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良冷眼旁觀不發一言,他總覺得沐之秋的反應有點奇怪,她雖不是個喜歡無理取鬧的人,但和三哥一直不太對脾氣,見了面兩人總是會鬥幾句嘴,雖說事後誰也不會記恨對方,但也不至於這樣,難道她真的只是在介意三哥剛纔那幾句沒輕沒重的話麼?
偏偏沐之秋這些氣死人的話怎麼聽都沒辦法讓人反駁,說到底都是三哥咎由自取,蕭良先前就提醒過三哥,應該給自己留些餘地,三哥還不信。之秋到底是個女子,又那般心高氣傲,再冷靜也受不了那種譏諷厭棄。如果自己是女子,當時可能也會掩面痛哭而去。但即便是這樣,蕭良還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怪,以之秋的脾氣性格,可能因爲朋友之間幾句沒輕重的話便懷恨在心嗎?她對沐之冬都不曾這樣,怎麼會用這種冷靜到幾乎殘忍的冷漠來對待三哥,是不是有點過了?
蕭逸吃驚地瞪着沐之秋,她那是什麼態度?如果此時沐之秋跑回來大哭大鬧,甚至如同今日在丞相府那般抽他一個大嘴巴他都不會這麼吃驚,最起碼,那能讓他感覺到她還是很在意她的。可是,這個該死的小女人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回來了,目中無人就算了,還能這般笑吟吟地跟他說話。
她那是在開玩笑麼?蕭逸跟她一起在“死亡村”待了那麼久,知道沐之秋有時候是會開玩笑的,但這玩笑怎麼這麼冷?她的眼神,那眸底透露出來的冷漠和無視就跟飛刀一樣,每一刀都能準確無誤地戳到他的心上。
蕭逸能忍受她的狂怒,能忍受她的無理取鬧,唯獨不能忍受的就是這種冷漠和無視,就好像他完全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這種認知讓蕭逸強大的心理防線一下子就垮掉了。他真的後悔的,早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早知道夜襲和青影這麼沒用,他一定會用更加柔和的法子將她騙出去。
是啊!他怎麼就沒想到將她騙出去?雖說她那麼精明警惕,但也不是無懈可擊,總能找到避開她的時候,自己幹嘛非要對她說那種話讓她傷心?一定是被沐之冬氣得腦子還沒清醒過來,一定是的。
後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正遲疑着要不要攆走八弟直接將這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小女人抱回內殿去,沐之秋卻突然將目光轉向了蕭良,“蕭良送我回去吧?不然今晚我住到你府上去也行,咱們剛好可以秉燭夜談,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蕭良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要不是因爲自己和三哥是兄弟,他毫不懷疑三哥現在就會把他扔出去。
“本王不同意!”蕭逸的聲音突然響起來,聲音不大,卻能凍死人。
這個死女人當真是不氣死他誓不罷休,他那麼在意她的一舉一動,那麼怕她受到傷害,可是她,她是木頭人還是石頭人?豈有此理,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住到八弟府上去,她倒是試試看?八弟?以後再也不許八弟到自己府上來了。
“你不同意?呵呵!”沐之秋冷笑兩聲,甩了兩下沒把蕭逸的手甩掉,再次數道:“一、二、三!”三字剛出口,手腕一翻,手裡的東西便刺向了蕭逸手臂心包經上的大穴。
她已經跟上官雲清學了半年的鍼灸,手法練得非常嫺熟。先前被蕭逸氣得半死,只想趕緊離開靖王府這輩子也別再看見這個面部肌肉僵死男,所以在出門的時候使勁捋了一把院子裡的樹葉撒氣。那也不知道是什麼樹,上面居然長滿了密密麻麻的尖銳的針葉,有點像松針,卻比松針更尖更長。
當時沐之秋的手就被這些針葉扎破了,還流了點血,她在氣惱之下也顧不上包紮,順手就用廣袖擦了擦手掌上的血。也正是因爲這一串的動作,夜襲和青影纔看出來她在生氣。不過沐之秋那會兒沒想這些,夜襲又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青影再用冬果引誘她,她的思維就從蕭逸身上脫離了。
沒想到一返回來就在凌霞殿的門口聽到了蕭逸和蕭良的對話,其實那時候聯想到夜襲的話沐之秋心裡是很感動的。她知道夜襲不會撒謊,就算是蕭逸故意安排的,夜襲說的話也是真的。她又不是木頭人,怎麼會感受不到蕭逸對她的好?本來挺高興地推開了門,沒想到才捕捉到蕭逸眼底的心疼和寵溺,這廝就立刻就擺上了一副冷冰冰欠抽的臉。
要說沐之秋平時也看慣了蕭逸這幅德行,只是今天不同往常,先前沐之冬死賴在蕭逸懷裡的事她還耿耿於懷,此時再看見他這幅裝腔作勢的樣子,沐之秋就很火大。所以她故意配合這個面部肌肉僵死男演戲,巴不得直接氣死蕭逸。
相處那麼久,沐之秋怎麼可能猜不出來自己說出這番話之後蕭逸會有什麼反應?所以她等的就是蕭逸過來阻止她。果然,蕭逸一聽說她要回丞相府去,所以冷酷的僞裝全都瓦解了,想都不想就衝過來抓住了自己。
沐之秋進門的時候就發現袖子裡遺落了好些針葉,她本來急着去處理冬果的傷勢,蕭逸不阻攔她那是蕭逸的造化,蕭逸若是阻攔,她就一定會讓他好看。
其實沐之秋自己都明白,蕭逸這場賭必輸無疑,這種時候要是蕭逸還不阻攔,那他就不叫蕭逸了。所以她剛去了包袱走出內殿時,就將一枚針葉捏在了手指間。
和上次在康寧宮一樣,沐之秋只數了三下就動手了,扎得又狠又準,沒給蕭逸留一點餘地。
蕭逸沒料到沐之秋手裡會藏了東西刺他,只覺手臂上一麻,非但握住她腕子的手不由自主地鬆開了,連帶着身子一軟,竟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他吃驚得簡直不敢相信,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暗算他了吧?武功蓋世的靖王爺居然兩次敗在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身上,好!很好!她居然用從上官雲清那裡學來的鍼灸之法暗算他,當真好極了。
就這麼一退,沐之秋已經推開門出去了。
沐之秋一招得手不敢大意,一出門便衝着十幾米外的夜襲招手說:“你快揹我去冬果,王爺讓你趕緊送我去救冬果呢!”
