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這一個多月,除了上早朝,其他時間,蕭逸基本上都在靖王府內和沐之秋耳鬢廝磨。沐之秋以前覺得顧家的男人是好男人,但現在,她覺得,太磨人的男人其實讓人有點招架不住。
蕭逸也不能說是太磨人,關鍵是這廝和普通人不大一樣,認準了一件事非要研究得透透徹徹才肯罷休,偏偏那種事情做一次便會有一次新的感受,如此下來,他越鑽研越有勁頭,但沐之秋卻覺得有點累。
所以,當夜襲很惋惜地回來送信,說王爺今日早朝後要替皇上在宮中設宴,招待褚國使團不能按時歸家時,沐之秋是有點高興的。
夜襲心裡很不是滋味兒,王爺讓他回來捎信時的表情,他記得很清楚,依然是那個氣宇軒昂的王爺,卻不知道爲什麼讓人覺得有些垂頭喪氣,尤其是說到不能回府陪王妃吃午飯時,王爺每說出來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塊寒冰,讓夜襲聽得心頭直髮酸。怎地王妃聽見王爺不能回來,非但不惱,橫豎看起來還有點歡呼雀躍的味道?
沐之秋正在教冬果、阿綠分辨中草藥,見夜襲站着不走,衝他眯眼一笑,“冬果正忙着,你且先去忙,一會兒等她閒下來,我讓她去找你!”
夜襲愣了愣,沒明白沐之秋的意思。
冬果斜睨夜襲一眼,小聲嘀咕道:“我找他做什麼?忙着閒着也不用去找他!”
沐之秋呵呵笑起來,也不多說。夜襲卻看了看冬果,遲疑一下道:“這次帶領褚國使團來訪的不是褚國太子,是褚國的香香公主!”
“怎麼?”沐之秋正抓着一把決明子教冬果和阿綠辨認,聽了此話,不由擡頭看了夜襲一眼。
香香公主她是聽說過的,當初褚天凌纏着她去天下食府敘家常,沐之秋爲了找出七彩水晶的來歷,將七彩水晶掏出來給褚天凌看,褚天凌就告訴她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名喚香香。聽褚天凌的口吻,似乎很疼愛這個妹妹,想必,夜襲嘴裡的香香公主正是此人。
“屬下聽八皇子和九皇子說,本來帶領使團來的是褚國太子,但王爺與那褚國太子不對眼,所以褚國國君便派了香香公主來!”
“唔!”沐之秋看似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心中卻暗想,蕭逸與褚天凌不對眼,褚國國君便派香香公主來,這麼說,蕭逸和香香公主還算對眼?不知是怎麼個對眼法兒。
夜襲仔細地觀察着王妃的反應,但見王妃面容平靜,淡定得彷彿在說別人家的事情,倒是連半分給患者看病時的認真都沒有。等了半天也不見王妃接話,不由地又道:“屬下還聽八皇子和九皇子說,那香香公主是來靜安王朝和親的。”
“如此!”輕輕點頭,沐之秋臉上依然沒有過多的表情,攤開的手掌卻輕輕一握,手裡的決明子已灑入袖中不少。
夜襲乃是蕭逸的貼身侍衛,今日句句不離八皇子和九皇子,如此,多少有些奇怪,倒像夜襲不滿自家王爺,專門幫蕭良和蕭楠來傳遞消息的。但,也不排除蕭逸在故意玩小心眼兒,故意想看看她有什麼反應。
不管夜襲帶來的消息有沒有水分,這些話,沐之秋都不愛聽。對於不愛聽的話,她素來喜歡自動屏蔽。
她這般,夜襲卻急了,竟上前一把將藥匣子端到旁邊,道:“王妃怎地一點兒也不着急?咱們家王爺上回出使褚國時,就與那香香公主很好,八皇子和九皇子說,此番香香公主來靜安王朝和親,爲的就是咱們家王爺呢!”
與香香公主很好?很好是什麼意思?紅顏知己?還是其他?
脣角一彎,淺笑道:“香香公主是個大美人兒吧?”
夜襲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笑吟吟的沐之秋。許久,才點了點頭。
“夜襲你可知自己是誰的貼身侍衛?”
茫然地看着沐之秋,夜襲的嘴脣抖了抖,卻沒說出話來。
沐之秋嘆了口氣,終於站起身,直視夜襲的眼睛,問道:“你家王爺說他同意和親了?還是說他打算將香香公主娶回來?”
夜襲搖搖頭,沐之秋攤開雙手,脣角一挑,“那不就得了!王爺都沒說要娶她,我爲什麼要急?”
才說完,阿綠卻插嘴道:“王妃還是想想辦法吧!八皇子和九皇子與王爺交好,不會無緣無故傳這樣的話進來,夜襲平素不愛說話,他這麼着急,定是此事已有了眉目。奴婢也聽說那香香公主乃是四海之內有名的大美人兒,據說詩詞歌賦沒有一樣不精通,幾乎能與當年的夫人想媲美,有人稱之爲小婷芳公主呢!”
小婷芳公主?難怪夜襲這麼着急,是覺得自己的容貌比不過那香香公主,怕蕭逸移情別戀,還是怕自己的身份沒有香香公主的高,怕自己會吃虧?虧得夜襲有心,竟爲了她,連蕭逸都不顧了。
側頭看看阿綠,“你又是聽誰說的?如今,連冬果都沒有你瞭解夜襲。”
阿綠還想再說的話立刻被噎了回去,夜襲卻緊張地看向冬果,只是,冬果已將臉扭向了一側。
感覺到三人之間的氣氛尷尬緊張,沐之秋擡手揉了揉額角,“你們覺得王爺就是那般薄情寡性之人?我倒不信一個多才多藝的美人兒就能讓你們家王爺變了心。”
“可是,若是王爺真的看上她怎麼辦?”焦急下,三人竟各自斂了心思異口同聲說出來。
沐之秋活動一下筋骨,擡腳往門外走去,“能怎麼辦?若是看上她了,王爺只管娶了她便是!”
