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青靈的頭被卓雲騰的下巴牢牢壓制着無法擡起來,但卻能清楚地聽見狼牙撕咬啃噬骨肉的聲音。
血水如同擰開的水龍頭般傾瀉下來,瞬間就將她染成了血人。
毫無疑問,那是狼撕咬食物的聲音,是狼牙咬在卓雲騰身上的聲音。
卓雲騰在落地後的第一時間將她護住,卻將自己送到了狼口之下。
紀青靈不是傻瓜,卓雲騰那樣的高手,區區一匹狼豈會讓他這般捨身相救?
他如此相護,只有一個解釋,他受傷了,重傷,很有可能是致命傷。
所以,他要在臨死前兌現他對沈墨白的承諾,要讓她活下去。
這是一種愚蠢但卻非常有效的法子,讓紀青靈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她很想對卓雲騰說:“嗨!你能不能鬆開我,我手裡有刀。”卻覺鼻子發酸。
當然,她還想問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從牆頭掉下來的人是卓雲騰,那麼,肖慕呢?只是,她爲何問不出來?
卓雲騰顯然並非紀青靈所想那般要以身飼狼,他在自保。
他在抱緊紀青靈的同時,身子已迅速滾動起來。
確實有狼在啃咬他的身體,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先前在牆頭襲擊自己的狼,但他的目的很明確,他在往肖慕消失的地方滾動。
倘若今日他不慎死在狼口之下,那麼,只剩下一個人能保護青靈了。那個人就是重傷的肖慕。
雖然不知道肖慕傷得如何,但卓雲騰卻堅信肖慕還活着。
方纔他看得很清楚,那匹被肖慕砸癱的狼和肖慕滾動的方向完全相反。
由此可見,肖慕此時藏身的地方應該暫時是安全的。
卓雲騰完全相信,便是肖慕傷得只剩下一口氣,哪怕只是用牙齒,肖慕也會爲了保護青靈戰到最後一刻。
所以,他必須在自己的意識陷入黑暗之間,將青靈送到肖慕的身邊去。
只有保證青靈絕對安全之後,他才能騰出精力來對付偷襲他的狼。
卓雲騰千算萬算也沒料到他們會掉下去,在他還沒有對狼實施反擊之前掉進一個洞裡去。
身體落空的剎那間,他來不及細想,硬是憑藉高強的武功變換了個姿勢,牢牢托住了紀青靈。
紀青靈被滾得七葷八素的,但她還是感覺到自己在往下墜,而卓雲騰自始至終都緊緊摟着她。
砰地一聲,倆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躺了一會兒,紀青靈才活動了一下手腳。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查探卓雲騰的呼吸,待手指觸摸到那絲微弱的呼吸時,心頭懸着的巨石終於落地。
她並沒有受傷,可卓雲騰卻陷入了昏迷。
她想檢查一下卓雲騰的後背,卻不知道要怎麼觸碰他。
只要卓雲騰沒摔斷脊樑骨,她就能慢慢讓他痊癒。可若是?
一想到那樣一個高調邪魅的人可能要一輩子躺在榻上,紀青靈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不過此時不是哭的時候,從袖袋中掏出兩粒止血丹和固本丹,迅速塞進卓雲騰嘴裡,確信卓雲騰嚥了下去,紀青靈才站了起來。
四周黑漆漆的,她必須用手摸一遍,才能證實自己的判斷對不對。
前世紀青靈在西北五省旅遊時,曾去參觀過幾個頗負盛名的穆斯林大馬紮,也就是墳墓,對這種地下墓穴的佈局頗爲了解。
穆斯林的墓穴一般都建造得很簡單,沒有棺木,人死後用白布纏裹好直接下葬。
紀青靈記得很清楚,那些墓室的西北角牆壁上,一定會懸掛一盞羊角燈。
那些羊角燈裡盛放着經過特殊處理的油脂,經過幾百年也不會風乾。
她的袖袋裡還有一個火摺子,在找到羊角燈之前,她絕不能浪費這唯一的一顆火種。
很快,她就摸到了牆壁。
只是,腳下卻磕磕絆絆。
根本不用摸,紀青靈就知道這些磕絆住她的是什麼。
人骨,許許多多如同小山一般胡亂堆放的人骨。
這些人骨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遄息一口,紀青靈繼續往前摸去。
然而,她的手尚未摸到羊角燈,肩膀上便被人重重一拍。
下意識地就想回頭,只是,電光火石間紀青靈卻嗅到了一股來自動物身上的腥臭味兒。
這種味道很熟悉,不久以前她還聞到過。
沒有人和別人打招呼會用兩隻手同時拍人兩側的肩膀,而此時,她的左右肩膀上卻各有一隻手。
不,不是手,更準確地說,是狼爪。
這一認知讓紀青靈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間涌進了腦袋裡,她的臉漲得通紅。
不能回頭,此時絕不能回頭,只要一回頭,身後的狼就會迅速張開大嘴咬斷她的喉嚨。
那她該怎麼辦?
面對危險時,紀青靈的腦子變得異常清醒。
她只有一次機會,不成功便是死路一條。
所以,狠狠咬住下脣,沒有絲毫猶豫,她的雙手已迅速握住肩膀上的狼爪死命往下一拉,腦袋後仰弓起身子便開始往前走。
她的動作很快,幾乎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手掌上和脊背上。
這般一來,身後的狼便以特殊的姿勢緊緊趴在了她的後背上,且趴得很緊。脖子和腹部被她的腦袋和脊背僵硬地頂着,雙爪已不是搭在她的肩膀上,而等同於紀青靈的肩膀狠狠地卡着它的腋窩。
此時,狼便是想張開嘴咬她都做不到,只能被動地被紀青靈拖着往前走,徒勞地從嗓子裡發出陣陣低嚎聲。
伸手不見五指的墓室,磕磕絆絆的腳下,只要一個不慎就會跌倒,只要跌倒,紀青靈便再也不會有機會站起來。
除了走,拼盡力氣穩穩地不停地往前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不知道墓室有多大,所以紀青靈只能轉圈子。
以先前摸到牆壁的距離來看,這間墓室至少不小於二百平米。
這樣大的一間墓室,爲了儘可能少地磕絆到地面的人骨,她選擇了向前走五步,右轉,再走五步,再右轉。如此周而復始地畫正方形。
紀青靈沒有數步伐,亦管不了狼在她的肩膀上流了多少口水,她只能感覺到鼻端狼的腥臭味越來越重,而狼的身體也越來越重,讓她越來越難以承受,似乎下一步就會趴到在地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睛早已適應了黑暗,可紀青靈的視野中卻是一派血紅。
但她不能停也不敢停,只能死死咬緊牙關,像蒙着眼睛的驢子一般,拼命地拉磨,拉磨,再拉磨。
直到混混沌沌間,一個渾身充滿血腥的高大身影擋住了她的路,她才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