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他與你下了訂金麼,還是與你白紙黑字有憑有據?不過是滿嘴的空話,他日你出事,可別讓我料中,他給你的銀子只當是帛金,給你承諾只能到地府去兌現了。有了那一家五口的前車之鑑你若是依舊堅持要幫,那就不是在做生意了,是賭運氣。”
金律疑惑的看她道,“我確實是有懷疑那幾個人的死與太子有些關係,但景夫人似乎一口咬定了是太子所爲。”
伊寒江笑道,“我只是要告訴你和皇家的人扯上關係的都沒好下場,被朵祗搶去的那男人已經是塵歸塵土歸土了,你若是押錯了寶,不曉得會是凌遲處死還是五馬分屍。”
她的話語尖酸刻薄,但細想卻是有道理的,道盡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帝王的心思不會是有恩報恩那樣的簡單。
景故淵道,“金律你處在江湖之遠是讓許多人羨慕的事,不要把自己攪合進去,我佩服你志向高遠,但人生在世是不能只顧自己的。”
說完只往門邊看去日光淡淡的只把一個黑色的影子拓在門上呈現幾何拼接圖形的竹篾紙上動也不動的監守着。
金律垂眸片刻再擡眼只含笑看着他們,話語裡是人各有志,“方纔那人是太子府裡派來運送兵器的,他已經是見到你們了,我會走一趟與太子說你們是可信的人,只要你們決口不提今日看到的,又是留在我府裡,太子定是不會爲難你們的。”
伊寒江笑道,“你是說他爲了不想秘密被泄露出去,有可能會讓人來把我們殺了。你是在爲了保守與他共同的秘密在警告我們管好嘴巴麼?”
金律斂了笑,一臉的認真,“是。二位來上京只是爲了追回東西。得到了就要離開了吧,家中還有可愛的孩子在等着團聚,即是這樣何必招來橫禍。”
景故淵點頭答應,“我答應你,我們夫妻會決口不提。”
金律抱拳道,“多謝了。”他起身要走,伊寒江道,“就這樣?不怕我們違背承諾,不找人盯着我們得麼?”
金律轉頭又是恢復生意人的笑臉,口氣瀟灑。“連多羅王都不是夫人對手,我府中又有誰能看的住夫人,二位依然能來去自如。夫人方纔說我在賭運氣。其實做生意成與不成也確實是要靠幾分運氣的,我賭景公子的一言九鼎,若是輸了就讓人把我腦袋拿去吧。”
他把門拉開,便是含珠探頭探腦進來一臉俏皮毫無危機當前的緊張感,也是。她才十幾,若是運氣好平平順順死亡對她來說還是很遙遠很遙遠的事,若是運氣不好……或許她做這樣的事時也已經有覺悟了,便就不把死當一回事。
她只想起那日含珠說起自己最崇敬的女商人時的神情,這些人是因志同道合聚在一塊的……
景故淵笑着與她道,“你可是答應他不說的。我可是證人。”
她挑眉,“有麼。”
景故淵微笑。
她斜去一眼,拿來包袱取來繡花的錢袋把裡頭的珍珠寶石都倒了出來。然後兩指捻起一顆通透的藍寶石,“這與卓耶嘛耳朵上的耳飾出自一塊寶石呢,南蠻的皇帝老兒把原石分成了幾塊賞賜給了卓耶嘛多羅王和幾位寵臣。”
景故淵見她脣瓣帶着壞笑,猜測她是起了壞主意。伊寒江隨意把東西收了,只把那藍寶石藏在腰帶里拉起景故淵道。“你自己說來了上京不四處看看未免可惜,那就和我出去吧。”
景故淵笑道。“你改主意了。”
曉得他問的是那信物,她說風就是雨的,“爲了你倒是可以再遲幾天。”跑了幾步,又回去抓起了絲巾戴上,有的事做起來還是不要引人注意的好。
出了府門,中途並沒有人攔下他們,也算金律是說話算話。
景故淵問道,“你是有了想去的地方吧。”沿途這樣的熱鬧兩旁吆喝聲不斷卻是都沒能留住她的腳步,反而是出了金律的府邸就往西走,城西麼,腦海裡有什麼飛快的閃過,“郡主她第二任夫婿似乎住在城西呢。”
伊寒江淡笑,城西住的大多是平民小門小戶,屋頂也是低矮着一片撐起半邊天來,伊寒江隨意挑了一個婦人問路,那婦人指了拐角小巷,果真穿過去就見一戶燒成了廢墟的殘垣斷瓦。
有兩個衙役在守着懶洋洋的打了哈欠,見到有人靠近也只是懶散的睇了一眼,只要他們不進去就得。伊寒江笑道,“真是什麼樣的官帶什麼樣的衙役,不過也好,倒是方便了我。”
景故淵見她摸出了藍寶石來,抓住她的手腕道,“你不會是想……”
她小聲道,“我最討厭就是有人太過稱心如意,忍不住就想要他扯後腿,說故事也要錯綜複雜纔會好聽,若是順順利利就沒味道了。
景故淵輕聲道,“可你現在不是在聽故事。”
有什麼不一樣麼,叔侄相爭分明就是一場精彩紛呈的戲碼名字便叫一山不能容二虎。她笑問,“你說我若是把這東西射到不起眼的角落會如何?”