才跨出去一條腿,衣袖已被人扯着,回頭,卻是夜襲,英俊的黑臉兒憋得通紅,“王妃怎能任由王爺胡來?王妃不是說,不是說……”
“說什麼?君若無心我便休?”沐之秋微笑着捋掉夜襲的手,“我說過的話從來都是認真的,若你家王爺真有此意,我還能如何?”
走出去幾步,停下,並不轉身,只輕輕道:“夜襲!你原是最不愛說話的人,今日難爲你爲了我,說了這麼多,謝謝你!”
看着漸漸遠去的沐之秋,夜襲、冬果和阿綠皆愣住,心中卻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到底什麼味兒。
晚上,蕭逸讓夜襲帶話回來,說今夜宮中爲歡迎褚國使團通宵大慶,爲不妨礙沐之秋休息,他會留宿聽水閣,明日早朝後再回府。
夜襲將蕭逸的意思說清楚後並沒有立刻離開,和白日裡帶話回來時一樣。看着沐之秋的眼神意味深長欲言又止,沐之秋卻只是淡淡一笑,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連多餘一句的話都沒問。
當晚,沐之秋失眠了。這是成婚以來蕭逸第一次夜不歸宿,也是她自穿越以來第一次失眠。沒有蕭逸的夜晚很長,也很冷,沐之秋一個人蜷縮在那張橫着豎着都翻不下去的大牀上,第一次覺得這張牀太大,也太空。原來,五月的天氣,夜,竟是冷的。
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迷迷糊糊間,似乎夢到自己依然躺在蕭逸的懷裡,蕭逸就在身邊支着頭看她,熟悉的懷抱帶着淡淡的梅花冷香,狹長的鳳眼中滿是桃花,有着邪肆的笑意和淡淡的不懷好意。
她想睜開眼睛看一看,眼皮卻像灌了鉛一般,鼻子有點發酸,貓一般地蜷進他的懷裡,緊緊揪住他的衣襟,輕聲呢喃:“蕭逸!你不許娶香香公主!”
蕭逸臉上的笑容便放大了,俯下頭,在她臉上親了親,溫熱的呼吸噴濺在她的臉上,熟悉的潮溼和親暱,“好!我不娶香香公主!”
似乎還不放心,用臉貼住他寬闊的胸膛,吸着鼻子說:“你若娶了她,我便休了你!”
這一次蕭逸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才隱隱約約聽見他的聲音:“秋兒困了,快睡吧!”
一覺醒來已過了辰時,身邊空蕩蕩的,沒有蕭逸的氣息,牀鋪上也沒有躺壓過的痕跡。沐之秋突然就覺得心口發悶,三兩下穿好衣裳擡腳便往外走。
冬果和阿綠才端了早飯進來,見她急急忙忙,忙放下飯菜問:“王妃要去哪裡?王爺說……”
“難不成你家王爺不在,我就得死麼?”才說完,沐之秋便愣住了。
自己這發的哪門子無名邪火?是因爲夜襲說香香公主是來靜安王朝向蕭逸和親的?還是因爲昨晚蕭逸沒有回來?什麼時候蕭逸已這樣深刻地盤踞在了她的心裡?竟會因爲他的一時冷落產生出這般焦躁悲觀的情緒?這樣的她,不是原來那個自信從容的沐之秋。
冬果和阿綠嚇得頭都不敢擡,戰戰兢兢立在一邊。沐之秋看看她倆,終於走過去,端起早飯一聲不響地吃起來。
糾結不愉快的事情是笨蛋的做法,心情不好的時候補充能量是必要的,但卻不是解壓最好的方式。解壓,沐之秋還需要乾點其他的事情。
吃完早飯,沐之秋的心也靜了下來,一推碗筷,站起身道:“冬果、阿綠!你們隨我一起出府!”聲音清朗,充滿朝氣。
“出府去哪裡?”
“‘妙手回春’醫館!”
夜襲急衝衝地走進門,正瞧見沐之秋帶了冬果和阿綠往外走,忙站定行禮,“王妃要去哪裡?”
“出府!”
“王爺還讓屬下給王妃帶話,王爺說……”
“不用說了!”揮手打斷夜襲的話,沐之秋的面上已隱了一層不耐煩,“告訴你家王爺,他儘管忙他的去,本王妃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沒工夫管他那些烏七八糟的閒事,午飯和晚飯我就不回來吃了。若是你家王爺回來,讓他自行解決吧!”不待夜襲回過神來,沐之秋已攜了冬果和阿綠揚長而去。
夜襲眉頭緊鎖,王妃有很多事情要做,沒工夫管王爺烏七八糟的閒事?王爺的事情豈是閒事?還烏七八糟的閒事?這王妃到底是急糊塗了還是被氣糊塗了?怎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還有,王妃說她要去哪兒?是上官雲清的“妙手回春”醫館嗎?娘餒!夜襲猛地回過神來,姑奶奶?您是不將天捅個窟窿出來誓不罷休麼?
顧不上擦拭額頭上的冷汗,夜襲直接施展輕功往皇宮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