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超越認知範圍之外的事物的恐懼,如一隻乾枯冰涼的手,狠狠地掐住了安涼的咽喉,讓他想叫卻喊不出聲音,只能更大地瞪着眼睛顫抖。
“怎麼,這次不跑了?”冰冷而陰鬱的聲音如纏繞在溺水者腳上的水草,緊緊地繫上了安涼脆弱的神經。
“我......我......”安涼瞪大的黑潤雙眼漸漸失去了焦點,他的意識裡出現的並不是眼前這個斜靠在房間門口的躺椅上,一身米黃色休閒裝的冷峻男人,而是記憶中那噩夢般的場景。
被捲入這個世界的那天,他在森林中看到了那場激烈的龍蛇爭鬥。他蜷縮在一棵大樹後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探出了頭,他看到:
那條躺在玄蛇旁邊的金龍全身輕微地顫抖起來,縈繞在它身上的淡淡光暈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刺眼。一道金光閃過後,一個周身佈滿殺氣,傷痕累累的男人雙臂撐着身體坐在了那裡緊緊地盯着自己。儘管他當時全身無片縷衣衫,但安涼的直覺告訴他,只要男人動動手指,頃刻間就能置自己於死地。於是,安涼咬着嘴脣逼自己清醒起來,深吸一口氣之後拔腿就跑,直到累得昏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就被費思救回了莊園。
“因爲自己看到了他,所以就要被這個妖怪吃掉了嗎?”思及此,安涼的兩條細腿兒很沒有形象地抖着。
“該死的,你不會把我和那條黑黢黢的怪物蛇劃成一類了吧!”男人懊惱地咆哮,風格由陰鬱冷冽轉變爲火爆,臉色不善,身體微微前傾,如一張拉滿的弓,大有聽到肯定答覆就衝將過來的架勢。
可能是怕的時間太長有些麻木了,也可能是得知自己左右是逃脫不了就破罐子破摔了,安涼先前被打壓下去的善良青年的正義之心被男人的話刺醒了,想到那條玄蛇那天被那樣吊在上不上下不下的半空中欺負,如今還要被同類歧視,安涼都替他憋屈得臉色發脹。
“那......那麼大的蛇,不是妖怪,是......是神蛇!”安涼的爺爺家供了一座蟒神爲保家仙,因而,安涼的心裡對大蛇充滿了敬畏。
“噗!神蛇?!三界內只聽人喚過神龍,何時輪得到一條黑了巴黢的蛇稱神了?”男人聽到天大的笑話了似的大笑着靠倒在躺椅上。
安涼一張白皙的巴掌臉被這人張狂的語氣氣得都紅得發紫了,“女媧娘娘就是人首蛇身,同樣也是大地母神!”
“女媧?”男人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後想到了什麼似的,說道:“哦,就是那個下界位面的創建者啊!勉強算是個小神,可惜竟然被自己創造出來的魯莽生物毀掉了整個位面,可見啊,道行還差得遠呢!”
呼!這個人不人龍不龍的傢伙竟然如此口無遮攔,安涼一雙黑潤的大眼睛定定地盯着他,曾經渙散的焦點牢牢地凝聚在了男人的身上,恨不得燒出兩簇火苗來。
“喂,你該感謝我的寬宏大量,敢偷看了我的裸/體就逃跑,你也真夠有色膽的!”男人自認胸襟廣闊地擺了擺手,對安涼說道:“我餓了,去,給我做點吃的!”
偷看人裸/體逃跑?色膽?面對如此出格的明晃晃的誣陷,安涼有種拿對方的頭撞牆的衝動,可看對方一副氣消的模樣,腦中不禁浮現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莫非......
“那......那個,你剛剛那麼生氣,是因爲我那天偷看了你的......逃跑了?”安涼小心翼翼地詢問。
男人看白癡似的翻了個白眼,道:“難道你被人偷看了就跑還會開心?別磨磨蹭蹭的了,趕緊做飯去,我要吃肉!”
什麼叫無語問蒼天?什麼叫心力交瘁?
安涼此時有深深的感觸,此人果然不具備一個正常人的思維。這事兒放任何一個人的身上,要生氣的都是自己的真實身份被發現了,而不是什麼被人看到了裸/體就跑這種理由吧!