夜襲耳力雖好,但因爲站得比較遠,只隱隱約約聽見剛纔靈霞殿內有笑聲,想必王妃已經和王爺和好了。此時看見沐之秋雖然滿臉焦急,但眉宇間卻找不到一點點方纔的怒氣和不悅,便信了**分,再加上冬果的傷勢確實不容耽誤,也不多想,過來背起沐之秋,幾個縱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蕭逸的脾氣沐之秋太清楚了,當初這廝被她用螟蛉子粉算計,第二天就不顧一切地闖進“死亡村”去了。現在自己只是刺了他心包經上的大穴,乘着他沒反應過來才脫了身,要是不抓緊時間離開,只怕這廝一反應過來就走不掉了。
果然,她和夜襲剛剛離開,蕭逸便像一頭髮怒的獅子般從靈霞殿內衝了出來,手裡還捏着那枚她剛剛扎他的針葉。
青影正打算尾隨夜襲和沐之秋而去,自家王爺已破門而出,一看見王爺的臉色她就知道大事不妙,只好咬咬牙,不待蕭逸發問便硬着頭皮上前稟報:“冬果今日假扮成王妃被炸藥炸傷了,王妃說要是再不去給她醫治,怕她熬不過今晚,所以,夜襲帶王妃去給冬果療傷去了。”
蕭逸一下子愣住,臉上的怒氣雖緩減了些,但目光卻變得愈發陰霾,“王妃回來拿包袱就是爲了去給冬果療傷?”
青影趕緊說:“方纔夜襲將今日府裡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王妃,可是王妃還是執意要走,夜襲和奴婢又不敢阻攔,因此奴婢只好自作主張誘王妃去見了冬果,本想着王妃見了冬果心中不忍便捨不得離開,奴婢沒想到,沒想到……”
後面的話青影實在不敢再說了,明明王妃聽完夜襲的話之後滿臉都是欽佩和感動,那雙本來就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輝,簡直比夜空中的星子還要璀璨。她和夜襲都以爲王妃一定會和王爺和好,誰會想到王妃才進去一眨眼的工夫,就能把王爺氣成這樣。
這個王妃,真不知王爺娶了她是福還是禍。
蕭逸的肺都要氣炸了,果真是這樣,只有這個死女人才有那麼狠的心,已經知道了一切還執意要走,難道他那句錯話都抵不上他對她千千萬萬的好嗎?他做了這麼多都留不住她,偏偏一個冬果她就於心不忍了,他在她眼睛裡還不如一個丫鬟。以前是這樣,現在竟還是這樣。
這個死女人,居然敢騙他,嚇得他連魂都要飛走了。
蕭逸咬牙再問:“既然是去給冬果療傷,如何這麼快便不見人影?”沐之秋出門時,他只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將扎進肉裡的針葉拔出來,就這麼一個動作,再追出來這個死女人就不在了,她又不會武功,怎麼可能走得那麼快?連青影都還沒來得及離開,她怎麼可能就不見人影了?
青影已經知道壞事了,也不敢隱瞞,撲通跪倒在地道:“王妃說,王妃說王爺讓夜襲送她趕緊去醫治冬果,所以夜襲不敢怠慢,揹着王妃……”
“混賬!”蕭逸大怒,他的女人,他都沒捨得背一次,怎麼就便宜了夜襲?這夜襲跟了他那麼多年,當真是個豬腦子,就在自己府裡,即便再急,至於急到揹着她施展輕功去給人治病麼?難怪走得這麼快,竟是夜襲從中作梗。
這個死女人一早就算計好了吧?知道夜襲就在門口,也知道夜襲不敢偷聽他們的談話,所以一進門才二話不說直接進內室拿包袱,之後又笑眯眯地跟他說話,用那種自來熟的開玩笑的口氣讓聽得不是太清楚的夜襲誤會,這才中招乖乖地聽她的擺佈。
這個死女人當真聰明,算計到家了,他靖王府的人分分秒秒都被她算計了個遍。好,既然她故意裝出那副樣子讓他着急擔心,那他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看到底誰更狠。
冬果沒想到王妃真的又返回來了,才感激涕零地準備配合沐之秋給她處理傷口,就看見自家王爺陰沉着一張臉走了進來,身後居然還跟着八皇子,當然,還有戰戰兢兢的青影。
雖說蕭逸面色不善,青影的表現又讓人摸不着頭腦,冬果還是很激動,她還以爲蕭逸是跟沐之秋一起來的,所以一翻身,便要下牀給沐之秋和蕭逸磕頭,嘴裡還哽咽道:“王爺?王妃?”
沐之秋腦子一麻,這廝怎麼來得這麼快?疑惑纔出,立刻便想到了青影,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不是自家的人就是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