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蕭逸目光相遇,褚雲鵬不由有些動容。有些事情大臣們可以不去想,但他不能,他的身體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形,恐怕這世上只有秋兒和他自己最清楚。天凌生死未卜,萬一哪天他突然撒手人寰,褚國的江山社稷難道真的會落入倭人之手?
一想到當年狼子野心的倭國質子,褚雲鵬渾身便升起騰騰的戾氣。
察言觀色,沐之秋適時地端起茶水親手奉上:“舅舅!有些事情秋兒暫時還不能告訴舅舅,但秋兒可以確定,天凌表哥乃是被倭人所害。秋兒要做的,不僅僅是要替天凌表哥治病,還要爲孃親和天凌表哥討回一個公道!”
一咬牙,褚雲鵬道:“馬青山、賽廣、王德和馮虎都借給你不行!”
“那就借兩個吧!”
“借一個!否則一旦朕與天凌有個頭疼腦熱倭國趁機來襲,我褚國防備空虛,到時該如何應付?”
沐之秋心頭一緊,這倒也是,舅舅的身體只怕比蕭震天虧空的還要厲害,至於褚天凌,一臺大手術做下來,沒有個一年半載的,恐怕也很難恢復,若因自己的貪心導致褚國亡國,當真是她的罪過。
“好吧!那就將賽廣將軍借我五年!”
“不行,最多一年!”
“一年能做什麼?舅舅真是太摳門了!”沐之秋臉上頓時浮起不滿,小嘴一撅冷哼着扭過頭去,竟直接給了褚雲鵬一個後腦勺:“如此還不如不借了!”
“你……”褚雲鵬哭笑不得,這是摳門不摳門的事兒嗎?你把我的水師總督都借走了,而且一借就是好幾年,還不許我討價還價嗎?
秋兒這副模樣,哪裡是在跟他商談國家大事,分明就是小女兒家向父母討要東西,父母不允惱羞成怒麼?倘若換個地方,哪怕秋兒上來揪他的鬍子,褚雲鵬都能好脾氣的哄哄她,偏偏此事關係重大,他不能假公濟私。
許是察覺出自己真的有點過分,沐之秋眼珠一轉道:“這樣吧!我也不爲難舅舅了,將賽廣將軍借我兩年,如何?”
“秋兒?”大手一伸,褚雲鵬倏地捉住了她的手腕:“你可願與舅舅歃血爲盟,保證蕭逸有生之年都不會犯我褚國一寸疆土?”
這般便是同意了。沐之秋鄭重地點頭,面上哪裡還有半分玩笑之色,“我不但能保證蕭逸有生之年不犯褚國一寸疆土,還能替生死門應承,生死門百年之內都不會與褚國皇室爲敵!”
老頑童額頭上頓時浮起一層冷汗,那個,徒弟這是把他賣掉了嗎?
話說他生死門又不是什麼正人君子,誰給錢多替誰賣命,憑什麼一分錢的好處都沒有,他就要做這樣的保證啊?若是將來有人出大把大把的銀子僱他殺褚國皇室中不成器的子弟,難道他也要將白花花的銀子推出去?
褚雲鵬吃了一驚:“秋兒連生死門的主都做得了?”話出口後,他還有意識地斜睨了老頑童一眼。
“阿生?你說呢?”
“那個,那個……只要皇上答應王妃的要求,生死門保證百年之年不與褚國爲敵!”
嗬喲!他牙疼行不行?入廁去行不行?能不能別讓他聽了呀?
老天爺像是故意要與老頑童作對,他這邊祈禱着,卻聽褚雲鵬哈哈大笑起來:“如此甚好!那就請靖王妃、九皇子和這兩名侍衛與朕歃血爲盟吧!”
歃血爲盟就歃血爲盟,你盟你的就好,做什麼要跟老夫盟啊?老夫現在只是秋兒的一小侍衛,不是是什麼門主。噢!老夫可不可以賴賬,發誓的時候用阿生的名義?
蕭逸、沐之秋和蕭楠都極其乾脆地上前拿起小刀在手指上輕輕一劃,只有老頑童哼唧了半天,才極不情願地上前。
趁老頑童退回身邊沒人注意之際,沐之秋湊過去討好地扯扯老頑童的袖子道:“師父,您最疼我了是不是?”
“不疼!”心裡這麼說,老頑童嘴裡卻極沒出息道:“嗯!最疼!”
“那師父不願助我?”
助你當然沒問題?可是這是在助蕭逸,助他一人便罷了,這是助整個靜安王朝啊!生死門從來不與朝廷和官府有瓜葛,這般,不僅僅是破例,簡直就是在不知不覺中被朝廷招安了。那是會被其他門派罵死的,朝廷的走狗,說起來都沒臉見人。
蕭逸突然湊過來悄聲道:“生死門只服從秋兒的指令,朝廷和我絕不插手!”
老頑童眼睛一亮,“真的?”
“本王都與你歃血爲盟了,難道還騙你不成?”
這般,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秋兒是自己的徒弟,本來就是生死門將來的門主,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沐之秋心頭一酸,不管是蕭逸還是老頑童,這都是他們的底線吧?堂堂天下第一門派,亦正亦邪,這世上倒是有多少人垂涎它的勢力?師父就這般拱手交給她了。而蕭逸,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男人,當年甚至願意以自身爲誘餌與丞相府聯姻來拉攏爹爹的勢力,現在卻爲了她就這麼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生死門。這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是她真正的親人啊!
