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燁：“怎麼了？”
婁燁感受到了她聲音的顫抖和身體的畏縮。右手伏在她斜躺的身體上方。
洛羽：“你可記得當時醫生來校,注射疫苗，一個針頭共用3個人，那也是最後一次出現這種醫療狀況，可還是卻被我們趕上了。很不巧，我是三人中最後一個扎針的，而你是下一支針頭裡面第一個扎針的。”
聽着洛羽的話語，憑着醫生的直覺，婁燁突然緊張起來，他想起小時候，那些年醫療條件的髒亂差，針頭不夠，醫生們只好一針頭依次打給三四個孩子了。
這也是迫使他走向醫生這一崗位的原因之一。
婁燁：“出了什麼問題嗎？”
婁燁開始緊張起來，他的手腕加重了力度，急切地等待着她的答覆。
洛羽的眼睛依舊直視着他，像是要把他穿透一般。
洛羽：“我們那組三人裡面應該有一位患有XX病症，很不幸，我也被傳染了。”
婁燁頓覺晴天霹靂。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身邊的女人，衆人眼裡出水芙蓉般的仙子，竟是XX病症患者。
她怎麼可能是XX病症感染者！
什麼是XX病症，作爲醫生他再清楚不過！
即便身爲醫生，也有着對它避之唯恐不及的心理！
XX病症，衆人對它皆是“談虎色變”！是遭萬千衆人唾棄的一種病症，因爲它就是一種病毒，寄存在身體裡，複製着自己，直到有一天佔滿你的全身，慢慢索取你的性命。
記得從他有記憶開始，父親母親就告訴他，一定要遠離臉上帶有白色斑點的人，因爲那是病毒的象徵！
後來學醫之後，他了解到XX病毒雖沒有人們口中描述的那樣恐怖，可它確實有傳染的可能性。
它可以通過血液，母體還有性傳播給別人。
對一些XX病毒晚期患者，簡單的肢體接觸都有可能被傳染到。
而且一旦被感染到，對它沒有任何治療方法！
只有越發憔悴，膚色更加蒼白，臉上佈滿白點，咳嗽不止，周身痠軟無力。
只能聽憑天意！
這也是它遭衆人抵制，被衆人鄙視歧視最重要的原因。
遇見它，衆人都會人人自危。
畢竟有誰不爲自己的健康和性命擔憂呢！
他想過千萬種可能，有着萬千的假設，可是獨獨這個事實讓他難以消化！
婁燁：“你說什麼？”
他質疑着自己的聽力，期待着不同的答案。
洛羽的眼睛死死釘在他的眼睛裡，透析他表情着一絲絲變化。
洛羽：“我被感染了XX病毒。”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裡在淌血。
洛羽：“你沒聽錯，就是那天，我和你用兩朵紅花，換回了這個的事實。”
是自己作繭自縛，是自己的咒罵激怒了老天，要讓她明白，沒有不公，只有更不公！
婁燁的手漸漸鬆開了她的身體，他起坐起來，緊接着扶起了洛羽。
起初的震驚，此刻正在被理智慢慢回縮。
婁燁：“可是你的臉上，身上都沒有白色的斑點？”
洛羽：“老天對我還算不錯，”
說完洛羽冷笑了一聲，繼續着。
洛羽：“雖讓這千分之一的可能性發生在我身上，可是也把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給了我。我就是特殊中的特殊。老天把它給了我，也把它深藏起來。”
婁燁鬆開了雙手。她說
得都對，這種病症的發病率百分之一，發病者絕大多數的臉上都有白色的斑點，雖不是很清晰，可是如果仔細觀察，有心的話，很容易辨別出來。只是程度有輕有重。可是這所有症狀，在洛羽身上並沒有找到，即使對他這個有着多年行醫經驗的醫務人員來說，也絲毫覺察不出。因爲她就是沒有症狀的XX病毒持有者，這種情況僅佔萬分之一。
身邊的她，雖是不幸，卻已是大幸！
因爲至少不用日日面對一雙雙有色的眼睛！
她，不僅可憐，而且愚蠢！
因爲他首先她的老公，其次纔是衆人眼裡的醫生！
婁燁：“你的XX病症現在處於什麼階段， 初期，中期還是晚期？”
看着婁燁緊張的神態，聽着他急切的話語，洛羽心裡有了一絲安慰。
洛羽：“初期。”
他心裡暫時鬆了一口氣。
還好她的性命暫時無礙。
婁燁：“明天立刻到我醫院來，我找人給你治療 。”
洛羽看向他的眼睛，淚水滑落出來。
婁燁緊緊擁住她，她柔軟得似乎要化在裡面。
洛羽：“沒用的。我做過很多治療，都沒有效果。其實你也清楚，它是世界疑難雜症之首。”
她說得是事實，可見經過這麼多年的治療她已經成爲了半個醫生了。
洛羽的手輕輕伏近他的胸懷，聽着裡面急速的喘息聲。
洛羽：“你真傻！都不擔心下自己嗎！要知道，和我在一起，你可能會被感染的。”
洛羽的話語把婁燁拉回了現實，看來自己還是不夠理智，竟然忘記了自己天天親密接觸着這個“病源”！
婁燁：“大不了一命換一命，本來也是我欠你的！”
如果不是自己主動和她交換了順序，或者此刻被XX病症的感染的就是自己了。
