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男人沐之秋都認識,一個自然是聖德皇帝蕭震天,可是,另一個卻是雲清,是她沐之秋的生死之交,是她的藍顏知己,她的男閨蜜上官雲清。
雲清不是和蕭逸在一起嗎?怎會出現在這裡?若說雲清是被蕭震天半夜召到宮裡來的,倒也說得過去,可是,他怎麼會和蕭震天扭打在一起?難道他不知這般所爲乃是以下犯上,等同於謀逆,乃是要滅九族的死罪嗎?
不解地將目光投向老頑童,卻聽老頑童的聲音已在耳邊清晰地響起:“雲清這傻小子不出聲,乃是爲了給蕭震天保住面子。至於蕭震天不出聲,哼!算他還有點人性,他不過是爲了保護雲清而已!”
竟是如此!原來這兩個男人沉默地扭打在一起,爲的竟都是保護對方。
這已經是雲清做人的底線了吧?可憐的雲清。
蕭震天?沐之秋額頭上的青筋突突跳了兩下。面對雲清,蕭震天無疑是世上最最好的人,可是,對於蕭逸呢?對於蕭楠呢?甚至,對於蕭良呢?他當真是世上最可惡的父親。
畢竟上官雲清沒有習過武,便是面對着蕭震天這樣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他也顯得羸弱了些。不多時,便被蕭震天摁倒在屋子正中央的龍塌之上。
上官雲清忍無可忍,終於低聲道:“你放開我!”
“我若放開你,你可願聽我把話說完?”
這還是沐之秋第一次聽見蕭震天和人說話不用朕自稱,而是使用我。看來,面對雲清,他當真一點脾氣都沒有。對雲清,他倒也算盡心盡力。
“皇上,您不用再要挾我了,我入朝爲官只爲助蕭逸一臂之力,無心皇位。不管您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的!”
“皇上?”蕭震天不滿地低吼道:“事到如今,你還不願喊我一聲父皇嗎?我要跟你說多少次,我是你的父皇,是你的親爹……”
“那又如何?”打斷蕭震天的話,上官雲清的聲音陡然拔高不少,顯出罕有的激動:“您是很多人的父皇,是很多人的親爹。您高高在上,有那麼多兒子,不差我這一個。再說,我姓上官,不姓蕭!”
顯然,上官雲清的話有些傷到蕭震天,仰天長嘆一聲,伸手在上官雲清的胸前輕點兩下,蕭震天這纔將上官雲清放開道:“你怎地如此執迷不悟?我跟你解釋了多少次,當年我離開你們母子二人,乃是情非得已,實在,實在不是我狠心拋棄你們。雲清啊?你就不能原諒爹爹嗎?”
“上官雲清沒有爹爹,上官雲清只有師父和孃親。”聲音不高,卻透着斬釘截鐵的冷淡:“若不是你將我妹妹囚禁在這深宮之中,上官雲清這輩子都不會踏入皇宮這個大染缸。皇上何必苦苦相逼?您這個皇位有很多人都喜歡,您只管留給他們便好,何苦非要爲難上官雲清?”
居然是這樣,原來雲清的皇家專用御醫身份是這樣來的。原來不僅僅是蕭逸在利用蕭鈴兒釣雲清,蕭震天也是一樣。
一個父親,需要用這樣的手段來要挾兒子,蕭震天才是這世上最最可憐的人。
雲清哪!難怪你從第一眼看見蕭逸開始,就極不喜歡他,難怪雲淡風輕如你,也會與蕭逸針鋒相對。拋開沐之秋不提,是不是在你的內心裡,也是渴望得到蕭逸那樣的父愛?渴望有個爹爹,像蕭震天曾經寵溺放任蕭逸那般寵愛你?
果然蕭良說得不錯,蕭逸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不管他的母妃是如何死的,在這吃人的深宮裡,他畢竟得到了一份人人羨慕眼紅的父愛。
果然做人得像蕭逸這般霸氣冷酷,只有自己變得強大,才能將屬於別人的東西硬搶過來,便是本不該屬於他的父愛,便是皇家少得可憐的親情,也是一樣。
她沐之秋就是這麼一個柺杖的人,天生喜歡強者,厭惡弱者。弱,不是讓自己退縮的藉口,弱,不代表着別人就該幫助你。當年母妃早逝的蕭逸,亦是這宮裡最弱的孩子。沒有母家勢力的支持,沒有一個人疼愛,既不是皇后的兒子,亦不是蕭震天寵妃的子嗣。蕭逸一個五歲的孩子,他到底經過了怎樣的鐵血人生,纔將自己磨礪成無憂無喜心硬如鐵又強大無敵殘忍冷漠的靖王爺的?
弱肉強食的深宮大院中的皇子們,就像母獅產下的一窩幼崽。要麼你將別的兄弟擠開,甚至踩死他們讓自己吃飽,要麼,你只能被別的兄弟擠開踩死。蕭逸既然想要活下來,他只能強大,只能冷酷,只能嗜殺,只能殘忍。
原本是心疼雲清的,不知道怎麼,就心疼起蕭逸來。鼻子一酸,眼角竟滾下兩滴熱淚來。
老頑童好不心疼,趕緊幫她擦掉眼淚問:“可是想逸兒了?”
