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俊去查房的時候,病房裡只有父親一人。
“邢先生,今天感覺怎麼樣?”境俊看病房裡好像真是隻有他一個人在。
他背對着境俊,沒有要轉過來的意思,好像被窗外什麼東西給吸引住了。
“邢先生。”境俊再喊一聲。
“邢醫生,麻煩你過來一下,好嗎?”他還是沒有轉過來。
境俊猶豫了一下,就走過去,站在他的身邊,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一箇中年男子和一個差不多5、6歲的小男孩共吃一根冰淇淋,臉上洋溢着幸福。
境俊回憶起自己四歲那年,因爲愛吃糖,有好幾顆蛀牙,因此,媽媽不準自己吃糖或零食。
一天,爸爸去幼兒園姐自己回家,在回家的路上,因爲堵車堵得厲害,車子一動一停的行駛着,行動緩慢。
年幼的自己趴在了玻璃窗,眼巴巴地看着那移動的雪糕檔,嚥了咽口水,爸爸發現了嘴饞的自己在盯着雪糕檔,爸爸抱着自己下車,讓司機慢慢地等紅燈。
“媽媽不準。”境俊目不轉睛地盯着爸爸手裡的甜筒。
“這是爸爸吃的,只是讓你吃幾口,你不告訴媽媽,我也不說,媽媽不會知道的。”爸爸打開甜筒的包裝紙,咬了一口。“真好吃,要不要試試看。”爸爸把甜筒放在境俊的嘴邊,境俊咬了一口,卻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線。
父子倆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把甜筒給消滅了,“毀屍滅跡”後才上車回家的。
自從母親去世後,他不再叫他,不再以他爲傲,不再對着他笑,不再窩在他的懷裡,針對跟叛逆就是他最好的代言。
境俊回過神,別過臉看他,他的黑髮中夾雜着不少着白髮,眼角的皺紋是數不清對餓,眼神中透露着渴望,正是他對境俊的愛。
“我的兒子小時候也跟我吃過同一根冰淇淋,那時候,我覺得他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滿足。可是,現在連見面說話都是陌生的稱呼。”他深深地嘆口氣,轉而走向了牀邊。
“是不是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境俊有些心軟了,他也懂得心疼他。“而讓你的兒子誤會了你呢?”
“我很想心平氣和地與他談談,每次都是以不歡而散收場,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他的眼睛沒有離開過境俊的身上。
“那你說。”境俊想要去嘗試去了解他所謂的解釋,覺得他好像已經老了,沒有多餘的力氣與自己對抗了。
“謝謝。”這是他的爸爸由衷地說出。“我之所以會再娶,不是因爲我喜新厭舊,更不是因爲我寂寞難耐,而是我去世的老婆在臨終前說,一定要再娶,一定要給境俊找個新媽媽,而月蓮就是她所物色的。”他的話給境俊帶來了震撼。
“什麼意思?”
“你媽媽生病的時候,你還小,沒有經常去看你媽媽、我要工作,她就是你媽媽生病時請的看護,知道她也是離異的女人,在相處中,知道她是善良的,你媽媽才決定讓她當你的新媽媽。”他一直不說,是因爲他在等境俊懂事的那一天。
“爲什麼我不知道?”境俊居然被矇在鼓裡十幾年。
“你媽媽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纔會有這樣的決定,她跟我商量很多次,只是都被我拒絕了,知道最後一刻,我才答應她的。”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騙人,他的眼角一刻泛起了淚光。“再婚後,我無法忘記你的媽媽,我無法跟她共眠,她大度,理解我對你媽媽的愛;你的叛逆、小動作,她忍氣吞聲,因爲她答應你的媽媽會把你當成自己的兒子,有時候你說話真的很難聽,她也不說,只會偷偷地抹眼淚,一切我都看在了眼裡。孩子,對我怎麼樣,真的無所謂,但是善待她,好嗎?”
