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夜空下,只是依稀可見幾絲若隱若現的星光。此時已是萬籟俱靜,偶有幾聲吠叫,吠聲過後是更顯寂靜的大地。廢墟的破廟前,一黑衣人背對着門,直挺挺的站立在殘敗的彌勒佛像前。
一個看似高大卻又十分靈活如蛇的黑影,在破廟前顧盼一陣,雙足一點地,身如飛燕,越牆而入。
“主上。”黑影右膝下跪,低着頭。黑衣人緩緩轉過身,低沉而又嘶啞的聲音在廟堂裡迴響着:“捨得來了?”
“最近諸事繁多,還請主上責罰。”
那黑衣人豁然轉過身,臉上帶着一張面目可憎的骷髏頭面具,只是那骷髏頭有別於一般的骷髏頭,只有一半的白色的面具上,左眼角處開始,一道血紅的印子連到了嘴角,右臉頰上半邊臉是癱瘓萎縮的,看起來和那地獄的惡鬼相差不遠。
“責罰?是該好好責罰你,最近幾次事情都辦的不怎麼樣。”黑衣人語氣冰冷的好似冰窖裡出來一般,讓跪在地上的人忍不住瑟瑟發抖。
“前幾日,若不是我及時發現,你身份差點就露餡了。我是該扒你一層皮呢,還是斷你一根肋骨?”這話說的十分輕鬆,比討論今日吃了什麼還要輕鬆愉快。
“任憑主子懲罰。”
“罷了,如今也是用人之際,先記着便是。”黑衣人丟了個瓶子給跪在地上人,“這是這個月的解藥。你準備什麼時候和她成婚啊?”
“我……”
“想好了再回答。”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讓跪在地上的人聽到了死亡的氣息,他心知此次再忤逆主子的意思,或許下場可能就死的很慘了。若不是自己的身份特殊,還有些利用價值,否則怎麼可能一再的容忍自己。
“下個月十八,是黃道吉日,我願意迎娶她。”
那面具人似乎對這答案很滿意,骷髏頭後面的臉發出嘿嘿的笑聲,配上這嚇人的面具,反而顯得更加陰森恐怖。
“先回去吧。”骷髏面具人揮一揮手,跪着的人如釋重負,吁了口氣,聽到他說了聲慢着,他覺得自己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丞相府那位三小姐,平日裡可給我多照顧些。”
多照顧些?這是什麼意思?主子什麼時候認識了丞相府的三小姐?可這些問題他都不想問,也不敢問,只想快點逃離此刻這令人發顫的窒息。
直到黑衣人離開,這沉悶的氣息才緩緩散去,那人癱坐在地上,馬上到處瓶子裡的解藥,一口嚥了下去。
第二天,夏傲雪還是和往常一樣,去廚房端了剛熬好的粥和糕點小菜,送過去給祁氏。不過今日有尋常,祁氏不在院子裡,問了院裡的丫頭,才知道竟去了正廳。祁氏一向都是用過早點後會在佛堂待一個時辰,今兒個怎麼會這麼早就去了正廳?難道有什麼事嗎?
夏傲雪將早點交給其中一個婢女,徑自往正廳方向走去,沒想到北安容,
二太太等人竟然都在正廳。
而此時,綾羅綢緞堆滿了正廳,五光玉石和翡翠映襯的整個正廳熠熠生輝,而玉石翡翠中,一個鑲金的花木托盤上放着一襲紫色長裙,北秋姍此刻正攤開那件長裙,那是紅黃兩色爲主的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兩袖旁繡着大朵牡丹,鮮豔無比。裙子帶有袍,很長,裙板上繡着銀鳳圖案,華麗無比,裙襬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
北安容看着這獨一無二的長裙,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白嫩的皮膚透出淡淡粉紅,薄薄的雙脣像玫瑰花瓣般鮮嫩欲滴,更添幾分絕色。
祁氏也是喜上眉梢的在一旁給北安容比量着長裙,看見北丞相憂心忡忡的跨進正廳,把衣服遞給喜雲,迎了上去:“老爺今天這麼早就下朝了?”
北丞相只是略微點頭,看了眼正廳堆的如小山般的珠寶和衣服,問道:“這是早上宮裡送來的?”
“是,珠寶首飾是皇后特意挑選的,這長裙也做好送了過來。”
可北丞相臉上卻根本沒有任何喜悅之情,得此恩寵按理來說應該是感恩涕零,可他此刻卻是憂心忡忡的模樣:“你們可知道宮裡爲何要送這麼多賞賜過來?”
