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書房的燈還亮着。
程浩披着衣服,躡手躡腳推開書房的門。
那個小女孩此刻正坐在地板上,粉白的小臉已經消腫,但臉上的指印依然清晰可見,她張着小嘴,搭拉着腦袋,還在流口水。
向小園的四周擺滿了法律類的書籍,懷裡還抱着一本厚厚的《民法通則》。樣子就像一隻抱着蜜罐的小熊,打着瞌睡還不住搖晃,真是好可愛,好可愛。
程浩想把她抱進臥室裡,又怕吵醒她,於是拿來毯子給她蓋上。
沒想到輕輕一碰,小園就倒在地上,卻依舊沒有醒來。
她困極了,累極了。
是啊,經歷了這樣波瀾起伏的一天,她怎麼會不累呢?實在是太累了,一直以來她都像一個上滿了發條的鬧鐘,忙碌的,一刻不停的。
可是發條上得太緊了,總有上斷的一天。
此刻她靜靜地躺在書堆裡,睡得像個嬰兒一樣。
這個世界的紛紛擾擾在這一刻,總算是安靜下來,歸於平靜。
程浩摸着她的臉,輕聲呼喚:“小園,小園!”
她卻睡得昏天黑地,渾然不知。
她臉上清晰的五個指痕,是那麼扎眼,彷彿有人在他心裡狠狠捏了一把。
“小園,別在這裡睡,會着涼的!”
他摟着她,她卻依舊沒有醒來。
簡直是個小孩子,睡覺總是流口水,還吧嗒嘴。
程浩用指尖抹去她嘴角的酣水,
這樣她都沒有醒過來。
她的睫毛好長好長,並不濃密,卻根根分明,小小的鼻尖翹着,呼吸勻淨。
她又抿抿嘴,好像在做夢,粉紅的的脣瓣小小的,就像春天裡開在枝頭的第一朵桃花,帶着嬌豔與傲氣,迎着乍暖還寒的風,柔弱卻倔強。
程浩看着這張臉,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這麼專注地看過她的臉了。
他低頭吻下去,那是一種很純很純,很甜很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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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園揉着痠痛的腰,身子下面壓着厚厚的《刑法》與《民法通則》。難怪睡的腰痠背疼,自己這輩子肯定當不了豌豆上的公主。
人家七層牀墊壓一個豌豆,都難受的輾轉反側,而自己枕着比磚頭還厚還硬的書,都能渾然不覺,睡得跟死豬一樣。
算了,還是先去做早飯吧。
她把身上的毛毯拽掉,伸個懶腰,然後突然意識到,這毛毯哪裡來的?難道昨天程先生進來過?
向小園警覺地看看身上的衣服,還好,自己長得比較安全,他也算有品位,不會飢不擇食。
但是心裡還是很不爽,主要是因爲做的那場夢……
夢裡的桃花源,好似仙境一般,層層疊疊的挑花掛滿枝頭,匯成一片片粉紅色的雲朵。
滿山遍野的桃花,在春風中搖曳。
她挽着樑靖濤的手在紅雲中漫步,感受着春意盎然。
和煦的春風,裹着花瓣與花香撲面而來。
兩個人面對面,隔着桃花雨,她看的見他彎彎的眉眼,他盈盈的笑意讓她不敢擡頭,只能羞澀地微笑。
他們越離越近,慢慢靠在一起,脣輕輕觸碰。
小園閉着眼睛,感受到那種熟悉的味道——混着薄荷的菸草味。
她嚇得猛然驚醒,天亮了,還好,只是一場夢。
可是她還是覺得迷糊,那種味道好像真的存在,真的在縈繞着她。
這年頭真是什麼怪事都有,做夢竟然都能夢到味道。
那還不如夢到烤鴨,來的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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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園坐在會所的接待室裡,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不知道這個房東究竟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四十七套房啊,全是他的!
這種人,這輩子什麼都不用幹,光收租子就可以舒舒服服過一輩子了。
雖然小園討厭寄生蟲,但是這蟲子也太安逸了,而且自己現在有求於這隻蟲子,所以還不能鄙視他,只祈求他能通融一點。
該怎麼開口說呢?動之以理,曉之以情?
可是,動之以理,她查了一晚上也沒查出什麼理;曉之以情,她跟人家有什麼交情?
這可讓她怎麼辦啊?關小姐捅的可不是小婁子啊……
裝可憐這一招,到底能不能奏效?那些珠寶能不能讓他相信,關小姐真的在積極籌措資金,然後寬限幾天?
小園焦躁地抱着腦袋,覺得頭都要炸開了。
程浩站在門口看着她愁眉苦臉、不住嘆氣的樣子,不由好笑,然後推門進去,站在她面前。
“程先生!您怎麼來了!”看見她,小園大吃一驚。
“謝謝您啊,您還是回去吧,我自己能跟他談。”實在不想把程先生攪合進來。
程浩打量着她滿面的愁雲笑道:“哦?我回去?不過,我回去你跟誰談啊?”
向小園這時才明白過來,嚇得蹦起來。
“什麼!您就是房東!我的媽呀!這四十七套別墅全都是你的啊!”
程浩邪魅地一笑:“錯,是四十六套,還有一套我賣給付憲龍了。怎麼了?很意外麼?我不像房東麼?”
她終於知道昨天程浩那爲什麼了笑得那麼詭異了。
合着自己忙活一晚上,而他根本在一邊看耍猴呢!
“你!你!你!”向小園氣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你不是說,你和房東不熟嗎?”小園忍無可忍大吼起來。
“是啊,我怎麼知道,我和我自己熟不熟啊?”
他依舊壞笑着,看着小園暴跳如雷,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你!你!”小園一時語結,不知怎麼回答纔好。
程浩繼續氣她:“我昨天可問過你要不要幫忙,是你自己說不需要的!”
說罷他一個轉身,心情這個好就甭提了。
怎麼會這麼高興呢?跟昨天完全不一樣啊!那個心情舒暢的,感覺空氣的污染指數都降低了。
“程先生!”小園趕忙起身追上,用可憐兮兮的聲音叫道。
雖然都快氣死了,可是有求於人,怎麼着都硬氣不起來,只能使勁將悶氣憋在肚子裡。
事情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啊?
小園告訴關善純要堅強,可是她自己,真是去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