“蕭逸?師父?我……”
“無需多言,爲夫(爲師)明白!”說完,蕭逸和老頑童會心一笑,竟是前所未有的釋懷。
禮畢,沐之秋從袖袋中掏出一隻瓷瓶交給褚雲鵬,“舅舅!這是我專門爲你配製的調理身子的丹藥,你先服着,這兩日我給天凌表哥看完病就將此藥的製作方法交給太醫,讓太醫長期替你調理!”
褚雲鵬愣了愣,猛地意識到這是沐之秋在兌現第一個交易,心頭好一陣發酸。
原來,一直都是他小人之心,只怕就算沒有這些所謂的交易,秋兒也不可能對他和天凌袖手旁觀吧?如此重情重義的孩子,他到底在擔心什麼?
當下褚雲鵬感嘆不已,好一個牙尖嘴利卻仁慈善良的稚子,當真有一顆比水晶還要清澈通透的赤子之心。
當晚夜宴,靜安王朝九皇子蕭楠以靜安王朝特使的身份,與褚國國君褚雲鵬簽訂了百年友好盟國條約。
這之後的數百年,靜安王朝和褚國都沒有起過戰事,真正將兩國百姓帶入了和平盛世。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在香香公主、褚天雄和蕭逸、老頑童、蕭楠的陪同下,沐之秋連夜隨褚雲鵬去給褚天凌診治。
情況與老頑童前天晚上帶回來的差不多,有人利用冰毒做藥引,將褚天凌體內被皇后封存住的瘋狂因子引了出來。非但如此,還將皇后使用的秘術作用加強了數十倍,所以褚天凌幾乎已經變成了一個沒有感覺的植物人。
對於這樣的病人沐之秋沒有多大把握,她來之前曾和老頑童、雲清、張英仔細討論過褚天凌的病情。
褚天凌自身的疾病來自於遺傳因子,是由DNA控制的,對於遺傳病,沐之秋在這個時代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她不可能改變褚天凌的DNA,讓他變成另外一個人。所以,便是她將褚天凌治好了,褚天凌也照樣是個和外公、舅舅一樣的短命皇帝。
可是沐之秋依然想要嘗試,因爲再怎麼短命,都比當場斃命要好得多。既然多活一天就算多賺一天,那她當然要幫褚天凌去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她都會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爭取。
秘術這種東西沐之秋從來都沒有研究過,像這種分不出正邪的東西在她眼裡是逆天的,沒有任何科學根據。可穿越本來就是件沒有科學根據的事情,這個時代那麼神奇,連小日本都妄想着換頭術,那她爲什麼不去妄想一下能將褚天凌的遺傳病治好呢?
當日再國醫府,被香香公主實施過秘術的兔子,經過血液透析離奇復原,那是有目共睹的。爲了鞏固實驗的可行性,那段日子老頑童、香香公主和張英在國醫府裡反反覆覆地進行實驗,沐之秋每日都會去觀察那些被救活的兔子,詳細記錄它們的脈搏和心率,甚至估算血壓。連續性資料表明,褚國秘術遇到血透機就像是遇到了剋星,不管是哪一種秘術,經過血透機透析之後,瀕死的兔子都能漸漸好起來。
以沐之秋從醫多年的經驗來看,這些被救活的兔子應該不會減壽。將這一結論運用到人身上是否能達到預期的效果沐之秋不敢斷言,但通過醫學假設檢驗,血液透析解開褚國秘術的概率既然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運用到同樣是哺乳動物的人身上,概率也不會太低。
沐之秋始終堅信,就算不能延長褚天凌的生命,她至少也能讓褚天凌恢復成以前的樣子。可是現在,當親眼看見褚天凌之後,沐之秋覺得,他們這些專家預測的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實在太冒進了。
褚天凌的情況實在太糟糕了,這個曾經俊逸不輸蕭逸,邪魅如暗夜精靈的一國太子像根被人吸乾了水分的豇豆般躺在榻上,若不是眉眼還保持着與孃親的三分想象,沐之秋根本就不敢認他。
“表哥這樣多少天了?”
褚雲鵬眸中隱過一絲心疼,“六月初二暈厥的,之後便再也沒有醒過來!”
“六月初二就成了這樣,舅舅居然還有心情跟我討價還價,舅舅這個老爹當得可真夠稱職!”
這是苛責還是諷刺?褚雲鵬的表情一僵,霸氣天成的俊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
香香公主跟在沐之秋身後心裡一個勁兒地打鼓,秋兒姐姐到底有多牛逼她是見識過的,對於有真才實學的秋兒姐姐她佩服的五體投地,可這並不代表父皇也能接受這麼尖刻的言語。伴君如伴虎,萬一因言語不慎秋兒姐姐惹惱了父皇,可要怎麼辦?
蕭楠和香香公主的心情差不多,跟在三嫂身後急得恨不能直接衝上去捂住三嫂的嘴巴。
倒是蕭逸和老頑童氣定神閒,老頑童是忙着跟沐之秋查體,壓根兒沒注意褚雲鵬的表情,蕭逸是根本就不屑。
本來麼!他的小女人有說錯嗎?六月初二褚天凌就躺在牀上成了活死人,今日都七月十二了,褚雲鵬當真沉得住氣。
沐之秋顯然沒有打算放過褚雲鵬,眉頭越蹙越緊,“我和阿生六月二十五便到了皇都,舅舅既然早已知道,爲何不派人來尋我們?”
褚雲鵬愣怔住,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誠然,他確實早就發現皇都出現了兩個可疑的陌生人,假特使早就送信回來,說靖王妃勢必會帶人悄悄潛入褚國。但那時,他只以爲秋兒是來替靖王爺當細作的,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該如何設下圈套張開大網將這一干人一網打盡,哪裡會料到她是來給天凌治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