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是不留情面,本來也沒義務要去讓無關緊要的人歡喜。辛恆拿出一份禮,道,“之前一直苦苦糾纏,在王妃眼裡我定是死皮賴臉的登徒子。三番四次惹得王妃不悅,這禮是賠罪用的。”
伊寒江瞥了一眼,實話不經修飾,只直白說道,“你們這邊的人還真是愛送禮,高興了送,賠罪也送。其實也就是看在你在大皇子那事幫過我的份上,否則你死在我眼前我也無關痛癢。既是沒事,也就是兩清了。”把那禮推回了他那。
感覺伊寒江口氣裡是賬目算得分明,既是誰也不欠誰了便不想與他有往來了,辛恆急道,“我是誠心希望能與王妃結交的,即便是無緣成爲……也是能做朋友的。”
伊寒江斜眼睨着,笑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已是有夫之婦,還以爲你念了那麼多迂腐的書,會和我主動保持距離。還是——”
辛恆搖頭道,“我確實是沒有非分之想了,一來覺得王妃和王爺都不是拘泥於陳規的人,二來覺得王爺胸襟廣闊又是飽學之士,若是多往來定能受益匪淺。”
伊寒江道,“你不是已經有了林初一這個莫逆之交了,少我一個或少景故淵一個也不會可惜。”
與林初一結交,和與王爺他們結交,本也是不衝突的兩件事啊,辛恆想着,聽她又問,“你和林初一認識多久了?”
辛恆想了一會,算了日子道,“也有五六年了,我與他是同窗,授教於同一個夫子。”
伊寒江聊起道,“他和你交情倒是深厚,你身子不好時他來找過我讓我去看你。前幾日在宮裡頭又碰到他。他說他家世不好,感激你不嫌棄還願意和他往來。”
“林兄家中雖爲佃戶,但他爲人好學人品又是端正,我怎麼會嫌棄呢,該是我感激他不嫌棄我一身世族子弟的陋習纔對。”
他家底殷厚,少不了一些人有意結識想佔他便宜,而他也不缺錢財,出手也就一擲千金的大方。狐朋狗黨慫恿之下,做出些有失讀書人身份的事也是常有,從前飲酒狎妓只當附庸風雅。常是多虧林初一在一旁提點。纔沒做出更過分的事來。
伊寒江道,“他家是佃戶?你去過他家?”
辛恆搖頭,“這倒沒有。雖是有幾次想去他府上拜訪。但林兄說他家徒四壁沒有什麼能招待,怕失了禮數。他回絕了,我也不好堅持。”
沒去過,也就是一面之詞了。“那他家中有些什麼人,他說過麼?”
辛恆又了想了一會。只記得和林初一結識後他便不太談起家世,同窗的書友猜想他是骨子裡自卑,倒也不約而同不問起他的背景。 “只說高堂皆還在,下頭有一個妹妹,其他就不清楚了,爲什麼問這些呢?”他也不笨。察覺伊寒江好像一直繞着林初一的家世在打聽。
伊寒江從容道,“我是奇怪,你口口聲聲說和他是朋友。他家中清貧,又有高堂要奉養,想必日子過得艱難。你家世那樣好,就沒想過要幫幫他?”
辛恆道,“我想幫。只是林兄他身子裡有一份傲骨,說不願受人接濟。”所以即便想幫也無從下手。
“這麼說來他還真是可敬可佩了。今時今日貧賤不能移的人可不多了。雖然沒有一展宏圖大志,只封了一個小官,想來也能減輕他家裡的負擔了。”
伊寒江細心留意,看辛恆會不會也知道什麼,只是合夥有心隱瞞。但見他目光清明,並不躲避。認識以來除了一直糾纏實在讓她厭煩之外,倒也沒對她做過大惡的事。“你幫我的事最好不要和他人說起,否則讓大皇子知道,或許會影響你的仕途。”
辛恆道,“我既是做了,也不怕別人知道。”
“我也就是提醒你一句,你愛聽不聽,隨便你。”不需要她浪費口舌,“景故淵身子不好,你就算想結交,他也未必有精力應付你,所以你還是別來了。你今日是來賠罪的,目的也達到了,能回去了,順便把這禮也帶回去。”正要喊人來送客。
“伊姑娘!”辛恆站了起來,這是最後一次這樣喊她了,只當真是夢了一場,大醉初醒。他的自作多情終換來的也就是釋懷的那麼一笑,和一句真心的話。“祝你和王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伊寒江挑挑眉,倒是覺得他有些恢復初見時的樣子了,雖然還是一樣的討人厭。“承你貴言,多謝了。”她笑容似有似無的回道……
蕊兒正在給她梳髻,膳堂的廚娘此時來了在屋外張望了會,蕊兒見了隨即加快了手裡的動作,順便和伊寒江說起今日要到膳堂幫手做宮餅的事。
當初買的一雙面人,成親後就跟着伊寒江搬到了主人房裡。之前景故淵幾次想向她要她都不給,現在倒是一舉兩得了。就擺在梳妝檯上做裝飾,她抽出自己的泥人,吹了吹,就怕有灰塵落在上頭。“宮餅?”
