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屬都簽好字了,怎麼還不去手術室?”外面,走進來了護士長,手裡拿着簽字單進來催促,看到林洛黛醒來,也是一愣。
林洛黛用力甩開了白暮雲,轉身一把搶走了護士手裡的手術同意書,在右下角,白暮雲幾個字赫然在目。眼裡閃出了絕望,林洛黛沒想到白暮雲竟然卑鄙到要用這種手段將她的孩子奪走。
“黛兒。”白暮雲輕呼,想要接近她。林洛黛急速後退,用力護着自己的肚子,眼裡流露出來的是對他的徹底失望:“不,誰都不能動手!我的孩子誰都不能動!”
白暮雲上前一步,她退一步,最終一個不穩,坐倒在地。
“黛兒!”白暮雲上前想扶她,她狠狠地撕碎了手術同意書連同文件夾一起甩了過來:“滾!離我遠點兒!”她的吼聲極大,滿含了憤怒,吼得白暮雲的心一陣陣發痛。
“怎麼回事!”葉瀾兒跟着跑進來,看到白暮雲一臉痛楚,擔憂地扶住了他。
站在一起的兩人再次提醒了林洛黛所發生的一切,她慢慢地站了起來,蒼白的臉和雪白的牆壁幾乎融爲了一體。她眼底的那份痛、恨、驚、厭輕易地收進了白暮雲的眼瞳,他強忍着胸口那細銳而難忍的痛,朝她靠近:“黛兒,我們好好談談。”
“不用了。”林洛黛在極短的時間內冷靜了自己。她曾經做過檢察官,什麼樣的風雨沒有見過?這一刻,她再次穿上了那身保護外套,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她一步步走過來,停在了白暮雲的面前:“我有生下自己孩子的權利,如果還有誰想要引掉我的孩子,我一定要告他!還有……”
她的臉轉身了葉瀾兒,眼底已經沒有感情:“我的孩子跟白暮雲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以後都由我自己撫養,絕對不會摻合進你們的生活裡去!”
說完,直接越過兩人,走了出去。
“黛兒!”白暮雲想追過去,葉瀾兒牽住了他的手,“暮雲,你說過要把她推開的,要堅持住!”
林洛黛一路跌跌撞撞從醫院裡衝出來,身體卻猛然紮在了車道旁邊。茫茫人海,她應該去向哪裡?山頂別墅?那個曾經因爲愛而充滿歡樂的地方,可現就像一座地獄,裡面有一個人隨時盯緊了她肚子裡的孩子要下手。
回家嗎?回到林施堂和洛清媛的身邊?把滿腹的委屈講給他們聽,讓他們溫暖她此刻無助冰冷的心靈?洛清媛早就說過,林洛玉用身世威脅林施堂,她又怎麼會接受自己回去?
那她到底該去哪裡?
林洛黛悲哀地發現,她連一個藏身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路邊,有乞丐不解她的悲傷,披着一頭髒兮兮的亂髮把破碗伸到了她面前:“小姐行行好,給點吧。祝您身體健康,婚姻美滿,天天發大財……”
眼淚,撲簌簌流了下來,一滴一滴打在了滾燙的水泥馬路上。這一刻的她覺得自己連乞丐都不如。
白暮雲的絕情徹底捏碎了她的心,她再不心存幻想於他身上。抹掉眼淚,她吃力地沿街走去,毫無方向。
嘀嘀的喇叭聲在她身邊響起,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了她面前。拉開的車窗裡,露出了馮紹華的臉。
片刻,馮紹華打開車門,迎上了她:“走吧,跟我回去。”伸手,拉她。林洛黛倔強地掙了一下,雖然從白暮雲那裡收到了傷痛,但她不想從馮紹華這裡得到彌補,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堅持。
“不跟我走準備怎麼樣?難不成睡大街上?”馮紹華的眉頭縮了縮,恢復記憶後的他很容易暴脾氣,但今天卻格外地有容忍心。說起話來都輕輕的,生怕惹到她。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忍不住問。
馮紹華的眉頭擰了擰,壓下某種情緒,道:“我剛好路過,看到你了。”對於她臉上的傷痕他毫不過問,彷彿沒有看到,林洛黛又如何能信。
“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裡的?”她倔強地想要問出個所以然來。馮紹華最後只能無力地搖頭:“以前家裡的傭人在這裡當護工,說看到你了。我不放心,就過來了。”
他的臉即快地閃過一抹不光束,腦袋裡想到的是白暮雲打電話給他時說的話:“拜託幫我照顧黛兒幾天,還有,別告訴她是我讓你來接人的。”
知道林洛黛出了事,他心急得不得了,自然沒有時間跟心情去質問白暮雲發生了什麼,而是第一時間開車過來找她。
這個解釋算是合理,林洛黛不再多想,卻還是執拗:“我不會跟你走的,我出去租房子。”
“就算租房子也要把自己養好一點再去吧,你這個樣子,誰敢把房子租給你。”馮紹華把她拉到了後視鏡前,把鏡子調到她的臉前。鏡子裡,她的頭頂綁了紗布,臉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佈滿了痕跡,着實狼狽得不像樣。
“走吧。”馮紹華順勢把車門拉開,將她推進去。林洛黛不再勉強,她的確需要一個現成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私人會所裡,白暮雲接過律師手裡的遺囑認真地讀了一下,簽下了名字。律師收拾好東西起身鞠躬,拉門走了出來。他的身子一倒,倒在了椅子上,揉眉,顯露了無盡的疲態。
葉瀾兒推門走進來,與律師交面時簡單地點了個頭。看到白暮雲仰倒在椅子上,加快了步子。“有哪兒不舒服嗎?”她伸手,幫他揉起了太陽穴。
白暮雲一偏頭,錯開了她,眼睛看向了別處:“瀾兒,你要知道,我推開林洛黛並不是要給你留位置,明白嗎?”
