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幾日裡,洛羽的呼吸聲越發急促,臉漲得通紅,有時四肢開始用力扭曲,她的眼睛不曾睜開,可眼皮卻是在用力的扇動,彷彿在釋放體內一切的痛苦。
之後的幾日裡,她的嘴邊一次次地重複着,媽媽、妹妹還有孩子,對她們一遍遍地說着對不起,有時也會無意識地拉起身邊尚俊的手,要他好好照顧自己的家人,照顧好他們每一個人。
雖有太多的不捨和留戀,可是等待的時間太久,也只有在窒息中滅亡,在嘆息中逝去。
10月的最後一天了,她停止了所有的動作和痛苦的表情,一直沒有醒來。
昏昏沉沉中,她像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就那麼坦然得睡着。
窗邊的微風徐來,想帶走了所有的不捨與眷戀。
山川和大地,河流與湖泊,星辰與日月,綠草與鮮花,都在慢慢失去意義。
尚俊叫了洛羽許多次,不停地搖晃着她,可是她依舊坦然睡着。
他好怕她就這麼一直沉睡,又慶幸她在沉睡,他的理智在漸漸喪失,精神開始處於崩潰的邊緣。
他待在她的牀頭,每日不停得叫喚,
“洛羽,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洛羽,你再這麼睡下去,可不漂亮了。”
“洛羽,醫生又來給你打營養針了,你快起來,你不是最討厭麻煩別人的嗎?”
後來的叫喚就變成了聲嘶力竭的指控,
“洛羽,你再不醒來,我就把你洛雲和你母親叫來,讓她們瞧瞧你這不孝順的女兒!”
“洛羽,你爲什麼這麼殘忍?你要我親眼看着你死去嗎?”
“洛羽,即便你死去,我也不會幫你葬去大海,你休想!”
洛羽還是那麼睡着,許久了,尚俊都沒有叫回她。
醫生說,她隨時可能離去。
他的精神崩潰了。
尚俊哭得痛徹心扉,哭得天崩地裂,哭得死去活來。
他記起了她臨別的心願,她要他手捧着她的骨灰,來到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地方,把她的一切灑向大海。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
他一遍遍看着眼前幾乎血色全無的洛羽,想起先前的她。
大大的眼睛,如雪的肌膚,他看得到它們的紋理,她的一顰一笑他都分明感覺得到。
他有種想要隨她而去的慾望。
他想起了那一日,他向她求婚的那一日,她想沉入海底,卻又歸來。
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不捨和責任。
百年之後,他也要浸入這冰冷的海水裡,早一步晚一步罷了。
只求現在的她,呆在這世上更久一點。
那一日,爲了喚回她,在醫生的陪伴下,他來到了他向她求婚的海邊。
他一遍遍得對着大海默唸道,
“洛羽,你不是喜歡大海嗎?我帶你來看它了。”
“洛羽,我都收了我的戒指了,就要和我白頭偕老,不能反悔。”
只是依舊沒有喚回她。
他對着狂卷的海水聲嘶力竭的吶喊,是命運的無奈和脆弱;是人生的無常和遊戲;
是絕望的呼吸和顫抖。
他揹着她走在海邊許久許久,她的身影,和她的回憶,她的一切充斥着他的大腦。
他把回憶編造成幻想,幻想她給他講天堂的故事,那是一個神奇而又神奇的世界,所有人
都在微笑,沒有煩惱,沒有痛苦。
鳥兒可以潛入水中,魚兒可以上岸散步,人可以自在飛翔。
他的心充實了許多,自己是幸福的,因爲她給了自己太多美好的回憶,而這段段回憶足以撐起他的後半生。
他又開始想所有的絕路:
他要好好地活着,照顧好她的母親和妹妹,過好自己的每一分鐘。
等到百年之後,他會和她在天堂相遇,會驕傲地告訴她,他不負所托,圓滿地完成了她交待的事情。
他把她的一切埋在心底,陪她沉入谷底。
他也會按照她先前的囑託,告訴所有人,她去了地球的另一個地方,再也沒有歸期。
離去相比逝去,是更幸福的結局。
與其在絕望中掙扎,不如在希望中等待。
她不想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痛苦,索性給他們編造一個愛的謊言。
可他乞求這一切都不要發生;
即使她不再醒來,哪怕這麼睡着,他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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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傳來敲門聲,一如既往地,尚俊沒有應門,程明雙在門外,高聲喊道,“飯菜我放在門口了,記得吃奧!”
自洛羽歸來後,程明雙就很少來尚俊家裡了,她程明雙是個女強人,可不是木頭人。
她有時甚至會刻意迴避他倆在一起的每一刻。
只是最近老闆好長一段時間沒露面了,公司有諸多事情需要他來做決定。
只是來了兩週了,尚俊連個門都未給開,只有冷冷一句,“有什麼事,說!”
那語氣像吃了炸藥似的!害得程明雙只得在門外做工作報告。
這倒還好,老闆至少還給個主意,可是這幾天老闆直接轟人了,最後直接連個應答都沒有,她一方面焦慮不安,另一方面,又不敢輕易踩地雷,只得把飯菜放在門外離開。
今天亦是如此!
