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副皮相竟然能惹起這麼多人的關注,漸漸的開始有一些讚美我的酸詩通過沁柳傳到耳中。可惜,無一例外的稱我爲烈城的嬌豔無雙的海棠,我明明是一朵嬌嫩、潔淨的梨花纔是,怎麼就變成海棠了呢?
不過是一羣好色之徒而已,怎麼就這麼沒事可幹呢,整天守在城主府門口不覺得無聊麼?我憤憤然,更過分的是,李墨白對我下了禁足令,嚴禁接近正門,更不許外出。整天悶在這裡都快無聊死了,將整個城主府逛了個遍也沒有發現啥好玩的來,偏凌曦特別喜歡纏在我身邊,唧唧歪歪的整日不曾消停。
只有偶爾遇見凌蘭時,這個小屁孩纔會將目標轉移到自己的姐姐上去,只是凌蘭每次都皺着眉梢,一副隱忍的表情。我大爲奇怪,她以前不是很護着自己的弟弟嗎,怎麼最近愛理不理的樣子。
不過也並不怎麼在意,這些個豪門中的千金,誰知道在想着什麼呢?
不過總是這樣子帶着也不是個辦法,身體已經無礙,整天窩在城主府多無聊啊!想來想去,都是那些個好色之徒的錯,要不是他們守着,我至少可以出去玩不是?
李墨白是不會輕易放我出去的,否則那些人不可能到今天還安然的守在門外,所以不能指望他。慕容兄妹肯定是站在他那邊的,同樣靠不住,剩下的人……有了。
“沁柳,通常這個時候,你們城主會在哪裡?”自從上次泡水昏迷後,似乎還沒有見到過他呢?上次去問他要沁柳,他也只是讓別人傳話同意,我每天在這府裡進進出出的,連個偶遇都沒有,難道他行蹤變神秘了?
“沁柳也不知道。”沁柳低頭想了想,搖頭,“大概,在書房吧!”
“帶路,我們去找他。”這些天我將城主府摸得差不多,沒去的地方也不少,還真不知道這個書房在哪。
“這邊。”沁柳低頭往前走,輕車熟路便拐到書房外。挺古老的一棟建築,在這古代竟然都顯現出古色古香的感覺,在青山綠水的環繞下格外的溫馨。
沁柳候在門外死都不肯進去,門沒有關上我徑直而入,守在兩旁的侍衛竟也沒有阻攔。屋內光線很好,滿滿的陽光在地上鋪就一層金色的地毯,可以看見細小的灰塵漂浮在其中。
許久未見的凌晨手執一卷書倚着窗沿,視線飄在窗外看向那不知名的遠方,一臉的飄渺。才幾天未見而已,他清秀的臉上寫滿了疲憊,頎長的身軀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圍繞在他身旁的,仍然是那種彷佛被所有人遺棄卻獨自揹負着所有的情緒,看上去如此的孤獨而神傷。
不知怎麼,我忽然有些開不了口。轉身正欲退出去,纔剛邁開腳便聽見他帶着渾沙啞的聲音,“有事?”
“你怎麼知道我在?”不知該說什麼,我隨便胡扯着。不知那個被李墨白派來保護他的人在哪呢,我左找右找,沒有感覺到別的氣息,看來此人善於隱藏啊!
“看到你過來了。”凌晨迴轉身來,淺褐色的眸子裡寫滿了某些沉重的東西,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哦。”所以那些侍衛沒有阻攔,是他吩咐過了吧!
“想出去嗎?”凌晨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聲音裡帶着幾絲的誘惑。
被他提出來,我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一時訕訕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走吧!”凌晨呆了一會,見我沒有回答,放下手裡的書徑自轉身出去了。
“去哪?”想了想,覺得他此刻需要人陪在身邊,我邁步跟在他的身側。
“一個……很好的地方。”凌晨迴轉身來看我,眸光變的柔和,包含着清晰可見的回憶之情,以及深深掩藏的難以觸及的哀傷。
這個少年,在經歷了變故以及身份的轉變之後,不知不覺間變得如此的脆弱而堅強。
我默然,聽着他跟外面的侍衛吩咐着,看着漫天的陽光忽然覺得傷感。人的一生,總有那麼多的不得已,明明不喜歡不願意做的事情,卻不得不背上沉重的枷鎖。
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真正的在做着自己喜歡的事情呢?即使在做着,又能堅持多久呢?
