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卻微微皺起了眉,她當然不知道他有多嫉妒上官雲清會按摩,他還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地學習過某一件事情。這按摩看起來簡單,裡面卻蘊含着深奧的中醫學原理,一旦推拿按摩的方向不對,或者輕重緩急的手法有誤,非但不能治療她的頸椎病,還會雪上加霜。
蕭逸知道有些事兒急不得,但秋兒是他的王妃,遲早都要跟他回去的,總不能把秋兒帶回去的時候也把上官雲清帶回府裡供養起來吧?所以他真的是花了心思來學,甚至恨不得將上官雲清所有的本事都學會,以後再也不讓秋兒和上官雲清見面。
不過此時,他更擔心的不是秋兒的頸椎病,而是。他很猶豫,此刻的她雖然說不上快樂,但至少她很輕鬆,他要不要打破他們之間這份珍貴的和諧?
沐之秋卻極敏感地繃了繃身子,輕聲說:“蕭逸?你還查到了什麼就直說吧,雲清不在,只有我們倆。”
猛吸一口氣,蕭逸的手終於停了下來。繞到沐之秋面前,他在她面前蹲下來,讓她可以俯視他的眼睛,而他,則將她的雙手輕輕團在掌心仰望她。
看見他如此嚴肅慎重的表情,沐之秋便知道真相已離自己不遠了。她雖然十分擔心,但也很期待,很期待那個結果。
蕭逸握着她的手逐漸收緊,輕聲道:“秋兒!你爹爹是靜安王朝人,族譜和朝廷大員的檔志都有記載,這一點你可以確信無誤。只是……”
他略有些遲疑地看向她,見她脣角噙笑,鼓勵性地看着他,心一橫,便一口氣地說:“只是你孃親的身份查不到。而且,你爹爹年輕時,曾去過倭國,他娶你孃親的時間,剛好和那個時間相吻合。”
“哦!”沐之秋輕輕一笑,臉上雖然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但蕭逸還是感覺到她的手抖了一下。
“秋兒!其實並不是所有的倭人都……”
“沒關係的!”輕輕抽出手打斷蕭逸的話,沐之秋擡頭望向天空,“我孃親是不是倭人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我爹爹確定了是靜安王朝人。所以蕭逸,什麼都改變不了我對倭人的仇恨,改變不了。”
沐之秋很想哭,她其實是很在意的,大概除了蕭逸,也沒有人再能察覺出她的在意了。可是她不能哭,因爲她實在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她是日本人?她怎麼可能是日本人?沐忠國是從哪裡找到她孃親的?倭國嗎?這個結果其實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但這絕對不是真的,她不相信。
“秋兒?”猶豫了一下,蕭逸還是將她輕輕地攬進了懷裡,她在發抖,雖然她極力控制着自己,但是,他看得出來,她在努力阻止眼淚掉下來。
他的女人此時不止是在擔心,她還在害怕,儘管她試圖用自己的強悍來掩蓋內心的膽怯,但她還是在他面前表露出了最脆弱。蕭逸不太明白她爲什麼這麼難以接受自己是半個倭人的事情,但卻能體會到她此刻的害怕。
其實在蕭逸眼裡,經常會有各個國家送來公主聯姻,所以他們這些皇子有很多都是靜安王朝和其他國家的混血兒。她是半個倭人又怎麼了?就算她是個地地道道的倭人,在他眼裡,她也是他的王妃,是他最最寶貝的秋兒。
他根本不會因爲她是倭人就嫌棄她,他是真的非常非常希望看見她快樂,非常想要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給她,只要她願意讓他靠近。所以,她實在沒有必要擔心。可是,他該怎樣做,才能讓她明白他的心?她會相信他媽?
難得的是,這一次,沐之秋沒有推開他,趴在他懷裡,她溫順得像只小貓,只是將自己的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上,有溫熱的液體不斷涌出,打溼了蕭逸的衣襟。
沐之秋還是沒忍住,她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恨了幾十年小日本,最後發現自己竟是個日本人,沐之秋實在承受不住。這一刻,她確實需要一個寬大的懷抱讓她好好宣泄一番。
蕭逸的手臂越攬越緊,她就在他懷裡,他能感覺到她的害怕。她滾燙的淚水炙烤着他的胸膛,她的肩膀微微聳動着,那麼孤獨,那麼無助。
蕭逸突然開始恨自己,他怎麼這麼無能?以前,他眼睜睜地看着她被人欺負不能攬她入懷。現在,他攬她入懷了,卻依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用下巴輕輕貼住她的面頰,蕭逸低喚道:“秋兒,秋兒,別怕,還有我!”
“對,還有你!幸虧還有你!”沐之秋終於從他懷裡擡起了頭,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卻給了他一個極爲燦爛的笑容,“蕭逸,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爲這種事情擔心了,再也不會爲這種事情不開心。因爲我根本就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爹爹會有眼無珠,我也不相信我孃親會是個倭人。所以,這件事情我會親口向爹爹證實,我不是倭人,絕不是!”
“此事是夜襲親自去查的,不會有假。”雖然說出來很殘忍,但蕭逸還是不忍心看她自己欺騙自己。有些事情,逃避得越久,受到的傷害就會越深,還不如早一點面對現實的好。
“嗯!”沐之秋卻點點頭,並未反駁,而是話鋒一轉,問道:“蕭逸,此事除了夜襲,還有沒有其他人知道?”