景故淵笑了笑,以爲她不知,解釋道,“中秋節吃宮餅,是這邊的風俗。民間也叫小餅或月團。小餅如嚼月,中有酥和飴。”
伊寒江把麪人放回去,“我知道啊,我吃過,但不知道是怎麼做的。”蕊兒知她從來不喜歡腦袋上插戴太多簪子,髻也梳得越簡單越好,就利索的從梳妝盒裡挑了銀簪,將碎髮綰到一邊固定。
伊寒江饒爲有興趣道,“我也來做宮餅好了。”看向景故淵道,“你這王爺兩手白嫩都快趕得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了,你應該也沒做過宮餅,你也做,我和你比賽,看誰做得好。”
蕊兒覺得這不太好,“君子遠庖廚,王爺怎麼能做這姑娘家的事。”
伊寒江道,“君子遠庖廚,這話原意是對於飛禽走獸,君子聽到它們的哀嚎便不忍心吃它們肉,所以才讓遠離屠宰它們的地方。並不是不讓男人進膳堂。你若是覺得景故淵進膳堂不合適的話。也得,搬到園裡做宮餅不就成了麼。”
景故淵讓道,“我的手沒你的手靈巧,其實不比也知道結果了。”
伊寒江豎起食指,搖了搖,“你以爲戰前投降我就會放過你麼?沒門。一定要做。”
見她壓了壓手指關節,“戰意昂揚”。景故淵逆不了她的意,這才朝蕊兒點點頭,讓她下去打點了。只柔聲道,“一會做得醜了。你可不要笑話我。”
“我也是第一次學,這樣吧,誰輸了就吃光對方做的宮餅。一個都不許剩。”只覺得比賽總要鬥個輸贏,有獎有罰纔有意思。
景故淵笑道,“你這話分明是讓我準備好,空出肚子來吃。”
下人搬了長桌到園裡,廚娘用大盤裝了麪粉。打了蛋倒了糖倒了水開始和麪。伊寒江捲起袖子邊跟着步驟使了勁去搓揉麪團。邊側目瞧景故淵正兩手沒什麼力氣的在麪糰上捶打,反正他也不在乎勝負,全當陪她遊戲一場。她難伺候的道,“認真的做,不然我也會不高興的。”
她掐了一小團麪粉,做成麪皮。將桃果餡包進去,壓進棗木製成的模具裡。蕊兒道,“姑娘動作可真熟練。”再看景故淵的。因爲餡料包得太多,以至麪皮包不全桃肉,都露了出來。
景故淵笑道,“我早說我的手不如你來的靈巧了。”
伊寒江道,“那也要做。反正做醜了是輸的人吃。”
用來做宮餅的模具樣式很多,有圓有方有佛形也有猴形。少不了福祿壽三星報喜也少不了嫦娥奔月來應景增色,一組模具可以製作八個宮餅。因那模具做得栩栩如生,伊寒江興致勃勃就一連做了好幾個不同樣兒的宮餅,邪笑着對着頸骨眼道,“看來你真要把這些都吃光了。”
景故淵苦笑,只能盯着那露出來的桃肉餡,想着怎麼補救。
伊寒江想起屋裡的兩個麪人,又是掐了一小塊麪糰搓圓,學着那日做麪人的老者,捏起了麪人的五官,只是這麪人可沒宮餅好做。“奇怪了,怎麼捏不好?”
景故淵笑道,“熟能生巧,那老人家以此謀生,定然在那門手藝上花了時間琢磨研究,也不知道是已經練習做了多少個麪人,纔有那樣好的手藝。你想一觸即成,那是不可能的。”
“誰說的,本姑娘就一觸即成給你看。”賭氣的捏了一個人狀的麪人,拿過刀子在麪人上寫了幾個字,舉起來給他看,問道,“我捏的這是什麼?”
定睛一看,麪人上正寫着他的名字,他好笑的照着字念道“景故淵。”
伊寒江道,“即是看得出我捏的是你,那就說明我手藝好,若是捏成四不像,你哪認得出來。”
景故淵笑道,“這可是耍賴了。”他方纔唸的明明是她寫在麪人上的字。可無關她的手藝。
“我不管,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沒聽過麼。”說完又在麪人心臟的部分挖洞,放了餡料填補進去,“一會把這個和宮餅一塊烤了。熟了以後我就吃這個。”拿起來又是滿意的看了一眼她的傑作。“把你連同心一塊吃了。”
景故淵道,“那我是不是也該做一個伊寒江,不然對我實在不公平。”見他也掐下一小團麪粉,好像真要付諸於行動。
她立馬搶過麪糰,“不許,只許我吃了你,不許你吃我。”
廚娘和蕊兒聽了皆是不約而同笑了出來,往曖昧的地方想去了。伊寒江見景故淵身上沾了麪粉,花了臉白了頭,“讓你做宮餅,你怎麼做到自己身上了。”
景故淵笑道,“你不也是。”估計是低頭做餅的時候頭髮垂落沾上的,撩過她的發,本想幫她把髮尾的麪粉拍落,卻忘了自己的手也沾了麪粉,是越拍是越糟糕。
伊寒江故意道,“你這是在報復我要把你吃了麼。”說着沾了麪粉也往他頭上抹。
廚娘笑盈盈的恭喜道,“這可是好意頭,說明王爺與王妃定是白頭到老恩愛到老。”
“你這廚娘倒是會說話。”伊寒江從錢袋裡拿出一錠銀子給她,廚娘忙行禮謝過伊寒江的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