境俊的腦袋一片空白,這麼多年來是自己錯了嗎?境俊不相信地跑出去。
在門口撞到了晨風,境俊丟下病歷卡就跑開了。
“境俊。”晨風撿起病歷卡就喝醉過去,可追到門口的時候,卻不見境俊的蹤影,晨風被病歷卡上的名字吸引住了。“邢修謹。”
境俊打車,來到了墓地,跑到了媽媽的墓前,看着墓碑上媽媽的照片,境俊的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媽,你告訴我,那不是真的,是他爲了求我原諒而編出來的謊言,對不對?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境俊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嚎嚎大哭,境俊抱着媽媽的墓碑,像孩子般地大哭。
突然,天空也下起雨來,淋溼了境俊的衣裳,頭髮,或許是在天上的媽媽看呆了境俊這樣的難過,也跟着落淚了。
失蹤了一天的境俊,手機裡恐怕有上百通未接來電吧!可是他不接就是不接,任憑它去響。
“怎麼辦?”因爲境俊從來沒有讓人這樣擔心過,惜柔擔心他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情?
晨風突然想起了病歷卡上的名字,晨風拉着惜柔跑過去。
病房裡只有一位中年的男子坐在了病牀上,對於他們倆的進入,沒有多大的驚訝,只是看着他們。
“請問,您是境俊的父親嗎?”
他眯着眼睛看了他們倆一會。“哦,你們是境俊的同學,我是境俊的爸爸,怎麼了?”
“伯父,境俊早上在您這裡出去後,就不見了,打他的電話,他也不接,您知道他會去哪裡嗎?”晨風也顧不上禮貌,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什麼?”他馬上從病牀上先來,來回走了幾步後。“這孩子肯定是去他媽媽那裡了,我跟你們一塊去找他。”
“伯父,您把地址給我吧!雖然我不知道您跟境俊談過什麼?而導致他不肯見人,但是他現在不肯接電話,我想您要是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會不會情緒激動呢?”以晨風對境俊的瞭解,境俊就是這個脾氣。
他猶豫了一下。“好。”看得出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的失望。
晨風跟惜柔帶着他給的地址,駕車前去。
“你怎麼知道境俊的爸爸在住院呢?”惜柔覺得好奇極了。
“我早上在那間病房前,遇見境俊失魂落魄地跑開的,追出去又不見人,看到病歷卡上的名字,我就大膽猜測一下。”晨風的車速在加快,他很擔心境俊會不會出什麼事情。
來到了墓地,要是平時來,覺得這裡陰森森的,挺可怕的,現在爲了找境俊,什麼害怕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按照他給的提示來到了境俊媽媽的墓前。
而正在墓前的就是境俊。
“回家吧!”看到境俊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惜柔蹲下去,他緩緩地擡起頭來,眼睛已經出現了浮腫,還在流着淚,惜柔伸手抹去他的淚。“都過去了,咱不哭,咱回家,好嗎?”
正是惜柔這麼溫柔地聲音,讓境俊再一次地爆發了,境俊把惜柔抱住。“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境俊一直唸叨着這一句話,哭得是那麼地淒涼。
用近了半小時的時候,才把境俊給哄回車裡。
在路上,他一言不發地呆坐着,他們倆也不敢多問。
回到家後,惜柔被家裡的兩位貴客給嚇到了。
“怎麼了?不認識父王、母后了?”愛爾芙看到惜柔呆住,先跟她說話。
“父王、母后。”惜柔高興地抱住了他們。
“伯父、伯母。”晨風也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他們,就按照人間的叫法。
而境俊就失禮了,站在那裡就好像木頭一樣,一句話也不說。
埃斯特爾對着晨風微笑示意一下,埃斯特爾走到了境俊的身邊,拉過他的手,就感應到他心中所想的事情。“孩子,你想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嗎?”
