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魂不守舍的向小園,程浩不由微微蹙眉。
他就在客廳裡坐着,可是小園卻沒有看見他,低着頭只顧往樓上走。他一出聲,把這個丫頭嚇得魂都飛散一般。
“你去哪兒了?”程浩只是平淡的問出這句,小園卻像夢中人被驚醒一般驚詫地發現還有這麼大個活人在這裡。
她尷尬地笑笑想掩飾什麼,但是心慌是在掩飾不住,於是頓了一下實話實說:“我去找薛澄了。”
程浩不再繼續問,只是點點頭,說:“鍾小姐來找你,你沒有回來,她說明天要加班先走了。”
小園這時才徹底回神“啊”了一聲,咧嘴苦笑道:“我還說讓她來吃飯呢……”
她這時才發現早已過了晚飯時間,也才意識到程浩可能已經等了很久了。
可是程浩只是說了句:“早點休息吧。”就轉身離去。
她突然希望程浩問自己些什麼,可是他什麼都沒說,甚至不提自己去找薛澄幹什麼,說了些什麼。
看到程浩走出很遠,小園突然大聲喊:“要快點找到唐先生!”
看到程浩還是不回頭,她接着喊:“我想幫你解釋,可是我發現解釋不清。你要快點找到唐先生,你們不要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程浩慢慢轉過身,在陰暗中小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到他說:“我知道,謝謝。”
聽到他的這聲謝,小園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淚珠滾下來,心裡有種莫名的委屈。
自己很想努力,卻什麼也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看着,看着事情會越變越壞,越來越糟糕,可是真的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辦。
程浩轉過身,消失在別墅那幽暗的走廊盡頭。
向小園第一次覺得這間別墅,是這麼大,大到可怕,那種孤寂與無力像把尖刀紮在心裡,甚至聽得到刀尖隨着心跳摩擦的聲音。
……
程浩靠在寬大的絳紅色真皮沙發裡閉目不語,他面前的酒杯裡被緩緩注滿紅酒。
“嚐嚐吧!還是上次你給我的,我纔打開。”付憲龍將醒酒器放下,端起酒杯道。
程浩這才睜開眼睛斜他:“你小子終於捨得回來了。”
付憲龍笑而不語,知道程浩少不了揶揄他。
“怎麼樣?見到林逸了嗎?”程浩沒有拿他開心,而是一本正經的說。
付憲龍點點頭:“見到了。你家小姑娘真的沒有認錯。”他不等程浩開口已經知道他會問什麼,於是繼續說:“她過的挺好的,已經嫁人了,有一個兩歲的兒子,長得很可愛。”
聽他說完,程浩把剩下的半截話直直噎在嗓子裡,半天才嚥下去,勸慰道:“那就好……你的心事也了結了,心結怎麼也算打開了。這是好事,該繼續往前走了。”
付憲龍淺淺一笑:“是啊,一直覺得當年的事,實在是太對不起她。不過看到她過的好,心裡就鬆了口氣,一下子就輕鬆了。好了,別說我了,你呢?”
程浩苦笑一下,撓撓額頭:“我?最近挺糟的,簡直焦頭爛額。”
付憲龍蹙眉:“我聽說了,是挺棘手。我也一直找不到唐淵,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藏哪兒去了。”
“是啊,真是奇怪了!”程浩也想不通:“我查過出入境記錄,他肯定還在國內,但是就是不見蹤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我怎麼找也找不到!這貨夠狠,就想這麼拖死我!等我找到他一定捶死他!”
“有用嗎?反正是你拖不起。等他冒出來雲彤早塌了!”付憲龍很明白怎麼回事:“當務之急,是讓薛澄先緩住,一切等唐淵出來再說,要不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程浩白他:“我能不知道嗎?有用嗎?我說他聽嗎?”
付憲龍想想,道:“你說的確沒用,但是一個人說肯定有用!”
說罷在茶几上寫下個“向”字。
程浩搖搖頭,堅決否定。
“我不想把她摻和進來,這些事情和她沒有關係,我不希望她被攪進來。”
付憲龍知道這個話題談不下去了,於是只能轉移道:“不說這些了,你呢?還和你家小丫頭耗着呢?我說你到是快點啊!我的禮金都快發黴了!你說我拿着筆錢做什麼投資不好?天天陪你在這裡耗!”
一說起這些,程浩更無奈:“我現在哪有心思想這些,雲彤分分鐘鍾要被唐淵弄散了,真是氣死我了!不管結果怎麼樣,我也不能看着薛澄瞎幹不管啊!”
