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謝烽的這話,我又是一怔。
裴元修讓他來的,難道裴元修已經意識到今天晚上韓子桐會有危險,所以讓他來請她出去?可是,如果他知道內院有危險的話,難道不應該是把我和南宮離珠都請出去嗎?現在這樣——
就在我一時間思緒繁亂的時候,謝烽說道:“公子讓我來請顏小姐。”
“……!”
“……!”
我頓時就愣住了,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看向站在桌旁的韓子桐。
她原本已經恢復了一些血色的臉龐,在這一瞬間變得蒼白如紙,一雙眼睛茫然無措的看着我們。
我還有些不敢相信的:“你說什麼?”
謝烽沉聲說道:“公子讓我來請顏小姐出去。”
“……請我出去,幹什麼?”
“這個,公子沒說。在下也只是來請顏小姐出去而已。”
“……”
“顏小姐?”
意識到我有些愕然,謝烽低着頭看向我,而我擡頭看着他,疑惑的問道:“那你們夫人,她有沒有說什麼?”
“夫人?現在賓客衆多,有一些據說都是韓家老有往來的,都是夫人在接待,並不知道公子要請顏小姐出去的事。”
“……她,也沒有其他的交代?”
“並沒有。”
“……”
這一回,我沒有說話,卻也不忍心再回頭去看。
因爲我知道,此刻,韓子桐的心一定是徹底的涼透了。
謝烽又上前了一步:“顏小姐,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
我咬着下脣,一時間眉心的褶皺也重了起來——我一直以爲韓若詩多少會顧忌到姐妹之情,哪怕是一場利用,“饒”韓子桐一命,卻沒想到,她居然真的這麼決絕,連一點生機都不給自己的妹妹。
我更沒想到的是,裴元修居然會讓謝烽來請我離開內院!
他,難道他知道了韓若詩的計劃,也知道了我們要出逃的計劃?
不,不可能,如果他真的知道,金陵府現在不會這麼安靜,他也不會白白的把我們放在內院放一整天。
但如果他只是臨時起意,那他讓我離開內院去哪裡?去做什麼?
我還能在恰當的時間回到這裡,跟南宮離珠一起離開嗎?
這一刻,我的心中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安都在涌動着,讓我的內心掙扎糾結不已,而謝烽已經又催促了一次,甚至說道:“外面就要開始行禮了,顏小姐,公子交代了,一定要請你出去。請不要爲難在下。”
“……”
如果我一定要停留在這裡,只怕裴元修反倒會懷疑我,如果真是那樣,那今晚不僅我和南宮離珠走不了,只怕聞鳳析的計劃也會一併被發現。
但如果我出去了,那……
我還能走嗎?
這時,謝烽已經皺起了眉頭,向裡走了一步:“顏小姐,我們可以走了嗎?”
我已經能感覺到他身上那種迫人的氣息,幾乎要將人都壓得矮一頭似得,我再回頭看向南宮離珠和韓子桐,她們兩臉上的神情也非常複雜,顯然,也都明白,如果我出去意味着什麼,如果我不出去,又意味着什麼。
在一段揪心的沉默之後,我終於說道:“好吧。”
這句話一出口,我就聽見了身後,南宮離珠下意識的鬆了口氣,但立刻,她又有些猶豫的上前一步:“你們——”
我急忙回頭對她做了個眼色。
不管今夜到底會發生什麼,但現在,我和她的關係還不能完全的暴露出來,我立刻冷笑了一聲,說道:“坐你的冷板凳去吧。”
她一聽,立刻會過意來,但也已經沒有心思來跟我鬥嘴,只冷哼了一聲,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韓子桐,她的眼睛就像是秋水凝結成了冰,此刻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期盼應有的溫度,她看了我一眼,帶着幾分茫然的說道:“你去吧。”
我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
大門,在我身後被關上了。
花竹雲山手裡都提着燈籠,一個在前一個在後,照亮了竹林了這段最陰暗的小路,等到一出內院,那小小的燈籠就完全沒有了存在的價值,整個金陵府裡燈火通明,喜紅色的燈籠掛滿了所有房間的屋檐,遠遠看去,的確是非常的喜慶,只是,走在這樣的燈光裡,卻不是那麼回事,因爲天色太暗了,原本紅豔豔的光照在眼前的小路上,卻給人一種低沉,近乎血腥的感覺。
好像,在預示着什麼。
雖然花竹在前面,謝烽陪在身邊,但我一步一步還是儘量的走得很慢。
這時,謝烽突然開口道:“顏小姐的傷,沒事了吧?”
