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顧念抽抽噠噠地跪在沙發前，烏黑晶瑩的大眼睛因含了淚，紅通通的，長長的睫毛也溼漉漉的，看起來像一隻可憐的小兔子。
顧惜和洛城端坐在沙發上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均是一言不發。
“大小姐，姑爺，喝茶。”李嫂的出現打散了這尷尬的氣氛，她偷眼瞧着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的少爺，心疼不已，想要求情卻礙於自己的身份，只能幹搓着手站在一旁。
顧惜扭頭滿含溫意地對李嫂說：“李嫂，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
李嫂低頭看了顧念一眼，應了聲好轉身回房了。
顧念眼睜睜地看着唯一能說得上話的救星也離開了，心裡着急卻不敢開口，抿着脣巴巴地擡頭，觸到洛城冰冷的眼神，又趕緊心虛地低下頭，那樣子讓人見了不禁好笑。
洛城瞄一眼牆上的掛鐘，見已經11點多了，心想顧惜那裡的官司還沒了呢，沒時間跟這臭小子耗了，便開口道：“到底怎麼回事，說說吧。”
顧念擡頭可憐巴巴地看着洛城，囁嚅道：“哥，我錯了。”
顧念知道在姐夫跟前任何取巧的事情都不能做了，任何辯駁的話也不能說了，做了說了也沒用，乖乖認錯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犯了這麼多錯，他是不指望活罪能逃，只盼着死罪可免。
洛城嘴角一勾，譏道：“你這錯認得倒快，錯哪兒了？”
顧念乖乖地數着：“我不該去舞廳，不該玩到那麼晚還不知道回家，不該跟以諾吵架，不該……”顧念怯怯地看着顧惜一眼，低聲道：“不該跟姐姐頂嘴……”
洛城一愣，看一眼坐在旁邊面色微沉的顧惜，這才知道她爲什麼會對小念發這麼大的脾氣，原本他以爲她是因爲自己的事情遷怒於小念，現在看來，是自己誤會了。
洛城的臉色頓時陰沉起來，坐起身子冷冷地瞪向顧念：“你好大的膽子，都敢跟你姐頂嘴了。教你的規矩都就着飯吃了是嗎？去，跟你姐道歉！”
顧念被洛城喝得一哆嗦，朝顧惜跪過去，哽咽地說：“姐姐，對不起。你別生小念的氣了，是小念混賬，惹姐姐傷心了，你惱我就打我吧，求你別不認我。”
顧惜冷着心腸鐵青着臉色，“顧念，我只說最後一遍，我打你管你是因爲我是你姐，我在父母墓前發過誓，要照顧好你。沒有人天生就該爲你活着，誰也不欠你的。”
洛城聽在耳裡，只覺得異常熟悉，想起自己像小念這麼大的時候，比他還渾呢，大姐的脾氣可比顧惜暴躁多了，氣得直接一腳把他踹出了家門，喝道：“小畜生，你當我願意理你呢。不聽我的話，就滾，不願服我的管，也滾。”
那一次，自己在院裡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後還是修逸哥從國外趕回來，才救了他。
“姐，小念真的知錯了，小念聽你的話，服你的管，我做錯了事，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就是不要不管我，更不要不認我，求求你了。”顧念越說越難過，聲音變得哽咽了，手輕輕捏着顧惜的衣角，軟聲哀求，好不可憐。
顧惜終究還是心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嘆了口氣，“起來吧。”
見他們姐弟終於重修於好，洛城心裡也是頗感寬慰，“天下太平了。好了，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回家吧。”洛城一指顧念，“今天的錯，你逃不過一頓打，我給你記着。”
顧念嚇得直往顧惜身上靠，顧惜扭頭對洛城道：“我跟小念在家住幾天，你自己回去吧。”
顧惜一句話讓洛城和顧念都愣住了，洛城的臉色登時尷尬起來，氣道：“顧惜你什麼意思，沒完了是吧？”
顧惜淡淡地看着他，神色冰冷，“我沒什麼意思，就想在家住幾天不行嗎？”
“不行！”洛城毫不猶豫地拒絕，“一有矛盾你就耍性子回孃家，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你屑於玩我都不稀得看。我原以爲你跟別的女人不一樣，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膚淺了？沒得商量，今晚必須跟我回家！”
洛城說着就要上來拽顧惜的胳膊，顧惜一掌推開他，洛城沒想到她會對他使這麼大的力氣，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頓時勃然大怒：“你敢跟我動手？你想幹什麼！”
顧惜毫不示弱地站起身怒視着他，“動手怎麼了，只准你用強不如人家還手嗎？我膚淺，我任性，呵，恐怕我現在做什麼在你眼裡都是在鬧吧？她回來了，你就瞧不上我了是不是？她有深度，她優雅高貴，她完美無缺，她什麼都好，我什麼都不好，我比不上她行了吧！”
