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一道隨時能拆分的魚牆,可是水流來得太突然太快,還是把小銀魚打了個措手不及。被水流徹底擊中的小銀魚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就被拍扁撕碎,僥倖逃脫的也大多掛了彩,如同驚弓之鳥瞬間逃得無影無蹤,還有一部分和夜襲他們一樣被巨流捲了進去。
滿以爲捲進巨流中能得以逃生,豈料,這突如其來的巨流恰似一個巨型絞肉機,捲進來的小銀魚頓時變成了混在泥沙中的殘渣和血沫。
面對這樣的突發狀況怎麼辦?靈活的小銀魚都能在瞬間被席捲喪命,更何況他們這些體型龐大又不靈活的人。
只要被捲進去勢必會變成一灘血泥,橫豎都擺脫不了,夜襲等人反倒平靜下來。雖然不能言語,雖然在巨流之中無法分辨對方,但六十二個人在感覺到巨流來臨的一瞬間下意識地緊握住了隊友們的手,使用的乃是靖王妃專門教過的老虎扣握手法。這般,便是肢體斷裂,隊友的手依然會不離不棄地緊握着彼此的手腕。
滔天暗涌,搖搖欲墜,風雨飄零,然,九宮八卦陣仍巋然不動。
夜襲心下無比感嘆,這就是他們在拓展訓練中學來的團隊精神,不管怎麼樣,不管到什麼時候,他們都是一個團體,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名隊員掉隊。哪怕是死,大家也要死在一起。
原本只是來不及變換隊形的無奈之舉,豈料,九宮八卦陣實在博大精深,巨流雖然席捲了他們,但只要正面撲來,就會像一桶水潑在了紗窗上,不帶一絲響聲便自動篩流過去了。相反,九宮八卦陣外的巨流卻如同一條黑色的巨龍,刀槍不入水潑不進。
這種情形就像他們突然被關進了一個渾濁的琉璃罩子,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除了互相依靠死咬着牙硬撐下去之外別無選擇。
不知道過了多久,衆人只覺腳底一沉,竟觸到了地面。
這個發現讓夜襲等人驚喜不已,觸到了地面就代表着他們已經脫險,如此,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趕緊浮到水面上去給王妃和王爺報信。
待看清楚周圍的情況後,所有的人都傻眼了,便是夜襲也極其罕見地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這是怎麼回事兒?此時,他們身處的顯然不是什麼運河河底,沒有泥沙、沒有水草和樹木,沒有食人小銀魚,甚至連水都沒有。
不對,不能說沒有水,應該說他們不是被淹在水裡,而是站在水裡的,腳下的水不過淹到大夥兒的膝蓋處。他們這是在水裡泡得時間太久,居然連什麼時候冒出水面都沒察覺出來麼?這太荒唐了,若不是一切來得太快太真實,夜襲都要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卻依然屏着呼吸,沒有人敢隨意喘氣。
賽廣第一個反應過來,狠狠吸了兩口氣,猛地爆了句粗口:“他爺爺的,老子這是還活着啊?”
一句話驚醒衆人,便是訓練有素的兩隊隊員也一下子炸開了鍋,竟是人人笑逐顏開,連查看傷勢都來不及,便抱作一團。
沐雨謹慎穩重,小心翼翼地問道:“頭兒?咱們可是到了陰曹地府?”
“陰曹地府?”沐雷笑呵呵地接口道:“若真來到了能說話能喘氣的陰曹地府,那當真是可喜可賀的好事!”
夜襲並不回答,犀利的眼眸鷹隼般謹慎地打量起四周。他並未被僥倖脫險衝昏頭腦,也許,他們根本就沒有脫險,而是到了一個更加危險的險境。
這裡看上去像一個大山洞,更像一條地下甬道。夜襲和賽廣斷後本來就處在隊伍的最尾端,此時,在他們左手三丈開外處是一道水簾,他們所處的這個山洞,就隱藏在水簾之後。很顯然,他們是被水流帶進這個巨大的山洞裡來的。
夜襲長年跟隨在靖王爺和王妃身邊,對於靜安王朝的地形地貌頗有了解。他曾聽王妃說過,京城貌似位於平底之上,其實是坐落在羣山之巔。只不過,當年修建時,建造者將所有山巒的痕跡全都巧妙掩蓋住了。所以,總給人造成一種錯覺,那就是京城四面環山。
運河乃人工挖掘而成,同樣環山而行,與京城外的羣山巧妙地穿插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山中有水,水行隔山的特殊格局。在這樣的特殊格局下,他們被運河第一彎的河底暗流帶入到某個未知的山洞中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若只是一個水簾洞倒還罷了,偏偏眼下的情形神奇得有點詭異。那水簾竟不是向一個方向流的,倒像是四面八方涌過來的,紛紛灌進了他們所處的這個巨大的甬道中。
這種情形極像一個瓶子,水從外面大量地涌進來,其結果,必定是很快瓶子就會被裝滿,甚至會被撐爆。
奇怪的是情況恰恰相反,不知道爲什麼,水流從外面涌入,卻如同一朵花兒般全都自動匯入花心之處,像是從那裡漏了出去,他們所處的這個山洞顯然就是花心,但卻和水流方向剛好相反。站在山洞裡往洞口看,就像是有人用極大的推力將本該灌進來的水全部推出去了一樣。
若是在盛滿水的平放的碗底上鑿個窟窿,出現這種情況一點都不稀奇,問題是這個水簾乃是懸掛着的,如何會出現這麼不可思議的現象?而且,水流不往山洞中灌,反而往外流,是何道理?