付憲龍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又滿一杯酒,拍拍他的肩。
****
向小園從值班室出來,今天領導又開會了,又有兩趟客車取消了,工作量越來越少了。這意味着大提速時代越來越近,而她也必將面對一種徹底的改變。
向小園望着車站上不做停留呼嘯而過的重載列車,眼眶有些溼潤。列車開過帶起的風將她的頭髮捲起,劃過面頰。
現在她的頭髮已經快長到肩膀了,很久沒有剪髮了,有點想把頭髮留長看看。還記得那時候程浩帶自己去了一個美麗的湖畔別墅,髮型師曾經幫自己把頭髮接長,盤成髮髻。
那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留長髮是很好看的。
想到這裡她不由有些迷茫,其實還不到一年的時光,怎麼覺得好像上輩子的事情。
那時她正跟程浩鬧得雞犬不寧,兩個人互相黑來黑去,誰也沒分出勝負。
原以爲日子會這樣鬧哄哄的過下去,可是薛澄和程浩的突然翻臉讓她始料未及。
她想幫程浩解釋,卻發現自己原來什麼都不知道。現在,她只能盲目的選擇信任程浩,無條件的信任他。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會反問自己,問什麼會這樣信任他,可是馬上又逼着自己不去這樣想,害怕越想越漏洞百出,變得自己都難以說服自己。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不理智過,可是她還是相信他。
就像鍾原說的,如果理智不能跟自己以指引,那就交給情感吧。雖然這可能是這世上最危險也最不靠譜的行爲。
可是她真的左右不了自己。
向小園正胡思亂想着,肖晴神色慌張地找到她,說有警*察來了,指名找小園,要她配合工作,不知道調查什麼。
聽到這裡向小園都傻了,三步並作兩步地往辦公室跑去。
……
“你別害怕。”穿着制服的警*察安慰着哆嗦成一團的向小園,希望這個看起來很小的女孩子保持鎮靜。
可是向小園怎麼能不害怕,這可是警察局的停屍房,比她人還高的屍櫃散發着陰冷的氣息。縱然身邊站了好幾位陽氣十足的男警官,向小園還是不由自主的被嚇得想哭。
看到她這個樣子,爲首的警長安慰道:“你要是實在害怕,就辨認照片吧。”
小園想了想,搖搖頭,然後深吸一口氣:“打開吧!”
當看到眼前這個形容枯槁,但好似睡着了的女人時,向小園突然大腦一片空白。恐懼煙消雲散,隨之而來的只有一種難言的心酸。
“我認識,她叫安妮。”
向小園擡頭望着身邊的警官,然後一字一句說道……
警*察將向小園送出來,對於安妮,小園瞭解的並不多,只能配合警方簡單的說了一下她的身份以及她是AIDS患者。
警方之所以找她是因爲安妮的手機裡只保存了一個號碼,而且有一個撥打出去卻未接的電話,這個號碼就是向小園的。
安妮就這麼走了,走的很安靜,就像曾經炫極一時的花,開的時候名動天下,凋零的卻這麼無聲無息。
可能這就是安妮想要的吧,她銷燬了一切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就這樣不帶一片雲的離開這個世界,可能纔是她想要的吧。
只是沒有人知道在她最後的時刻,會想什麼。
想什麼人,想什麼事,想什麼地方。
向小園不知道她爲什麼只保留了自己的號碼,但是能感覺到在安妮的心裡還是有個放不下的人,否則她不會給自己撥打那個電話,那個撥了一半就放下的電話,帶走了所有的秘密,最終成了一個謎。
向小園拜託警方保密,畢竟自己生活的地方還是很保守的,AIDS離那裡的生活還是很遙遠的。
“謝謝您,我想在這裡下車。”
路過一個公園,向小園突然開口,她身邊開車的警*察愣了一下,看看外面下着的雨,好心道:“在這裡嗎?你帶雨傘了嗎?”
小園笑笑:“沒事,會有人來接我。”
警*察只好依照她的意思將車停下,把她放在路邊。
向小園望着遠去的警車,然後低下頭往公園裡走去。
雨越來越大了,她並不躲避,任由雨水淋下,好像只有這種沒有根的天水才能洗去那些污垢,以及那些本不該她知道的事情。
向小園呆呆地坐在那裡,一直到現在她的大腦都是一片空白。她以爲自己會恐懼,可是有種莫名的感覺比恐懼更加深入她的內心。那樣一個曾經美麗絕倫的人間尤物就這麼凋零了。就這樣孤單而寂寞的的走了,甚至沒有留下一句話。
那樣轟轟烈烈的過往時光被現實的光陰抹去的乾乾淨淨,好像什麼都沒有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