境俊黯淡的目光一下子明亮起來,盯着埃斯特爾看。
埃斯特爾的手一揮,在半空出現了玄光鏡,而鏡中的人物正是爸爸、媽媽、阿姨三人。
“我求求你,你就答應我,好不好?”媽媽捉住了爸爸的手懇求道。
“我求你不要求我答應。”爸爸反過來懇求媽媽。
媽媽改變了語氣。“難道你要我死不瞑目嗎?你不是說你愛我嗎?愛我就要替我想想,替孩子想想,你忍心我帶着遺憾離開嗎?俊兒還那麼小,你忍心他沒有媽媽?謹。”媽媽輕聲地呼喊着爸爸的名字,哭得是那樣地傷心。
爸爸艱難地閉上眼睛。“我答應你就是了。”爸爸妥協了。
“月蓮,你也答應我的,只要修謹答應了,你也會答應我的,你答應我會把俊兒當成親生兒子、你說你會帶大他的,月蓮。”媽媽握住了阿姨的手。
“秀姐,我答應你就是了,我會把少爺當成自己兒子看待的,你不要再說話了,好好休息一下。”阿姨也哭成了一個淚人。
“月蓮,記住了修謹以後就是你的依靠,俊兒就是你的孩子。”媽媽的心願已經達到,就連說話的時候,都是有氣無力的。
“好好休息。”
“好。”媽媽一邊說着好,一邊緩緩地閉上眼睛。
“老婆、老婆。”
“秀姐,你醒醒啊,秀姐。”
“老婆。”爸爸趴在了媽媽的身體上痛哭着。
玄光鏡關閉了,事實也證明了境俊的爸爸並沒有說謊,這的確是事實,而自己卻錯怪了他們那麼多年。
“孩子,現在知道錯並不丟臉,也不算晚,如果你需要靜靜地想想,自己以後該怎麼做?該怎麼去面對他們的話,回房間躺下,想想這些年,自己對他們做了什麼?往後要怎麼去彌補他們。”境俊好像被催眠一樣地上樓去。
“原來境俊的爸爸不是自己愛上阿姨的。”惜柔能夠明白境俊的情緒爲什麼會那麼激動?曾經他是那麼痛恨他們倆,現在卻發現錯的是自己。
“是。”晨風望向了樓上,深深地嘆口氣。“啊,伯父、伯母,你們坐,我去泡茶。”晨風轉身進廚房。
“你們怎麼來了?”惜柔拉着他們坐下。
“寶貝女兒要結婚了,這身爲父母的,當然要來了解一下先。”埃斯特爾握着惜柔的手。“哎呦,瘦了。”
“你們怎麼知道的?”惜柔一臉驚訝地看着他們。
“自從你離開後,你的哥哥們、霍天還有我們,天天看着玄光鏡,看着你每天的生活,看到你每天生活得那麼快樂、滿足,我們也覺得安慰。”愛爾芙慈愛地看着惜柔。
“母后。”惜柔淚眼汪汪地看看愛爾芙、再看看埃斯特爾。“父王,惜柔不孝,在王國的時候惹你們生氣,現在在人間還要你們擔心,惜柔不孝。”
“傻孩子。”埃斯特爾將惜柔一把抱住。“你是我們的心肝寶貝,沒有你,我們的生活怎麼會多姿多彩呢?”
“父王。”惜柔想起以前的任性,忍不住掉眼淚。
泡好茶出來的晨風,看到他們父女兩相擁而泣。“怎麼了?”
