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萱頓時就噤了聲,一貫暴躁的脾氣有史以來頭一次硬生生的壓制下去,臉色有些尷尬的朝着顧子喬快速瞥一眼,壓着怒火不說話。
冷禹城冷笑一聲,目光落在她手指戴着的鉑金戒指上,意味深長的繼續說,“不過,就算是你靠山來,你也就是多喝幾杯我這個老人家煮的茶罷了。至於其他那些小九九的心思,我勸你早點全部打消。”
“冷家的事,容不得任何人指手畫腳,不管是楚家,還是彭家。”這話說的分量極其重,每個字都帶着不怒而威的力量,令人心頭一震。
顧子喬心頭咯噔一下,也注意到楚子萱手指上帶着的戒指,那個手指意味着“訂婚”。他呼吸一窒,渾身的血液像是剎那間凝固,心沉到了無底深淵。
什麼時候的事情?楚子萱和誰訂婚了?聽冷禹城的意思,難道是他口中的那個什麼從未聽過的彭家?
楚子萱被看得一張瓜子臉上火辣辣的,可心裡越矛盾,面上就越逞強硬生生的做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側頭睨向顧子喬,“是的,我訂婚了。”
她舉起手上的戒指,戒指的樣式極簡而大氣,落落大方的在楚子萱纖細的手指上有些不搭。
顧子喬全身的血都往頭頂上衝,整個人像是定住一樣,清秀的臉蒼白一片。他的嗓子沙啞得嚇人,喉結滾動一下,低啞至極的說出幾個字,“你——什麼時候——?”
那個人不是他,也不是霍凱,是從未得知的第三個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從頭就像是一個白癡,仍由他人愚弄。
他的手驟然攥緊,心裡如同被千萬只蟲蟻撕咬。
楚子萱心裡也難受的發緊,可一想到進門前顧子喬說出的那些傷人的話,賭氣一般,露出嫵媚的笑,“很早的時候,你不也說了,我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天生就喜歡腳踏幾隻船。”
顧子喬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各種強烈的情緒交織在一處,最後全部堵在嗓子眼裡,說不出話。
這句話的確是他說的,可是他推開她,真的不是這個意思。而是因爲他不想拉她下水,陷入顧家這團爛攤子。
可是爲什麼,真看得楚子萱手上的戒指,他的心會這麼痛。
“萱萱,你不應該是這樣的。女孩子至少要愛惜自己。”顧子喬艱難的說出這句話,可是他連再看她的勇氣都沒有。
“呵——這語氣還真像你們顧家的調調。”楚子萱嘴角上翹,氣不打一處來,“顧家小少爺,你管的還真寬。我吃你的,還是喝你的了?姐愛嫁誰,就嫁誰,別以爲離開你這個小鮮肉,姐就會像那些小女生一樣以淚洗面,要死要活。”
“這個世界,離開誰都能活,別太當自己是根蒜!”
“你好自爲之。”顧子喬聽不下去,一顆心如同生生被撕碎成千萬塊,他咬着牙,一言不發的站起來就走。
楚子萱不但不攔他,反而讓開一條道,臉上的笑容僵硬又倔強。
冷禹城面無表情的漠然看着這一切,眯着的狐狸眼中的神色令人看不透。
他從容優雅的顧自斟茶,品茗着一杯普洱,只覺得暖意從口腔潤入心肺,舒服的往後靠着沙發。
陽光傾斜,從格子窗戶灑入古香古色的房間,有種歲月靜安的錯覺。
顧子喬離開後,房間裡實際的氣氛越發躁動緊張。楚子萱的耐心像是完全燃燒殆盡,她倏地站起身,椅子往後推開發出哧啦的刺耳聲響,“沒得商量,你爲什麼還要留下我?”
“丫頭,你這個態度,還想和我談判。顧子喬不知道你和彭家的關係,你以爲我也不清楚?”冷禹城緩緩放下茶杯,嘴角是諷刺的冷笑。
楚子萱臉色一滯,眉心突突跳了幾下,強裝鎮定,用無所謂的口氣回答,“冷先生,你自然是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
“可不是。彭家和楚家的聯姻,奉行了好幾代,當初我就賭定不會在你這裡斷掉。不過我很好奇,你小的時候那麼倔,爲了避開和彭家的聯姻,初中的時候,就敢提着菜刀殺到彭家放狠話。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放棄了當初發的誓?”
冷禹城眯着眼睛,冷冷的盯着楚子萱,“該不會真的是因爲顧子喬那個愣頭小子吧。”
楚子萱的臉色發白,眼眶發澀。
她苦笑一聲,“小的時候不懂事,以爲拼命就能解決的問題,不叫問題。後來發現,命運這種東西,根本沒有選擇。”
記憶裡,楚子萱還清楚的記得那一次拿刀去彭家大鬧一場後,回家被狠狠治理。
她的爸爸生生將鐵質衣架打斷——
這個世上,很多人的悲劇,不是個人的原因,而是命運使然。
像是無法預料的天災人禍,根本無法躲開。
又或者,每天都有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人,一直衝着你的耳朵說,“往前邁一步就可以了,你邁開腿啊,邁啊。”
真相是,她tmd腿抽筋了,邁不動!
所以,人吶,是這天底下最沒趣又最渺小的生物。
看起來似乎有無數的選擇,實際上呢,擺在面前的往往只有一條必須硬着頭皮往前衝的荊棘路。
楚子萱曾經以爲,她可以完全背叛家族,活成家裡人期望的完全相反的樣子。
他們叫她淑女,她就是當女古惑仔,扛把子。他們叫她端莊賢淑,她就翹課,追星,腐女,憤世嫉俗,把家族忌諱的事情全部都一一做一遍。
他們叫她嫁給彭家的少爺,她就從小遊戲人間,把男人當衣服,穿一件,換一件,心情不好再拿家裡人的錢甩過去,砸對方臉上讓對方滾。
她真的非常認真的以爲,這樣就算贏了。算徹底逃開家族的鉗制,可以真正自由。
可是——
直到楚子萱上次接到家裡人的電話,她才明白,所謂的瀟灑,根本就不堪一擊。
全部是幻象一般的泡沫,輕輕一戳,就粉身碎骨。
楚子萱可以不在乎所有人,但是她無法不在乎一手把她帶大的外婆。
從答應生日會相親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命運,她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