生命真是場輪迴。
看來老天發完脾氣後，才發現弄錯了，把她重新送回到自己身邊。
只是她卻早已做足了準備，定讓XX病症遠離她所愛之人！
這一生，她已經承受得太多！
又何必再多添一個他！
洛羽：“我是初期，不會傳染到你。即便是到了晚期，你也已經注射了疫苗，有了抗體，不會傳染到你，而且我知道你的父母也有抗體，所以才決定在你家住下了。”
她的眼神充滿擔憂，表情裡夾帶了些怯懦。
原來她一切都計劃得如此詳細，無懈可擊，排斥了一切傳染的可能。
婁燁端視着她的眼睛，一絲悲涼襲上心頭。
婁燁：“你不用跟我解釋。我都知道。”
她越是解釋，他越發覺得她可憐。
作爲醫生，他了解，XX病症是醫學界的難題，現在的醫學雖然治不了，可是預防得了。如今嬰兒從呱呱墜地出生時，就被植入了抗體，阻止它的侵襲。
所以現在這種病症也是很難延續了，只是介於它的“黑歷史”和“毒歷史”，對它的那份恐懼依舊揮散不去。
婁燁：“你是怎麼發現的？”
洛羽：“高考那年查體檢查出來的。”
婁燁：“那你治療多長時間了？”
洛羽：“高考那年發現後，就立刻搬家，四處尋醫，最後到了這裡，可是依舊毫無起色。”
他回憶起和她高考的那一年，也是她消失的那一年，他對她的思念着魔的那一年。
他和摯諾找遍了村裡的角角落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她走得是那樣徹底和決
絕。
婁燁：“所以那次高考畢業前，你演講時的情緒也出現了變化。”
他回憶起高中最後階段，暑天裡的演講，那天的她是如此不同。演
講時的態度都和以前判若兩人，今天終於找到了答案。
人在巨大的壓力面前，很少能堅持住理智。
洛羽點了點頭。
洛羽：“對，那時我剛被班主任告知這件事情沒多久，心裡沒有緩衝；而且班主任一再強調，堅持高考的諸多專業限制問題。我當時覺得天都塌了，始終無法接受，總覺得是個玩笑。我再次去醫院檢查，可它確是事實，於是我開始嘗試着回憶所有可能被感染的起源，經過醫生的提醒，才明白了小學那時的無知。”
淚水在不停沖刷着她眼睛，任憑他怎麼安慰。
洛羽：“媽媽知道後，要帶我去外地治療。她說我還年輕，及早治療或者還有一線希望，我相信了她的話，決定最快離開。我本想提前告訴你和摯諾搬家的事情，可是媽媽告訴我，得了這種病，沒人會喜歡，就像是瘟疫，要躲得遠遠的。就像當年的爸爸一樣。”
又是一個霹靂霹在眼前。
婁燁：“你爸爸也是？------”
洛羽拼命點頭。淚水依舊不停。
洛羽：“嗯。那些年，農村衛生條件不好，他也被莫名感染了，起初症狀不是很明顯，很少有人能觀察出來。後來病情越來越重，臉上的斑點多了起來，家裡也無力承擔，他乾脆放棄偷偷治療了。最後怕被村裡人看出來，他就出去躲着打工了。所以從我小時候起，他一年纔回家幾次，一是不想殃及到我們，更不願自己被瞧出來，連帶家人被歧視。每次爸爸回家後，媽媽也都會帶我和妹妹到醫院做檢查，每次懸着的心都要被經過幾日折磨，確認無事後才放下心來。最後，她對爸爸的思念終究抵不過日日爲我們擔憂的心，她就勸爸爸不要再回家了，因爲她的心實在太累了。爸爸也就這麼消失了。媽媽本來準備隱瞞我和妹妹一輩子，沒想到我竟然也......”
洛羽邊哭邊講，這段故事塵封了太久，又是如此痛苦，一旦打開，她顯然有些支撐不住了。婁燁不停地輕輕安撫着她的後背。
洛羽：“後來高考查體，我被確認感染XX病毒後，媽媽爲了勸我儘早治療，讓我不要自暴自棄，不得已才說了出來。”
婁燁：“既然如此，阿姨當時爲什麼沒提前給你們注射疫苗，持有抗體？”
洛羽默默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婁燁瞬間明白了，虧得自己是醫生，最開始的那幾年哪有針對XX病毒的疫苗！只不過近幾年醫學發達，人類終究找到了預防它傳染的抗體。只是它來得太遲，而一些人已經等不及，另一些人爲此確已付出慘痛代價。
再看看洛羽，是那樣完美，病毒確把自己寄生在這裡。
洛羽：“出事後，媽媽非常自責。她一度懷疑是不是爸爸傳染給了我，後來確定不是。可是她自責的心只增不減，埋怨自己過分輕信了學校，以爲救星來了，沒成想是劊子手。如果不是高考查體，她還笨笨地以爲自己的女兒很健康安全。這麼些年，過得行屍走肉的並不只我一個。”
婁燁越聽越悲，眼角里的淚水情不自禁滑落出來。
看着眼前淚如雨下的洛羽，再回想那次和阿姨見面的場景，歲月把她遺棄在錯亂的時空裡。
她是有多委屈，又承受了多少！
婁燁：“你爸爸現在哪裡？”
洛羽的聲音開始失控，嚎啕大哭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