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洛城和顧惜卻沒有絲毫睡意,熄了燈,躺在牀上,顧惜靠在洛城的胸膛上。
吐了最後一個眼圈,洛城掐滅了煙,將顧惜往懷裡緊了緊,緩緩道:“惜惜,有些事不是我故意瞞你,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每個人心裡都有秘密,之所以不爲人所知,是因爲實在難以啓齒。”
洛城的聲音落在黑暗裡,顯得格外低沉、壓抑,甚至夾雜着淡淡的憂傷,他斷斷續續地說着,顧惜靜靜地聽着,不便也不想去打擾他。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16歲,大姐帶我到江南談一樁生意,合作商請我們去烏鎮看雜技團表演,現場募捐的時候,她端着一個托盤紅着臉走到人羣中去收錢,有一個好色之徒見她長得漂亮,當場就要輕薄於她,她不肯,那人揚手就是一耳光,我看不過去,出手救了她,她對我溫和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
後來演出結束,我和大姐又無意繞回那裡,結果看到那雜技團的團長正在拿皮帶抽打她,她瘦弱的身子蜷縮在地上,咬着牙一聲不吭。我當時氣憤不已,二話不說就上去找那個團長理論,後來求大姐出錢把她從雜技團救出來,並給了她一筆錢,把她送到了火車站……”
洛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繼續說道:“再見到她的時候,是18歲那年。她爲了討生活跑到夜店去賣酒,結果被三個流氓欺負,我認出了她,再次救了她,她從此便黏上了我。她出落得越*亮,我也正是情竇初開之際,瞞着大姐偷偷在外面給她租了一套房子,毫無疑問,我們相愛了。”
顧惜心裡一動,即便洛城已經盡力放平自己的聲音,她依然能感受得到那聲音背後飽含的感情,畢竟,一旦愛過,總會留下痕跡的。
洛城的聲音雲淡風輕,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他輕輕道:“當時我爲了完成修逸哥交給我的任務,正滿世界地找投資項目,她卻無意中被星探發現開始拉她拍廣告,有一次誤入了一家黑雜誌社,差點被人騙財騙色,我動用了修逸哥的力量掘地三尺才把人救出來。當她血人一般躺在我的懷裡,只笑着對我說了句話:她要當明星。”
“惜惜……”洛城低頭吻了吻顧惜的秀髮,道:“我當時愛她愛得欲罷不能,恨不得將整個世界都捧在她的面前。她要當明星,我便圓她這個夢,海藝,就是這樣誕生的。”
顧惜遺留在眼角的淚,泫然若泣。原來是這樣。“那後來呢?”
“後來……”洛城依舊低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我捧紅了她,海藝傳媒也跟着在圈內名聲大噪,她成了娛樂圈紅極一時、炙手可熱的影視紅星。一切都這麼順其自然地走着,我以爲我們會一直這麼好下去,可是後來,她卻突然跟着別人跑了,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顧惜震驚地坐起身子,半響沒能反應過來,她結結巴巴地說:“怎麼會……不是說舒雲離開海藝要到好萊塢去發展,立志要爲國產電影殺出一條血路來嗎?”
洛城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是啊,她就是以這樣的理由離開我的,如此冠冕堂皇,如此讓人無言以對,而我,知道這則消息,竟然還是從自家辦的雜誌上看到的。你說,這是不是很諷刺?”
“也許,她有什麼難言之隱?”顧惜沉吟道。
“是啊,一開始我怎麼也不肯相信她會這麼狠心離開我,跑到美國想要一個解釋,她卻連見我一面都不肯,最後來見我的人是誰你知道嗎,竟然是光影傳媒的謝迪,呵,當年海藝就是差點栽到了他的手上,她竟然去投奔了我的死對頭。謝迪告訴我,他答應讓舒雲成功進駐好萊塢,把她捧成享譽國際的頂級巨星,而這一切,只有他謝迪能夠滿足她。”
顧惜不屑地笑道:“愚蠢!她爲什麼不相信你,你也可以做到啊。”
洛城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髮,道:“當時的我,還真做不到。”