葉瀾兒的臉色有些難看,坐在那裡久久不語。
白暮雲已經起身,拾起了外套:“所以,以後你不用到這裡來了,我們的緋聞也應該到此爲止。終究,你是要成家的,一個緋聞太多的女人,成家後婚姻很難美滿。”
“暮雲!”葉瀾兒呼住他,慢慢地走到他身後,從背後抱住了他,“我不怕緋聞,也不想去想以後。暮雲,你只剩下短短的半年時間了,就讓我陪在你身邊好嗎?求你,把這短暫的半年留給我行嗎?”
慢慢地拉開了她的手,白暮雲的臉上毫無光彩,目色平淡得就似要刻入永恆。“如果這半年我真要給,也只能給林洛黛,你明白嗎?”放開她的手,他轉身,毫無留戀地拉門離去。
林洛黛自從離開後,再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也沒有聯繫過山頂別墅的任何人。看來,那一份簽了字的手術同意書徹底地傷了她的心了。她一定恨透了他,巴不得離他遠去了吧。
如是想着,原本邁得極快的步伐緩了下來,白暮雲的眉際染了一抹無奈,胸口,如細針扎般的痛楚又涌了上來。
“少爺。”古清從另一頭迎過來,出聲叫道,臉色極難看,“剛剛金醫生打電話過來了,說是如果要處理的話就得儘快了,孩子到了六個月後危險性會增加一倍……”
眉間一拉,那股痛楚更加刻骨,白暮雲凝在原地,好久才慢慢揠過那股疼痛,擡臉看向古清。他的面容蒼白無光,還未到生命盡頭,卻已泛起了死亡般的光彩。古清心痛地壓緊了眉,差點崩潰。
好久,他揉揉眉,恢復了原本的平淡,但身體涌出的那股沉重卻越來越明顯。“告訴金醫生,手術近期就會進行,讓他隨時做好準備。”
“少爺……”對自己的親骨肉下手,何其殘忍。知道白暮雲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他忍不住呼出聲來。白暮雲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幫我約一下馮紹華,我要見他。”
“是。”遲疑了好久,古清才發出這個聲音。有多沉重,已經體味。
白暮雲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將目光撒在了古清的身上:“以後,公司的事就託付給你了。你要像對待我一樣對待她,相信她,她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會比我做得更好。”
“少爺……”這交待後事一般的口吻讓古清受不住,再度呼了出來。最後,他只能無力地低頭,艱難地應一聲:“是。”
“白暮雲,你就是個混蛋!”會客室裡,桌椅發出巨大的響動,連着吼聲一起傳出去。停在外面的古清帶人衝了進來,看到了撞在牆上的白暮雲。
他的臉上受了一拳,乾淨的嘴角沁出了血絲。而對面的馮紹華則一臉怒容,咬牙盯緊了他。剛剛,正是他給了白暮雲沉重的一拳。
“少爺!”古清朝白暮雲移去,帶來的人則將馮紹華包圍,情勢一時緊張。
白暮雲伸手直接抹掉了脣角的血絲,揮手示意:“你們都出去。”
“可是少爺……”古清不放心地看着馮紹華,他那臉上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古清擔心白暮雲受到傷害。
“出去!”再出聲,白暮雲的語氣堅定,不容拒絕。古清不得帶着人退了出去,室內再度陷入安靜。
“你知道自己有多殘忍嗎?那可是你們的孩子!”馮紹華再度吼了起來,咬碎了一口銀牙,恨不能將眼前的白暮雲和血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