官府定是會當那寶石是沒搜查清楚兇徒遺落的,而她方纔既然說了這藍寶石皇帝同時賞賜了好幾個人,那麼凡是擁有的人就都變成了嫌疑犯了。
景故淵道,“你要混淆視聽麼。”
她接口邪笑道,“我這是難得的日行一善,知道朵祗是無辜的,硬是要她背下這麼大的黑鍋,她也可憐了些。”
她若真是出於一番同情那倒是好了,他道,“一旦多羅王知道現場遺落了這顆寶石,他若是心裡已對太子生疑,只怕便會更是認定太子栽贓嫁禍。”
她笑道,“那很好啊,有了防備纔不會太吃虧。你答應了金律不會把他的事說出去,凡事總要講求公平,我給多羅王提個醒也沒錯啊。你若是想他們之間開戰延後,那就該鬆手。”
這顆藍寶石也算是給卓耶嘛一個警告,警告多羅王已經對他生疑,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這些年的隱忍不發也就白費了。
景故淵也是明白的便鬆了手,她趁着兩個衙役偷懶將那藍寶石彈進燒黑倒下的梁木與卡着的石塊縫隙當中。
就等着再有人來搜查時發現了。她笑着抱住景故淵的手臂,“好了,該做的事做完了,接下來當真是陪我逛街吧。”
他看着那一家五口的安身之所一夕就被祝融大火無情吞噬,屍身都沒辦法保存完整,不勝唏噓,“那五個人真是死得冤枉了,無故被殃及池魚。”
“無辜的人多了。打仗時戰死在沙場的士兵難道不無辜麼,在邊防修築長城累死的工匠難道就不無辜麼,還有那些因爲犯事被皇帝下旨誅殺十族九族的親朋也是。”她停下腳步,注視着他道,“若是當時你被你大哥害得翻不了身,府裡的那些人也會是那些無辜的人羣中的一羣。”
景故淵輕聲道,“我明白你想說什麼。”
讓他不要太過容易心軟,對許多人來說他就是站在前頭遮風擋雨的大樹,一旦倒下了,後邊靠着他庇廕的人都要遭殃禍及。
若是真的無法從爭權奪利中獨善其身,至少他要爲了身後的這些人謀求一個光明燦爛的未來,不要讓他們也如這五口人一般死得不明不白。
出了小巷慢步走着東瞧西看,這一帶集中了平民的住房市集酒樓也就少了,零星幾個賣菜的小販並沒有什麼好看的。
赤勒迎面走來一眼就認出了景故淵,景故淵微微點頭道,“少將軍。”
赤勒含笑抱拳打過招呼,“你是剛去看過那所被燒燬的民宅麼?”
景故淵含笑,“少將軍如何得知?”
“我記得那日在公堂時府尹問起若是還需要你們前來問話該去哪裡找你們,金律是說你們是他的朋友住在他的府上。這裡離他的府邸有一段距離。”赤勒只當他們也是有心人,“我是關心案子的進展,纔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想來你們也是如此了。”
景故淵輕笑了一聲,特意看向伊寒江。她挑挑眉,知道他在無聲的問着聽得人家這般讚揚,問心有愧下會不會覺得有些諷刺。
她烏黑的眼珠子靈動的轉了一圈,別人要如此做想把她的壞心誤作熱心,那是那人識人不清,她爲何要覺得慚愧。
赤勒看向伊寒江,景故淵笑道,“這是我的夫人。”
赤勒與她點過頭,問起景故淵道,“那位小兄弟沒有一塊來麼?”
景故淵客氣道,“他今日不舒服便留在府裡了,少將軍問起他是有事麼?”
赤勒道,“那小兄弟的武藝高強,我想找他切磋一番。卻又不能冒然上金律府中讓他與我比試,不曉得你能不能回去先與他提及,約個時間我再上門親自求他賜教。”
景故淵微笑,“怕是不方便,說來也不湊巧。他昨日割傷了手,大夫說要養傷養一段日子,暫不能拿兵器了。”
伊寒江聞言不禁蹙眉,在他腰間擰了一下,“是麼相公,我怎麼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擰得多了,生出了繭子還是他日日鍛鍊皮肉變厚了,他面不改色的笑道,“那時你不在場,刀子割破了他的中指和食指血流如注,都說五指連心,他疼得厲害連筷子和碗都拿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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