外面的天色纔剛剛轉暗,估計還有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纔是正常的晚飯時間,但這正是賓館的小廚房正忙碌的時間,安涼又是擺笑臉又是說好話的,才從孟克廚師長那裡借到了偏於一角的小廚房。
雖然地處比較偏僻,但是小廚房裡的材料卻是齊全又新鮮的,想來應該是專門爲身份比較高的客人準備飯食的地方。
大概瀏覽了一下臺板上的調味料,安涼居然發現了兩瓶讓他欣喜的東西。一瓶是琥珀色的**,擰開塞在瓶口的蓋子,空氣中頓時一股馥郁芬芳的酒氣,像極了花雕酒。另一瓶是再熟悉不過的紅褐色,打開後飄出濃濃的醬香,赫然就是醬油啊。
據他近來所學的歷史可知,帝國人並不使用發酵的方法,那這花雕酒和醬油又是從何而來的呢?看來,先把要命的人打發了後,他得好好和賓館的廚師長打探打探了。
有花雕酒又有醬油,東坡肉就沒有不做的理由了,這可是他最喜歡的一道肉菜了。冷藏格里還有半隻雞,索性就做個大盤雞了。
定好了菜式,安涼便開始動手。先取了個瓦煲把米飯煮上,然後從冷藏格里揀出一條肥瘦相間的連皮白豬肉,用刀切成兩大塊,每塊一斤左右的樣子,然後放入冷水鍋中大火煮,將浮上來的血沫撈出,再煮個五六分鐘後撈出肉晾涼,切成四釐米左右的小肉塊。取個砂鍋,在底部鋪上蔥段和薑片,再把切好的小肉塊肉皮朝下放入砂鍋裡,放進糖、鹽、醬油,倒入花雕酒沒過肉塊,然後蓋上蓋子大火燉煮。
東坡肉燉煮的時候,開始做大盤雞。把半隻雞剁成均勻的小塊,開水焯去血沫,土豆切成滾刀塊,熱油中放入花椒籽煸香,扔進去紅幹辣椒炒出紅油,再放入雞塊翻炒至上色,放入蔥姜,醬油,糖,八角和水,大火燉煮20分鐘左右。待雞肉已有七八成熟,放入土豆塊和提鮮葉,再煮15分鐘左右即可。
這個時候,把砂鍋裡的東坡肉翻個個兒,肉皮朝上,接着燉煮20分鐘。最後,另取一個深底的大盤子,底層鋪上焯好了擠幹水分的嫩油菜,將砂鍋裡的肉塊小心地夾進盤子裡,再把湯汁淋在肉上,這樣,安涼來到這個世界後最滿意的一道菜就誕生了。
把菜飯放進保溫餐車上,安涼把小廚房認真收拾了一遍後,才關門離開。
色澤紅亮,香味醇濃的東坡肉一端上桌,就牢牢地抓住了男人的眼睛。等不及安涼盛飯給他,便夾起一大塊肉塞進了嘴裡。
湯汁鮮濃,肉酥爛而香糯,毫無膩口之感。男人微眯着眼睛享受着嘴裡美食帶來的滿足感。
迅速地接過安涼遞過來的米飯,男人又向大盤雞伸出了筷子。雞肉細嫩軟爛,湯汁中適當的辣椒辛辣刺激讓人胃口大開,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菜!
安涼端着飯碗坐在男人的對面,無聲地感嘆着對方對自己做出來的菜的捧場。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吃飯時的優雅和速度並不矛盾。
十五分鐘,僅僅十五分鐘!
男人終於拍着肚皮放下了飯碗,得了空的眼睛才注意到了對面端着飯碗咬着筷子頭看着他的安涼。
“吃個飯也要盯着我看,怎麼,又想伺機逃跑?”男人是認準了他逃跑的罪名了。
安涼氣得低頭憋紅了臉,一雙筷子用力地戳着大盤雞中剩下來的幾塊土豆和東坡肉中盤底下的幾根沾了點湯的嫩油菜。這個魂淡,沒想到品行不端正,還是個大胃王!一頓飯吃了近兩斤的豬肉,半隻雞,還有滿滿的兩碗米飯!呃......想想安涼就覺得恐怖,好後悔啊,早知道這樣,剛剛東坡肉出鍋的時候自己就應該先偷吃兩塊!
“你這個人,雖然喜歡偷窺又有點好色,還喜歡逃避錯誤,可是做菜的手藝還是挺湊合的,看在這點上,你對我的失禮,以後就用這個來補贖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男人“寬宏大量”地朝安涼揮了揮手,帶走了幾縷飯菜香。
“擦!補贖!”安涼在心底默默地爆粗口,把飯碗裡僅剩餘溫的米飯拌進土豆雞湯裡大口舀着吃起來。
當人有多樂意看到一條活生生的龍變成了個赤條條的男人啊,這是要受驚嚇的好吧!想當初自己爲了這個做了多少的噩夢啊,結果呢,卻被人倒打了一耙,扣上了個好色的帽子!退一萬步說,自己是看見他身體了,可那又怎麼樣?!都是大男人,看一下有什麼要緊的,至於給人定下這麼大的罪過嗎?擦,還補贖!補你個龍頭啦!
安涼同學抱着盤子邊往嘴裡塞吃的邊在心裡憤憤然,痛快地發泄了一大通,發現一盤子的飯都被塞進了肚子裡,嘴巴里甚至還殘留着濃濃的八角的味道,猛灌了幾口水,嘴裡的味道沖淡了不少,可悲催地,肚子被撐得脹了起來。
流年不利,瘟神附身,原來說得就是他現在這種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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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越來越往無賴的方向發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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