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買她的鞋子。想全部買下,可是,她不答應。她是那樣有自尊的一個女孩子!
她說:“謝謝你,我不需要憐憫。”
那好吧,批發不成,那就零買吧,我隔三差五地買一雙,她總不能拒絕吧。
男式的,他只買四十三碼,留給自己穿。那樣的雜牌子,地攤貨,他以前是不屑一顧的,但因爲是她賣的,他便感覺不一樣了,而且覺得非常的親切。
而女式的鞋碼,只要她有的,他都買過。
她問:“你送女朋友啊?”
他紅了臉,點點頭,很尷尬的樣子。
他着實尷尬,就他的那些女朋友怎麼會穿這樣的鞋?但是若說買了堆在牀底下,她自然是不肯再賣給他了,他只能說是買來送人。
果然是情場浪子,鞋碼大大小小,自然是送了不少的女孩子。她看着他,只是笑。笑着笑着,眼圈就紅了。
他慌了,忙問:“你怎麼了?”
她笑笑說:“沒什麼,風太大了,吹得眼睛疼。”
六月,畢業生們聚聚散散,醉酒是常事。他本海量,可那個週末,他念着她,只兩杯酒,便蒙了眼睛。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搖搖晃晃地,他來到了女生宿舍樓下,藉着酒勁,想要大聲喊她的名字,說喜歡她。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居然就沒有喊出聲來。
十天後,他就要踏上南去的火車了,若是這樣繼續掖着藏着,恐怕這一生他都沒有表白的機會了。他發誓,無論如何也要向她表明心跡了。告訴她,她若不接受,他心甘情願地退場;若她接受,他就算拋掉一切也要陪着她。
可是,這次,他還是沒有喊出口。因爲她看見她正在拐角處,跟一個男生說話,兩人靠的很近,樣子很親密。
好像是出於激動吧,她站立不穩,被那男生拉了一把,也沒有掙扎,靠在人家肩上,嚶嚶地哭了。剎那過後,兩個人就一前一後,從他身邊急急地過去了。她竟然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那一刻,他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怪不得她對他一直客氣而疏遠,原來她早已心有所屬。
他哪裡會想到,那個男生其實是她的哥哥,他跑來是告訴她,他們的母親暈倒了,剛剛被鄰居送進了醫院。
離開母校時,他送了她一個硬皮筆記本,說是留着紀念。
她的心竟然莫名地砰砰跳,她以爲他會在裡面寫下一些綿綿的情話,畢竟她對他還是有好感的。可是令她失望的是,裡面沒有隻言片語,只夾了一千塊錢。
他給她錢,不給她愛。他對她的好,只是出於憐憫?!
這樣一想,她便有些恨了。但她也沒有恨到要將錢撕碎的地步。因爲急用,她對他說:“這錢算我借你的,你留個地址給我,將來我一定還你!”
他什麼也沒說,扭頭就走了。
到了藥店裡,她從筆記本里抽出一張錢來,爲母親買藥。藥店的小姑娘將錢舉到眼前,眯着眼睛驗真僞,之後竟然莫名地嘆息了一聲“哎。”
哎?
什麼意思?
她有些不耐煩地說:“放心吧,不是假的,快點找零吧。”
錢沒有用完,她也儘量沒用完了,因爲那是借他的,所以還剩下兩張,她夾在了那個硬皮筆記本里,她會找機會湊夠一千元還給他的。
後來,她得到了已故父親的一個好朋友的資助,一路唸書,取得了很好的學業。幾年後的某一天,她回故居清理房間,找到了那個褐色的硬皮筆記本,抖落了灰塵,裡面的錢也輕飄飄平地落下來。
她撿起來看,忽然發現每張錢的右下角,都寫着一個小字——“愛”!
她想起來了,原來去藥店買藥時,那個小姑娘口裡唸的是“愛”,可是卻被她聽成是“哎”,還以爲她在嘆息什麼!
真真是造化弄人啊,此刻的她什麼都晚了,她已經過五關斬六將、成功地被龍老先生應徵爲“兒媳婦”了。
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可追悔的呢?人生不外乎就是一場場的身不由己。
再見到他時,她已經是以一副全新的闊太太身份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