“沒有,我與夜襲是單線聯繫的,就連八弟也不知道夜襲的行動。他雖是我的侍衛,但我此時身在‘死亡村’,所以沒有人會注意一個侍衛在做什麼。”
這便是蕭逸的高明之處吧!明着有蕭良、蕭楠和朝廷重臣幫他,暗地裡,他還有自己培植的力量,連蕭良都無法插手。沐之秋不得不承認蕭逸很有頭腦,也夠冷靜,冷靜得幾近於殘忍。不過這樣的冷靜讓她很滿意,也很放心。
“蕭逸!我需要你幫我!”擡起手臂,她主動環住他的腰,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他寬大溫暖的懷裡。她不是想要勾引他,而是此時,除了他,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依靠誰。
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覺得蕭逸是可靠的,她可以完全地信賴他。雖然,以前他們之間有那麼大的隔閡,雖然,沐之秋還是不怎麼喜歡他,但她就是覺得這一刻只有蕭逸能夠幫她,就是認定了蕭逸是值得信賴的。
蕭逸的身子一僵,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她主動抱他了。攬在他腰間的手臂抱得那麼緊,那樣真實,就像是迷了路的孩子緊緊地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沒有求他,更像是在命令,可是,這種命令的口吻那麼自然,那麼親切,充滿了信任和依賴,竟讓蕭逸的鼻子不由地有些發酸。
收緊手臂,將她緊緊攬在懷裡,他的聲音前所未有的輕柔,像是怕吵醒了她一般,“不管是什麼要求,秋兒,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會去做。哪怕,讓我去死。”
沐之秋的手臂僵了一下,她表現得是不是過激了點?蕭逸不會是誤會了吧?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她擡起頭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蕭逸,我要回一趟丞相府!”
“不行!”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他怎麼都想不到她提出的會是這個要求,“除了這個,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只有這個不行。”
這個男人怎麼出爾反爾?他剛纔明明是答應了的。還說什麼只要他能做到的,哪怕是讓他去死,他都會去做。她只不過讓他幫忙帶自己進一趟丞相府,他都要阻止,她還能相信他媽?
要不是現在京城裡還流行着她是妖女的謠言被人認出來會有危險,沐之秋根本用不着求他,反正皇帝現在也沒有下令查封“死亡村”,上官雲清那裡有皇帝的手諭,只要她說一聲,上官雲清也一定會幫着她離開“死亡村”。只不過她不想事情還沒調查清楚就被人害死,因爲那個人,就在丞相府裡。
強忍着抽回手臂將他推開的衝動,沐之秋耐着性子說:“蕭逸,你聽我說,我必須得回去一趟,我要去見爹爹,我要親口問問爹爹,我孃親到底是不是倭人。倘若爹爹說是,此生,我絕不再糾纏此事。若爹爹說不是,那我就能光明磊落清清白白地做人。”
“你現在本來就是在光明磊落清清白白地做人,還要證實什麼?再說,誰要是敢編排你一句不是,本王就殺了他!”
蕭逸冰冷嗜殺的目光讓人絲毫不敢懷疑他這番話的真實性,他的手臂越收越緊,彷彿她提出的要求已經讓他不滿到了極限,她若是再敢多說一句,他就會將她直接揉進身體裡一般。
“蕭逸!”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沐之秋突然有種對牛彈琴的感覺,“不是你理解的那樣,是……”
蕭逸很惱火,這個女人怎麼回事?他真想把她的腦袋狠狠地擠一擠,把她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全都擠出去。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想做什麼?那個人就在丞相府裡,時時刻刻都想着怎麼害死她,而她,居然還要直愣愣地送上門去讓那個人害,她到底有沒有腦子?
直接打斷她叫囂道:“不就是倭人麼!有什麼了不起?即便秋兒是倭人又有什麼了不起?本王就是要娶倭人女子爲妻,看有誰敢放一個屁?”
好麼,連髒話都罵出來了,這才叫口不遮攔吧?該怎麼和蕭逸解釋呢?沐之秋感到很頭疼……
難不成告訴蕭逸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更不是靜安王朝的沐之秋,告訴他自己對小日本有着來自骨子裡的仇恨?還是直接告訴他自己是穿越過來的人?他會不會把自己當成妖怪?
想了想,沐之秋從蕭逸懷裡掙脫出來,牽着他的手在石桌前坐下,“蕭逸!你有沒有過這種感受?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同胞,還有身邊最好的朋友和親人,在一夜之間都被其他國家的人殺死了,你時時刻刻都將他們當成自己最大的仇人,時時刻刻都想着要給他們報仇,恨不得能抽他們的筋、剝他們的皮、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可是,卻有人突然告訴你,你就是這個國家的人,是他們中的一份子,你會怎麼辦?”
蕭逸一下子愣住了,她是在說她自己嗎?
丞相府的大小姐沐之秋,自幼體弱多病不善言辭,別說和誰有不共戴天之仇,這輩子大概連丞相府的大門都沒有邁出去過,她怎麼可能和倭人有這樣的血海深仇?
見蕭逸的眸中浮現出迷惑,沐之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言道:“蕭逸?你還記不記得你剛來‘死亡村’時曾說過我不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你曾問過我是誰?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的確不是丞相府的大小姐,你會不會很吃驚?”
風華絕代的俊臉越來越陰霾,殺氣也越來越濃重。終於,蕭逸的薄脣一動,竟吐出兩個字來:“不會!”
“哦?”這次輪到沐之秋驚住了。他說不會,是指他早就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