重重地點頭,沐之秋往老頑童身邊靠了靠。
伸手將寶貝徒弟攬進懷裡,老頑童跟哄小女兒一般輕拍她的後背:“其實最早爲師是希望你和雲清在一起的,雲清的性子溫和,情感雖冷漠,卻極其細膩。一旦愛慕上誰,也會如同火山噴發般熱烈無悔。你的性子剛烈,活潑開朗,正好與他互補,且你又是這樣一個懂事惹人疼的孩子,雲清若能娶你爲妻,當是最好不過。你知道的,雲清乃是爲師的血脈,爲師自然希望他能幸福。”
聲音微微發顫,老頑童嘆道:“爲師當時想將你留在地宮,不光是惜才,其實也想替雲清留住你的心。可是,正如你所說,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你這樣的性子,偏偏瞧不上雲清。也是雲清這孩子命運不濟,活該沒這個福氣。若不是答應過你不殺逸兒,早在上回海上追蹤前,爲師就對逸兒下手了。原本以爲靖王爺乃是個惹人厭的傢伙,怎料,這小子竟是如此重情重義之人,尤其是,他還是個情種。他對你的那份心,在爲師看來只比雲清多不比雲清少。爲師就算想強行將你二人拆開,也終是難以下手。蕭震天這輩子沒幹過一件好事,唯獨生了雲清和逸兒這兩個好兒子。只可惜天下只有一個秋兒,當真是老天不長眼睛。若讓爲師來看,便是秋兒當女皇最好,將雲清和逸兒一併納了去,逸兒既然年長雲清一歲,便爲大好了,雲清年幼些,索性做小,只要秋兒不厚此薄彼就行,爲師……”
原本聽着還覺得十分感動,可說着說着就不對勁兒了。沐之秋眼皮一跳,已下意識地在老頑童胳膊上用力一掐。
老頑童立時噤了聲,卻倒抽一口涼氣:“秋兒?你爲何掐爲師?”
這臭老頭兒的,當真沒有自覺性,而且還說出這等混賬話來,可不是欠抽又是什麼?
從老頑童旁若無人地開口說話,而蕭震天卻和雲清毫無察覺時起,沐之秋就眼紅得要死。老頑童哪裡是人,武功高強到這種逆天的程度,這不是妖還能是什麼?
偏偏老頑童忒沒自覺性,能看懂她的所思所想便一個人在那裡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沒了,只將她憋得幾乎要爆炸。
才狠狠瞪了老頑童一眼,卻聽蕭震天怒道:“你是當真不讓朕遂了心願是嗎?如此,那你這輩子也別想再見你妹妹了!”
這就從我變成朕了,可見,伴君如伴虎的話乃是真理。蕭震天便是寵愛心疼雲清如此,也不能免俗。
“你……”上官雲清頓時語塞。
半響,他才輕嘆一聲道:“皇上,您其實沒必要點我的穴道,上官雲清本來就手無縛雞之力,就算您不點我的穴道,想要將我困死在這密室之中,我也無可奈何。所以,您願意成人之美讓我見見我妹妹我自然感激,若不願意,那也是上官雲清的命運不濟。造化如此,怨不得別人,上官雲清無怨無悔。”
“朽木不可雕也!”蕭震天氣得臉皮發青,低聲吼道:“你當我爲何要點你的穴道?我若是怕你逃脫,就不會將你帶進這裡了。我是怕外面的暗衛們聽見響聲,以爲你要對我不利衝進來誤傷你。我一片良苦用心,你卻如此忤逆辜負,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才讓我生了你這麼個毫無鬥志的兒子?”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舔犢之情盡顯。饒是上官雲清心硬如鐵,也不由心有觸動。
面上表情不由自主便緩和下來,上官雲清道:“您既然知道我毫無鬥志,何必還要將我捲進這等權勢紛爭中來?難道皇上不知成王敗寇的道理嗎?以蕭逸的智謀和膽識,我如何與之抗衡?一旦失敗,哪裡還會有上官雲清的容身之地?皇上?您這不是在幫我,您是在把我往火坑裡推啊!”
“混賬!”蕭震天終於勃然大怒:“以你上官雲清的才華,便是逸兒也不一定是你的對手,你口口聲聲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不就是爲了個沐之秋嗎?別以爲朕瞧不出來你打的什麼主意。你如此糊弄於朕,甚至不惜自降身份在逸兒手下當一名謀士,爲的不就是能長期在沐之秋身邊與她相伴嗎?你,你這等自甘墮落仰人鼻息,當真可恥可恨!”
上官雲清愣住,許久才苦苦一笑:“果然,知子莫若父!”
但聽上官雲清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蕭震天狂喜不已。然,他的狂喜還未持續十秒鐘,上官雲清又道:“皇上既然知道上官雲清的陰謀,爲何不成全呢?之秋和蕭逸已然成婚,便是我從中作梗也於事無補,我不欲做那無義之人,只想有生之年好好陪伴在之秋身邊,一輩子看着她,一輩子保護她。我也想讓蕭逸知道,這世上,並非僅他一人才是之秋的良配,讓他時時刻刻都記着要對之秋好,要讓之秋幸福。如此利人利己皆大歡喜的事情,皇上您爲何非但不成全,定要棒打鴛鴦呢?您是我的父親,我不想騙您,之秋乃是我這一生唯一愛過的女子,以前,以後,都僅她一人而已,便是哪天她不在人世了,也沒有人能取代她在我心目中的愛。可是,我並不想強迫她,若要天天瞧着她以淚洗面,天天瞧着她不開心,我寧可我自己不開心。倘若有朝一日蕭逸虧欠了之秋,讓之秋心灰意冷,您不必說,我都會帶之秋離開,用我能給予她的所有去愛她、去保護她,可是,若蕭逸此生都不負她,那麼,上官雲清此生都願意只做一名謀士,終生追隨他夫妻二人身畔。”
“你,你,你……”蕭震天一連說了三個你,最終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