有段時間王妃對武功極感興趣,夜襲被纏得沒辦法,便和清影一起教了王妃幾招三腳貓的逃命法子。那時候夜襲天天聽到王妃唸叨什麼萬有引力,什麼重力下垂,什麼輕功是僞科學之類的話,他性子冷淡自然受不了這麼碎嘴的徒弟,但清影卻極有耐心,只要王妃有所問,她必有所答,夜襲跟着她們着實不厭其煩,然聽多了竟也記住了不少。後來,經過五個月的野外生存拉練,王妃所說的萬有引力、重力下垂作用都被一一證實,夜襲便再也不懷疑王妃,但凡是王妃說的,他就覺得必是真理無疑。
然而此時,面對如此神奇的水簾,夜襲竟有些不自信起來。
王妃說過,一切僞科學的東西都不存在,若是存在,便只能說明我們被自己的眼睛矇蔽了,那些避開人類視覺死角造成的奇幻視覺乃是魔術。
見夜襲死死盯着不遠處的水簾洞口,賽廣的目光也移了過去。待視線撞到那面花朵般的水簾時,賽廣咦了一聲,擡腳便要過去。
哪想,才逆行了兩步,突然一股鋪天蓋地的水柱迎面而來,直接將毫無防備的賽廣噴倒在地。
這是怎麼回事兒?難不成他們腳底的積水,全都是有人想要逆行被水柱噴回來導致的?
此情此景,就好像他們掉進了巨人的遊戲瓶子裡,只要有人敢靠近瓶口,巨人就會往瓶口裡噴水,讓你根本無法靠近。
如此,他們當何去何從?
“賽廣將軍!”夜襲跨前一步將賽廣扶起拉回來道:“你怎麼樣?”
“我無妨!”悻悻地擦乾臉上的水,賽廣皺眉道:“這地方怎地如此邪性?就像是有人在洞外守着,生怕我們衝出去一般。”
沒錯,夜襲也有這種感覺,眼眸一閃,突然想起一種可能,一種王妃開玩笑時曾跟他提到過的可能。
這種可能實在太大膽,便是夜襲,也有點心驚。掩飾住不自然的表情,夜襲冷聲道:“賽廣將軍,此地處處透着詭異,我們眼下應該已被暗流帶到邙山一帶來了。大夥兒必須提高警惕,防止再發生突發狀況,更要防止再被那種小銀魚偷襲。”
邙山正是靜安王朝京城的天然屏障,也就是所謂的龍脈。運河有很多處與邙山交界,被帶進邙山實在沒什麼稀奇。所以不待夜襲再吩咐,隊員們已自動在他和賽廣身後排成了黑白並列的兩隊。
“夜襲?我們可要硬衝?”
眸中精光畢現,夜襲道:“不可,我們且順着水流方向走!”
順着水流方向走那不是距離出口越來越遠的嗎?便是沐雨和沐雨都有些迷惑。不過,既然夜襲發話,那便服從命令就是。不管怎麼說,能呼吸能說話,總比之前在河底呼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好。便是再度被食人魚圍攻,他們也能騰出手來對付。
逆水行舟難,可順水行舟着實容易。
本想着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找到其他出口,哪曾想,越走水流越淺,不過走出百餘丈遠,腳下竟沒有水了,觸及到的竟是堅硬的地面。
有過野外生存經驗的人都知道,跟着水流走遲早能獲救,走到源頭斷流,必是死路一條。這般,便是他們走錯了路,怎麼辦?前面黑黢黢的似乎還沒有走到頭,要不要繼續走?
拓展訓鍛鍊了衆人良好的素質和服從命令的嚴格紀律性,便是心存遺憾,也沒有一個人張口質疑,更沒有人擅自扭頭往回走。
大夥兒越是服從,夜襲內心的壓力越大。此時進還是退乃是關鍵,進一步或許是天堂,但也可能是地獄。他到底該不該將王妃玩笑間的那個故事當成引路的航燈?
腳下停滯不前,手臂上突然一緊,已被賽廣粗糙的大手握住:“兄弟!拓展訓練那天王妃曾說過一句話,相信自己的能力,相信自己的潛力,很多時候,我們並不是做不到,而是就缺乏那麼一點點自信和堅持!”
沒錯,這是王妃經常對他們說的話,以前夜襲不懂,可是,拓展訓練那日成功翻越了畢業牆之後,夜襲覺得他懂了。
“黑白兩隊的兄弟們!今日,夜襲要帶爾等去闖龍潭虎穴,前途渺茫,不成功便成仁。你等可願追隨?”
“願意!誓死追隨夜襲統領!”
六十一個人六十一種聲音,卻是同一種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便是賽廣和他手下的褚國水軍,也沒有一個人提出異議。
果然,王妃和上官丞相說得不錯,經過那日的拓展訓練,他們已經成了割頸兄弟,已經成了生死之交。
“夜襲謝在此過了!”一屈膝,夜襲已單腿跪下,微帶哽咽道:“倘若今日大難不死,夜襲請諸位喝酒!”
“諾!”賽廣率衆與夜襲相對單膝跪下,異口同聲道:“我等要喝夜襲統領的喜酒!”
喉頭一哽,夜襲脫口道:“好!一言爲定!”
再起身時,隊伍士氣大震,已然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劍,瞬間便隱入黑黢黢的甬道中。
這次和夜襲等人設想的不一樣,不過走了一炷香的功夫,通道就到了頭。令人吃驚的是面前出現的不是一堵石壁,而是一個寬敞的溶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