“難道不是爲了明日的晚宴嗎?”北秋姍看着那滿滿的賞賜,卻沒有多少是屬於自己的,內心早已是嫉妒和不甘了。不管是哪一方面,自己根本就不輸給北安容,唯一輸的就是身份,她是嫡長女,而自己是庶出,不過如此罷了。
“難道有什麼變數?”祁氏心裡有些不安,可這冊封容兒爲太子妃的旨意早就下了,皇上絕不可能出爾反爾,影響自己的皇威。
北丞相一拂袖,冷哼一聲,這才說道:“今日早朝,月氏國派遣使者來訪,希望可以和親,而月氏此次和親的公主,卻是月氏王后的嫡女,整個月氏國最爲尊貴的公主!”
北安容倒吸一口冷氣,心裡的不安漸漸擴大,只聽北秋姍說道:“那又如何?月氏不過是一個小國,即使不同意和親也不能拿大宣怎麼樣。再說了,大宣殿下有好幾位,除了太子還不是隨便她挑。”
北丞相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北秋姍一眼,卻發現夏傲雪也在正廳裡,不過因爲人多,而且她站的又是角落,因此都沒注意到她。
夏傲雪在心裡略一做思忖,上前道:“妹妹此言差矣。月氏雖是小國,但橫在大宣和塔木克之間,若是和月氏鬧的不愉快,月氏一心依附塔木克去了,這等於是將大宣西北的門戶打開,到時候若塔木克鐵蹄大入,西北可擋得住幾個月?”
北秋姍被夏傲雪這番話噎的無言以對,她不過是養在深閨裡的姑娘,平日裡對這些政事又完全不瞭解更沒興趣,哪會想這麼多。如今看到夏傲雪說道頭頭是道,而且還是針對自己前面那番話才提出的反駁,恨不得上前就撕爛她那張嘴。
夏傲雪早就就北秋姍那點情緒看在眼裡,不過當作沒看見,繼續說道:“如此一
來,月氏過的和親,看似就沒那麼簡單了,而且對方和親的對象還是草原尊貴的公主,可大宣的幾位殿下,嫡子年幼且體弱多病,七殿下腿腳殘疾,九殿下年少就又皇太后指婚,太子殿下也只等國喪一過就迎娶姐姐,那便只剩下五殿下了。”說完,夏傲雪還故意將五殿下這幾個字尾音拖長,讓北秋姍聽聽清楚。
果然看到北秋姍神色一變。
“可惜,”夏傲雪又補充道,“五殿下雖無論相貌還是品性才學都十分出衆,無奈他的生母不過是一個一時沒寵幸的宮女,這點上,月氏萬萬不會同意的。”
“說來說去,一個也不行,那皇上到底是指給誰了?”北秋姍按不住氣。
對於夏傲雪今天這番議論和間接,北丞相倒是有些意外,聽到四小姐這般問了,才說道:“前兩年剛滅的夏侯國,不管是兵力還是國庫,目前都不允許再開打,最好的和親人選,就是太子。”
北安容雖已經猜到這個答案,但是親耳聽到父親這樣說,還是覺得十分震驚,“那……那是側妃之位?”
“不,是平妻。”北丞相似乎也是不能理解,“而且皇上還說,若是太子有朝一日繼承大統,那這月氏國公主就是僅次於皇后的皇貴妃。”
好一招一石二鳥!皇上將月氏國公主許給太子,一方面可以就此和月氏達成和親協議,穩住西北門戶的安定,另一方面可以牽制北丞相的勢力,以免他就此獨大,平衡朝廷勢力。誰說皇上病入膏肓就腦子混亂了?
誰都知道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既然朝堂上已經宣佈了,那就絕不可能有任何迴旋的餘地了。
“明日月氏公主就回到達大都,晚上的晚宴也會參加。”北丞相掃了眼正廳裡的賞賜,眼睛裡閃過不知名的情緒,這皇后和皇上倒是一唱一和,前腳說許給月氏國公主平妻之位,後腳皇后就將這些賞賜都送過來了。恩威並勢,這皇家人辦事就是這樣。
北丞相只覺得越看越煩,索性一甩手就離開了正廳。看着滿屋子的賞賜,北安容只覺得滿眼全是諷刺,她一揮手,將那些珠寶賞賜全部都掃落在地,珍珠瑪瑙滾落一地。
“容兒,你這是幹什麼!”祁氏忍不住呵斥道,這些賞賜到底是宮裡給的,毀壞御賜之物,被有心人加以利用,足可以掉腦袋!
“娘!”北安容撲通一下奔入祁氏的懷裡,淚如雨下。
“容兒,別哭。”祁氏安撫着北安容的背,輕輕的一下一下的,“來日方長,這月氏國公主長個什麼樣還不知道呢,我們先不能輸了氣勢。”
“是啊,大姐,我聽說月氏國蠻橫落後,喜食生肉,且那的女子長的都是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的,怎麼可能比的過姐姐呢!”北秋姍上前安慰一番,可這些話聽在北安容的耳朵裡,卻總聽起來有幾分諷刺。
怎麼?這樣就受不了了?不過是個開頭呢,北安容,慢慢受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