開之前的那個區域,再要從密密麻麻的帳篷中找到自己的那個,就難了。
我找了好一會兒,終於看到了一個像是我們自己的帳篷的,便走過去撩開帳子。
但立刻,我就站住了。
裡面的擺設顯然不是我的那個帳篷,而且雖然都是帳篷,但這個帳篷裡黑漆漆的,給人的感覺非常的壓抑,我只是站在門口,就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走錯了。
意識到這一點,我立刻就要退出來,但還沒來得及放下帳子,就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道:“你還是來找我了。”
“……!”
這個聲音讓我的心都跳了一下。
我眯了一下眼睛,這纔看清,在帳篷裡的陰影處坐着一個人,但因爲她一直不說話不動,我剛剛竟然都沒有看到她。
而此刻,她慢慢的擡起頭來,我身後不算明亮的天光終於照在了她的臉上。
南宮離珠。
我的心越發跳得厲害,沒想到,我竟然會走到了她的帳篷裡。
原本,我想要等她自己想通,但現在看來,我無意中把一切提前了。
她慢慢的站起身,從那個陰影裡走了出來,我纔看到她的臉色蒼白得有些可怕,好像很久沒有見到陽光的人,稍微走近一點,幾乎能看到透明的皮膚下微微發青的血管。
這個樣子,讓她看起來有一種,似乎是寧靜,又好像有些瘋狂的氣息。
等到她走到我面前,我纔看到,她的一隻手用力的攥成了拳頭,像是握着什麼東西。
我只注意看了這一點,就聽見她說道:“劉輕寒還活着吧?”
這個問題像是一根冰針扎進了我的胸口,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託福。”
“是啊,託福。”她似乎還輕笑了一下,只是那雙大概長久沒有睡好而佈滿了血絲顯得通紅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笑意,說道:“我想,幸好他還沒事,不然——你恐怕要直接來抓我,抓我去放血了。”
“……”
雖然這個時候面對她,心裡格外的壓抑,但我也忍不住在心裡輕笑了一下。
想不到,她還會這麼瞭解我。
說來也奇怪,有的時候連相愛的人之間也未必有這樣的心有靈犀,可是,我跟她,卻有一種意外的,靈犀相通的感覺。
她都這麼說了,我便也坦然,不做什麼僞善的面孔,說道:“那麼,在我真的抓你去放血之前,你想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