“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你明知道我沒這個意思！”洛城氣的臉色鐵青。
“我沒興趣理解你什麼意思，我只知道，我現在不想看見你，你給我出去！”顧惜指着大門，開始下逐客令。
顧念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震驚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乖乖，他什麼時候看到過一向恩愛和睦的姐姐和姐夫吵架啊，還吵得這麼兇，嚇得站在原地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洛城此時此刻肺都快氣炸了，眼睛瞥到不知所措的顧念，道：“小念，你先去找你秦南哥，在車上等我們，我跟你姐有話說。”
顧念巴不得立刻逃離這個是非之地，聽了洛城的話如蒙大赦，點了點頭撒丫子就跑了出去，偌大的客廳便只剩下了洛城和顧惜在大眼瞪小眼，像兩隻鬥氣的公雞。
兩人僵持了半天，誰也不肯服軟，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不知怎麼，洛城看着一向波瀾不驚、恬然淡定的顧惜現在氣呼呼地撅着小嘴，臉色紅暈，眼睛瞪得大大的，模樣說不出的可愛，竟讓他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顧惜也繃不住了，氣笑道：“笑什麼啊你？”
既然已經破功，便再也氣不起來了，顧惜泄氣地跌坐在沙發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生平第一次跟人這麼疾言厲色、不顧形象地大吵，一晚上積聚在心底的怨氣和委屈一時間全都噴發出來，真是無比痛快，只覺得酣暢淋漓，渾身上下說不出地舒坦。
她不由瞪一眼洛城，這廝是故意的吧？
洛城見她已經看出端倪，便也不再裝作，在她身旁坐下，賠笑道：“不氣了吧，有些火憋在心裡難受，發泄出來就好了。”
“你別以爲這樣我就會原諒你，說到底，你還是騙了我。”顧惜冷冷道。
洛城無奈，知道自己若是不拿出個態度，顧惜這一關肯定沒那麼好過，便只得起身，在她身邊蹲下，握着她的手，掰過她的臉，“老婆，你看着我的眼睛。”
顧惜與他四目相對，盯着他那深邃燦若晨星的墨眸，聽着他清淡的聲音，透着無比的真誠與認真，“惜惜，我愛你，從第一次遇到你的時候，我就有一種感覺，這個女人，一定會成爲我的女人。我做到了。無論是威逼利誘還是強取豪奪，我總算是娶了你。”
顧惜的眼睛開始氤氳霧氣，初次見面的場景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日。
洛城繼續道：“後來我愛上了你。惜惜，你知道嗎，我原以爲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卻沒想到我會愛上你。你那麼的美麗、聰明、善良、可愛，那麼的堅強、勇敢、努力、倔強，你的一切在我看來都是那麼的完美。”
顧惜小臉害羞地如晚霞般緋紅，忍不住嗔他：“少在這油嘴滑舌，你不要以爲說兩句甜言蜜語就可以哄我原諒你，我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即便我有千百句話都是在騙你，但有一句話我永遠也不會騙你。”洛城看着顧惜晶瑩剔透的雙眸，嘴角揚起無限的笑意，他聲音繾卷似的，淺淺淡淡：“我愛你，一輩子。”
這一句話像是一顆石子，輕輕地敲擊在顧惜波瀾不驚的心尖，頓時翻涌起驚濤駭浪，這個男人永遠能夠抓到她的死穴，明明知道她最缺乏安全感，對這種承諾最是抵擋不住，卻偏偏拿這種話哄她。
“洛城，我害怕。你跟她在一起十年，你要我用什麼，去跟你們之間的十年相比？”顧惜脣角凝出一絲苦笑，她的聲音微顫，身子也在微微顫抖，洛城心口一疼，起身一把將她攬在懷裡，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
原來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會因爲舒雲的再度出現而不再愛她，所以才擺出一副強硬的姿態，拒絕自己的主動示好。這個傻丫頭，怎麼會這麼想？
“洛，別離開我……我不要你說對不起，我只想聽你說愛我……”顧惜緊緊地抱着他，不停地往他懷裡縮，彷彿只要她一鬆手，洛城就會消失一樣。
“傻丫頭，我怎麼會離開你呢？從我第一次見你把你抱在懷裡的那一刻，我就賴上你了。這輩子，你都休想從我的身邊逃走！”洛城佯裝惡聲，話語裡卻是說不出的溫柔。
他望着她，眉眼帶笑，這個從未如此慌張，談笑之間可以將一切艱難輕鬆解決的女人，這個在任何事情面前都可以波瀾不驚、平淡如水的女人，卻因爲他，害怕了。
惜惜，你可知道，當你在我的世界出現之時，這個世界，便再也容不下別人了。
哪怕是舒雲，也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