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什麼呢?”程浩看她笑得可愛,不由問道。
小園捋着長長的雞毛笑道:
“我想起小的時候,那時候我們踢的毽子。哪像現在到處都有的賣,於是我們就自己做,看誰家的公雞毛長,毛漂亮,就去揪誰家的雞毛。我家路口張大爺家有隻公雞,特大,還特別漂亮,我們就光揪那隻雞,把那隻雞尾巴都揪禿了!”
說到這裡,小園忍不住先笑起來。
還記得當年自己和那些小夥伴攢雞毛的日子,一個漂亮的雞毛毽子可以讓大家高興很久,反倒現在物質豐富了,得到的東西太容易然,反而沒有那麼快樂了。
程浩看着她微笑的側臉,她纖長的睫毛低垂着,目光專注,吹風機的風掠過長長的羽毛,也掠過她的髮梢,它們就這樣在她光潔如玉的臉頰上擦過。
從來沒有覺得精緻可以用來形容一個人,但是她就是那樣精緻與美麗。
想起她說的雞毛毽子,程浩突然想起自己的姐姐。
比自己大五六歲的姐姐,那時也有一個寶貝一樣的雞毛毽子。
還記得自己爲了幫姐姐拔幾根雞毛,結果被一隻巨大的公雞追得滿街跑。
還記得在衚衕口姐姐和一幫女孩子在踢毽子,一下一下,毽子就這樣跳動着,在她的腳尖上翻飛着。
那時的一切爲什麼那樣清晰,擦不去,抹不掉,他都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記得這樣清楚,姐姐的一顰一笑,姐姐飄動的髮絲,全都那樣清晰。
從未刻意記憶,甚至沒有想到會記得,可是一經提及馬上就會從記憶深處躍到眼前,一幕一幕那樣清晰……
“你會踢毽子嗎?”程浩突然問道。
“會啊!”小園瞪大眼睛:“你有嗎?”
程浩點點頭,他這裡什麼雜七雜八、莫名其妙的東西都有。
向小園順手把半乾的雞毛撣子插在花瓶裡,高高興興地去翻找起來。
看着手裡嶄新的毽球,向小園笑道:“出去運動一下吧?在家裡憋了好久了!”
程浩也沒有反對,兩個人就在自家門口的空地上踢起來。
春日的陽光曬得暖暖的,運動一會兒就滿頭大汗。
很久都沒有這麼愜意了,要不是這場**,還不曾有這樣閒暇的時間;要不是這場**,還從未意識到健康的身體到底有多麼重要。
程浩把毽球傳過去,小園穩穩接起來。
這個傢伙這麼高,但是很靈活。
看他笑得跟個孩子一樣,向小園突然覺得非常陌生。
一直以來,她都覺得程先生是那樣冷漠深沉,從未發現他如此活潑的一面。
小園一分神,沒有接住,毽球飛出很遠落在一個人面前。
他輕輕撿起,用手掂掂笑道:“這麼有興致?”
小園看到是付憲龍於是發出邀請:“加你一個啊!”
付憲龍笑着開球,程浩看着他腳上的皮鞋不由皺起眉頭:“你行嗎?”
付憲龍笑道:“怎麼不行?光着腳也比你厲害!”
小園看他們又鬥嘴不由笑起來。
三個人就這麼你一腳,我一腳傳起來。
整個小區都很空曠,平時來來往往的人現在都不知所蹤,空場上休閒的人羣全都如蒸發般消失,只留下那些梧桐翠柳,綠的鮮脆欲滴。
這樣的氛圍,反而映襯出他們三個人踢毽球的啪啪聲是那樣清脆,歡聲笑語在春風裡傳得很遠很遠……
“小心點,已經把一個踢上房頂了!”小園晃着手裡的另一個毽球說道。
程浩已經笑了半天了,邊笑還邊向付憲龍挑釁地使眼色,氣得付憲龍直瞪眼。
毽球在三個人之間跳動着,小園仰頭看着它在空中劃過的弧線,突然看見一個身影。
那個人就站在那株綠意融融的銀杏樹旁,離這裡不遠不近,就那樣用一種哀傷而幽怨的目光望着這裡,小園不知道她到底在望着誰。
毽球落在向小園腳邊,看見她心不在焉,程浩不由問道:“你幹什麼呢?”
小園臉一紅:“我看見關小姐了。”
她回頭還想邀請她來參加,卻不見她的蹤影了。
向小園撿起毽球,繼續開局。
“關小姐?哪個關小姐?”付憲龍奇怪。
“就是住26號那個關小姐。”小園踢着毽球說道。
“哦……”付憲龍想起來:“老穿一身黑的那位關小姐吧?”
程浩笑他:“觀察挺仔細啊!”
向小園替付憲龍解圍:“關小姐本來就很漂亮,很引人注目嘛!”
程浩看她胳膊肘往外拐,不由小心眼起來,繼續擠兌付憲龍。
“我說你是觀察的太過仔細吧?心裡有什麼想法明說嘛!”
付憲龍立刻還擊:“我的想法可沒那麼多!女人嘛在我眼裡就兩種,漂亮的,不漂亮的。頂多再加上聰明的,不聰明的。”
他看看程浩:“你嘛,更簡單,穿衣服的和不穿衣服的!”
付憲龍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程浩當時就變了臉。
他把臉一沉,轉身就往回走去,剩下向小園和付憲龍兩個人面面相覷。
付憲龍尤其尷尬,不知道程浩這是怎麼了,平日更過分的玩笑不知道開了多少,今天程浩是怎麼了。
向小園看看一臉尷尬的付憲龍,鞠躬說了聲“對不起”就匆匆去追程浩。
真是的,好好地踢會兒毽子怎麼最後變成了這樣。
***
程浩坐在那裡半天了,氣還沒有消。
向小園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也不知該怎麼勸他,只能躲得遠遠地。
程浩說不清自己爲什麼會那樣生氣,這種情緒簡直莫名其妙,只不過是付憲龍的一句玩笑話他就耿耿於懷。
他思索許久,都不明白付憲龍說的哪個詞語激怒了自己,到底是爲什麼讓自己這麼不舒服,連他也說不清楚。
他不過說出了自己的生活態度,在自己生活的圈子裡這種態度是多麼稀鬆平常,哪個所謂的成功人士身邊不是美女如雲。
他付憲龍擺高姿態,難道自己就一定也要擺高姿態嗎?他付憲龍裝君子,難道自己就一定要陪他裝僞君子嗎?
可是他就是覺得不舒服。
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無所謂的一句話,竟然讓他這麼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像針一樣扎着自己,每一個毛孔都那麼刺痛,就像把皮膚從身上血淋淋的揭開一樣……
他突然明白自己爲什麼那麼不舒服了,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讓他想起了那個不堪回首的下午。
那個小小的女孩出現在臥室的門口,她眼中的慌亂與震驚,鄙夷與唾棄全都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