我愣了一下,擡頭看向他,他的目光卻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這纔想起來,自己剛剛受傷了,但因爲傷的是左手,加上一直呆在內院又沒什麼事做,只要不動彈,我自己都忘了這件事。
看見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謝烽道:“其實在下還是不明白,爲什麼顏小姐一定要動手打那個人,顏小姐的性情,不像是那麼衝動的,更不像是會親自動手打人的人。”
“……”
這個人,果然難纏,不過是動手打人一點小事,就能被他一直揪着不放。
我索性冷笑了一聲:“謝先生說得也有道理,若是平時,我也覺得能動嘴的就別動手。可這件事,僅限於尋常時候,如果這人曾經對我動手,甚至差一點害死我,那我就沒那麼好脾氣了。”
“差點害死你?”
他詫異的看了我一眼,我說道:“你跟了裴元修多久?你聽他說過以前的事嗎?”
謝烽道:“聽說過一些。”
“他跟你說了,我跟他曾經去武威找勝京的人借兵,解圍年保玉則嗎?”
“有的。”
“那你知道,我跟他去武威借兵的時候,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
謝烽下意識的蹙了一下眉頭:“莫非,就是那個人?”
“沒錯,”我冷笑了一聲:“當時我們爲了向洛什借兵,兩邊的人馬一起到林子裡去打獵,而那個人,就趁我們身邊沒有侍衛,居然對我們動手,如果不是當時我們奮力反抗,恐怕現在站在這裡跟謝先生說話的,就不是我了。”
“……”
“我的脾氣是好,但沒有好到人家要殺我,這種事我都能忘記的地步。”
“……”
“你要是不信,待會兒可以當面去問問。”
“……”
“反正我就在這裡,你也不用怕我跑了。”
謝烽沉沉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不必了,既然是這樣,我還是相信顏小姐的話。”
“……”
我的心裡暗暗的鬆了口氣,畢竟,被謝烽這樣的人盯上,不是一件輕鬆的事。不過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已經走到了一條分岔路,往右邊,就是直接出去,只隔着一堵牆,已經能聽到外面的歡聲笑語,觥籌交錯。
我下意識的往那邊邁了一步,可前面的花竹卻朝另一條路走去。
我一愣。
謝烽也感覺到了我的怔忪,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顏小姐,公子並不是請你去觀禮。”
“……”
這一回,我的心又微微的一沉,但臉上還是不改表情,故作疑惑的道:“不是請我去觀禮?”
“……”
“那他叫我出來幹什麼?”
“……”
“總不至於,今晚來的客人太多了,要讓我出來幫忙招呼的吧?”
謝烽輕輕的說道:“顏小姐不要誤會,公子當然沒有不尊重顏小姐的意思。只是今晚——今晚人多事雜,公子擔心會驚擾到小姐,所以另外給顏小姐準備了歇息的地方,保證不會有任何事打擾到小姐。”
“……”
我心中的不安,陰影,此刻已經越來越深。
雖然從剛剛謝烽來請我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可能今晚的事情沒那麼順利,但直到現在,聽到他這麼說,我才意識到,裴元修可能真的已經提防到我今晚會有什麼舉動——畢竟當初,我就是在他和韓若詩成親的當晚,離開金陵的,所以,他把我從內院請出來,還另外找了一個安置我的地方。
不過,他會找什麼地方安置我呢?
我的心咚咚的跳了起來,這個府裡,除了那一處跟古墓一樣的內院,其他的地方几乎都已經陷入了一片喜慶的,火紅的海洋,找另外任何一處院子,都不及那裡面安靜。
總不可能,又把我弄到那邊那個院子吧?
他們的洞房,可是設在那裡的。
我心裡這麼想着,而眼看着花竹在前面帶路,卻是真的在往那一邊走,不一會兒,就到了之前我好幾次來過的地方。這裡的圍牆已經全都被拆了,兩邊的府邸徹底的打通連接,原本橫在中間的那條小巷成了府內的一個車馬道,遠遠的,能看到前方有一道門,是專門給人過的。
花竹手中搖晃的燈籠照亮了這一條寬敞的車馬道,而他們帶我走過去,不一會兒,接着微弱的燈光,我看到前面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停在車馬道上。
我一下子停下了腳步,擡頭看着謝烽:“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