惜柔急忙整理一下情緒。“沒。”
“哦,伯父、伯母,請喝茶。”晨風把茶放在他們的面前。
“還叫伯父伯母?”愛爾芙笑笑地看着晨風,看晨風怎麼應答。
“那叫什麼?”晨風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叫。
“你想按人間叫爸媽也行,想按王國叫服務,母后也罷。”埃斯特爾第一次見他,就有一種特殊的感覺,沒想到跟自己女兒走到最後的是他。
晨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愛爾芙把晨風拉到身邊坐下,握着晨風的手說道。“晨風,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在日常的點點滴滴中,我也感受到你對惜柔細膩的愛,我很放心將惜柔交給你,只是她有時候會任性一點,你要多包容。”
“母后。”惜柔不滿地撅着小嘴。
“呵呵。”晨風看惜柔這個樣子,就笑起來。“您放心,惜柔就是我的命,我愛她勝過我的命,我會用我的愛去呵護她一輩子的。”晨風溺愛地看向了惜柔。
惜柔對着晨風很幸福地笑了。
“晨風,我們不能逗留太長時間,你看是我們上門拜訪你的父母,還是你過去請你的父母過來談一談你們倆的婚事呢?”
“哦,應該是我的父母過來,我過去叫他們。”
晨風跑回家。
“父王,母后,你們爲什麼會過來?”惜柔覺得他們不會拿自己的壽命開玩笑的,這中間肯定有什麼交易。“你該不會是爲了見我,而犧牲了什麼吧!”
“你想多了?”
“你們知道你們見我一次,我就會減去一個月的壽命,你們不會爲了見我,而做了什麼交易吧!”惜柔緊張地看着愛爾芙。
“大神特赦,在你結婚期間,我們見你,你不會減去壽命,我們纔敢來見你的。”埃斯特爾笑了笑。“我們絕不會拿你的生命兒戲。”
“惜柔的父母過來了?老爺,趕緊換衣服。”
“對對對。”
兩人趕緊上樓換衣服,晨風爸爸換了一身西裝,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多了,而晨風媽媽就更加隆重,換了一套旗袍就出來了,看上去至少年輕五歲以上。
“爸、媽,你們會不會太正式了?”晨風覺得他們穿的太隆重了。
“正式表示我們對他們的尊重。”晨風爸爸整理一下領口。
“就是,這樣他們才放心把女兒嫁到我們家來。”晨風媽媽理一下垂下來的髮絲。
三人一前一後地進屋。
“這是惜柔的爸媽。”晨風轉過頭向父母介紹。“這是我爸媽。”晨風再向惜柔的父母介紹一下。
“你好。”兩位父親握手示意友好,兩位母親頜首微笑。
“突然造訪,不知道會不會打擾到你們呢?”埃斯特爾微笑道。
“哪裡?我們正商量這個上門拜訪,你們就來了。”晨風的爸爸媽媽正打算去惜柔的家裡拜訪的。
“伯父、伯母,喝茶。”惜柔在他們沒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去泡茶了。
“謝謝。”晨風媽媽笑了笑。
“我們也是多時不見惜柔,接到她的電話,說是晨風已經跟她求婚了,我們就過來看看惜柔?”
“求婚?”晨風爸爸媽媽木楞地看着晨風,晨風只是尬尷一笑。
“晨風這孩子年輕有爲,給我一種很強烈的踏實感,把惜柔託付給他,我很放心,只是我們家族中只有惜柔一個女孩子,寵得她比較任性,以後就要多包涵。”自古以來,父母只會貶低自己的孩子,這叫什麼低調的讚美。
“哪裡?惜柔這孩子知書達理、又識大體,我家晨風娶到她,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晨風的爸爸對惜柔的印象一向很好,從未曾有所改變過。
“就是就是,惜柔乖巧懂事,我是打心眼裡喜歡。”晨風媽媽接過話茬,滿心歡喜地看向了惜柔。
愛爾芙一直微笑地看着站在一邊聆聽的晨風。“晨風年紀不大,卻很穩重,給人的感覺很窩心,我喜歡這樣的男孩,從第一次見面就很喜歡。”
晨風靦腆地笑了笑。
雙方的父母開始進一步地交談着,結婚的日期、聘禮、禮金之類的話題一直在談論着。
晨風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惜柔的身上,他曾經幻想着跟惜柔攜手走進禮堂,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一切的幻想正一步一步地走向現實中來。
想到這裡,晨風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