只是她剛要轉身,門卻打開了,尚俊露出半個人頭,頹廢到極致,程明雙頓時驚慌起來。
程明雙:“尚俊,你怎麼了?”
尚俊擺了擺手,依舊把程明雙擋在門外。
尚俊:“我很好。”
程明雙:“你這像是好的樣子嗎?洛羽呢?她不是陪着你嗎?”
尚俊的眼睛泛紅,“她沒有陪我。”
程明雙:“沒有陪你?那她去哪兒了?”
程明雙突然意識到什麼,趕忙道,“洛羽該不會和你分手了吧!”
此情此景,這是程明雙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也是對尚俊如此這般人不人,鬼不鬼最好的解釋。
尚俊剛要回答,想起了洛羽清醒時的交待。
尚俊:“你想多了。告訴洛雲,她姐姐有事出國了,近期內無法回國!以後就是公司倒閉了,也別來煩擾我!”
程明雙眼睛瞪大,老闆恐怕是又瘋了,這洛羽倒是也奇怪,剛回國沒多久,如今又着急離開,不是明白要把老闆這個情癡往死裡整嗎!
程明雙匆匆來了公司,頓時被工作淹沒了,聽老闆今天的交待,恐怕這工作近期內全部攤在自己身上了。
不久後,公司裡就傳言四起,說老闆貪戀女色,連公司都不要了;
有的說老闆近期要結婚了,一直在忙着婚事;
也有的說老闆受了刺激,被女人甩了,患了憂鬱症低迷着呢!傳着傳着,就到了程明雙的
耳朵裡,被程明雙裡裡外外訓斥了一通,通告大家不許背後擅自妄言!
這話當然也傳到了洛雲的耳朵裡,不管怎樣,她可都是這全部傳言裡女主角的親妹妹!
洛雲急不可遏,找到了程明雙。
洛雲:“程姐,去他家的時候,看到我姐了嗎?她怎麼樣?”
程明雙:“妹妹,我哪有那份資格!連個門都就不去,只聽老闆說你姐姐又出國了,你面子大,脾氣也大,整個公司裡,老闆也就還忌憚你幾分!要不你去老闆家幫程姐瞧瞧,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程明雙也是滿心疑惑,如今自己踏不進老闆家的門,只能把洛雲派出了。
洛雲:“我姐姐又出國了?”
程明雙:“嗯。老闆是這麼說的。”
洛雲:“鬼才信呢!該不會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吧!”
語音未落,洛雲就匆匆跑出了門外!
與此同時程明雙聽從尚俊的吩咐,把趙玉寶近些年所有的虛假報道加以整理,送給了公安機關。
楊沐楠知道此事後,多次央求尚俊,都被拒之門外,後來不得已找到了程明雙。
楊沐楠讓程明雙放過趙玉寶,說趙玉寶是鬼迷心竅,一時的糊塗,也是個可憐的人。
他給程明雙講起了趙玉寶過往的點點滴滴,可程明雙不爲所動。
她只聽從尚俊的指揮,尤其是此刻受傷到極點的尚俊。
趙玉寶自食其果,被判了三年.
從公司辦公室跑出後,洛雲再也繃不住了,她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姐姐了,她找到尚俊家裡。
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大吃一驚。
酒瓶、菸頭、衣服散落一地, 一股難聞的味道刺鼻而來,尚俊正躺在被衣服包圍的沙發裡,右手抱着一個酒瓶,雙眼緊閉。
鬍子都快長成豆芽狀了,臉色極爲難看。
洛雲:“搞什麼?家裡像豬窩似的!公司裡還傳言你陪我姐出國,把公司扔給程明雙一個人打理,看來全是假的!想想也是,你怎麼可能爲了我姐姐,放棄自己一手創業的公司呢!”
洛雲自顧自說了半天,卻是沒有聽到反駁聲,有點意外。
洛雲:“喂!我和你說話呢!我姐呢,去哪裡了!是不是真出國了?去哪個國家了?”
突然“咣噹”一聲,尚俊手裡的酒瓶滾到地面,他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洛雲:“這麼想我姐姐,都酒醉成這個樣子了,那你當時幹嘛不管着她點,要麼陪她一起走也行,現在這種狀態,誰看得見呢!”
尚俊仍不講話,眼神呆滯,猶如喪屍一般,向他走來,她有些害怕,後退幾步,剛纔那股要人的氣勢減了一半。
洛雲:“我是怕我姐姐被你藏起來虐待了,看來是真的出國了。那我走了!”
看見眼前形勢不妙,洛雲想溜之大吉。卻被尚俊從後面拉住,送回沙發。
尚俊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她絲毫動彈不得,對面眼裡的寒意能隨時將人冷卻。
尚俊:“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除了你自己,再也不要讓第二個人知道。”
洛雲:“幹嘛!嚇唬我嗎!”
尚俊:“你姐姐是沒有出國,可是她已經睡去很久了,隨時可能走掉。”
洛雲定定看着尚俊的眼睛,無比認真。
洛雲:“走?走去哪裡?”
尚俊:“去天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