看到顧惜不解的眼神,洛城淡淡一笑:“我跟你說過大姐對娛樂圈一向很排斥,我建立海藝她本就反對,可礙於修逸哥她也不好說什麼,可對舒雲,她是一萬個不喜歡。大姐執意讓舒雲退出娛樂圈,否則就不肯接受她。舒雲只覺得大姐是瞧不起她的出身,跟我吵了不知道多少次。你也知道,我有多敬重大姐,實在不願違揹她,便只好讓舒雲受委屈。我當時的想法是想趕緊把她娶回家,讓她婚後就退出娛樂圈,專心在家相夫教子,可沒等我把想法告訴她,她卻迫不及待跟着別的男人跑了。”
“洛……”顧惜擡頭看着他,想要安慰,洛城卻在她脣間落下一個輕盈的吻,堵回了她的話。
“你什麼也不需要說,事情都過去了,傷口早已結痂,也不會再痛了。”
顧惜的眼淚無聲地落,汩汩流在他的胸膛上,洛城的胸前溼了一大片。
顧惜心疼道:“你一定很傷心吧,被自己那麼愛的人那樣傷害。”
洛城苦笑道:“傷心?何止是傷心,簡直是哀莫大於心死。當時大姐因着婚事跟修逸哥鬧掰了,大姐嫁到沐家,修逸哥一氣之下離開了,這一走就是一年,杳無音訊。我身邊便只剩下個舒雲,可最後,連她也離開了我……”
“從未有過的孤單感,只覺得心裡空空如也,每天便只靠着酒精的麻痹忘記自己還活着的事實,醉生夢死,行屍走肉,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月,後來大姐得知了舒雲的事情從法國奔回來,看着我爛醉如泥,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勃然大怒,一氣之下把我暴揍了一頓,動了鋼鞭……”
洛城拿起顧惜的手輕輕摸他肩胛骨的那道疤痕,顧惜摸着,心疼地眼淚撲簌撲簌地落。
洛城卻是笑得雲淡風輕:“這一道傷疤是我記憶深處永遠難以抹去的痛,今天原封不動地講給你聽,只爲了讓你知道,我曾經經歷過什麼。人家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愛情這件事上,我被傷過,你也被傷過,我們都是被拋棄的人,可是……”
顧惜含淚看着他:“我只有一句話,只要你不負我,我就絕不會負你。”
洛城一笑,她總是能明白他的意思,洛城笑着上前吻她:“我也是。”
時間悄無聲息地過去,舒雲的名字像是突然消失在洛城和顧惜的生命中,了無痕跡。
洛城依然忙碌於洛氏集團大大小小的事務中,而顧惜卻是開酒莊,拍戲兩頭忙乎,什麼也不耽誤。顧惜的電影處女作一拍就是三個月,好不容易捱到了殺青,慶功宴上,好多人過來探班,不乏一些重量級的導演和演員。
顧惜知道,這當然都是衝着梨園的面子,畢竟整個劇組有一半的演員都是梨園弟子。
只是,顧惜沒想到,舒雲竟然也會來,似乎與導演還是舊相識。
導演衝舒雲親熱地招手,舒雲言笑晏晏地坐到導演身邊,一舉一動優雅動人,立刻便成爲了整個晚宴的焦點,其他演員紛紛前去敬酒,彷彿舒雲纔是這部戲挑大樑的人,全然忘卻了坐在一旁的顧惜。舒雲心情似乎很好,來者不拒,親和的態度更是透着醉人的魅力。
顧惜的情緒卻好似沒有一絲的波動,只默默地坐在角落裡不說話,彷彿在想着什麼。
玄煜奇不知什麼時候湊到顧惜身邊,冷不丁地來了一句:“生不生氣?”
顧惜微愣,神情木然地看着他:“師兄,你說什麼?”
玄煜奇朝舒雲的方向努努嘴:“她可是搶了你的風頭啊,你就一點兒都不生氣?”
顧惜輕笑:“又不是小孩子,難道因爲她人緣比我好就吃醋嗎?我沒那麼大的本事做到讓人人都喜歡,也沒那個功夫去迎合所有人,與其和那些人虛與委蛇地互相吹捧,還不如安安靜靜地坐在這兒發呆呢。”
玄煜奇撇撇嘴,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一下她的額頭,站起身道:“等着,看師兄怎麼治那個虛僞做作的女人!”
顧惜還沒反應過來,玄煜奇便拿着一瓶白酒衝舒雲走了過去,揚聲道:“舒雲小姐,可否賞臉陪我喝一杯呢?”
顧惜心裡一驚,隨口便道:“他這是要幹嗎呀?”
“替天行道。”程諾經過她身邊,嘴角漾起一抹冷笑,也隨手從桌上撈起一瓶白酒,也衝着舒雲走了過去:“舒小姐,還有我呢。”
舒雲臉上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卻又不得不喝,這一來二去,半瓶白酒已經下了肚。
顧惜哪裡還坐得住,站了起來就要過去攔,因爲玄煜奇和程諾也是一人喝了一瓶白的,這是要作死的節奏啊,再這樣喝下去非酒精中毒不可。
胳膊被人一把拽住,顧惜吃驚地回過頭,見餘笙一張含着笑意的俊朗容顏出現在自己面前,環臂低聲道了句:“不用管他們,由着他們鬧,這兩個小東西酒量好着呢,喝不死的。”
顧惜無語,這算是什麼事啊?可她看得出來,這幾位師兄弟,對舒雲,都有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