幸福的人渾然不知自己的幸福,不幸的人只顧着哀嘆着自己的不幸,反而錯過了身邊的風景。
真正活在現在的人,又會有幾個呢?
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心裡明明有着千言萬語,卻積在心裡無從傾訴,如此彆扭的年紀,如此甜而酸的心情呵!
“在想什麼呢?”隨着馬聲嘶鳴,馬車徐徐的開動,凌晨背倚着柔軟的車壁,意味不明的問我。
“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我回過神來,驚歎的看着無比奢華的車廂,淡淡的開口。
“重要嗎?”黯淡的聲音,渾厚的沙啞裡帶着幾絲情緒波動,有些意興闌珊的感覺。
“當然重要。”心裡莫名的一酸,我認真的看着凌晨的眼睛,“你不覺得,心裡有一個無法觸及的夢想,會讓人走的更遠嗎?”
“無法觸及的夢想?”凌晨咀嚼着我話裡的意思,有些愣神。
“越是無法觸及的,越會想着要靠近,追趕的過程裡,不知不覺便有了生活的力量。”見他沒有什麼精神,我淺淺的笑,隨口的胡謅着。
凌晨的目光一閃,盯着我的眼神倏忽變得濃郁,緊緊的看着我,不知所謂。
這個孩子,也開始學會掩藏內心情緒了。
“你還沒說呢,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被盯得心慌慌,我頗不自然的轉移話題。
“我想做護院。”凌晨收去在我身上的眼神,笑的有些沉重,“我想守在想守護的人身邊。”
這個答案可是超乎我的想象了,堂堂一個少城主,不久之後的城主竟然只想做一個護院,守在想守護的人身邊。雖然不知道他想守護的人是誰,可是被堂堂一城之主呵護着,必定是幸福的。
要是讓烈城的人知道他們的城主這麼沒追求,估計得掀起一陣驚濤駭浪了。我抿着嘴笑,“這個想法不錯。”
“你呢?”凌晨又緊盯着我,看着我詫異的目光接着補充,“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我一愣,只覺腦海裡一片空白竟然什麼都想不起來,然而凌晨還一直盯着我等着回答,我冒着虛汗囁嚅着,“睡懶覺。”
自從認識李墨白之後,被強制性的要求晚睡早起,已經多少年沒有心安理得的賴過牀了。想我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新人類,竟然被一個在我林月回的世界裡早已做古的人壓的翻不得身,也着實丟人。
“就這樣?”有些不信的語氣。
我無奈的聳肩,“不然還要怎樣?”
馬車徐徐且光明正大的穿過城主府的正門,在衆人窺視的目光裡,一衆早已守在門口蓄勢待發的侍衛整齊的跟在馬車之後,囂張的散發出強烈的氣場,招搖的穿過熱鬧的街市。
原來除去遮掩之外還有這樣一個辦法,我滿意的透過紗窗看着自己在熱鬧的街市穿梭而過,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外面的衆人投來的崇拜與敬畏的目光。
雖然,他們必定不知道的是,密閉的馬車裡還多了一個我。
不知道馬車走了多久,等出了城我推開紗窗,興致勃勃的打量着外面的景色。馬車一直沿着海岸行駛,波光粼粼的海面每一次看都有不同的風情,亂石穿空的景緻奇異巍峨,波瀾壯闊的蔚藍色應和着驚濤拍岸的怒吼聲雄偉而壯麗,帶着狂暴之情的海風熱乎乎的噴上臉頰,夾着細沙,又癢且痛。
“到底去哪啊?”烈城這麼大,不會打算沿着海岸走個遍吧,巡視民情是你城主的事情,我可不要跟着受罪啊!
“到了。”凌晨打開馬車門,立時有人上前弓着腰當踏板,凌晨臉不紅心不跳的踩着那侍衛的背落到地面。
我蹙眉,想開口說着什麼,卻還是什麼都沒有說。這裡是古老的封建社會,等級的觀念並不是憑我一己之力就能改變的。
走到車沿,用手撩起裙角在衆人詫異的目光裡輕巧的一躍,翩然的落地。
那個當踏板的人滿臉的驚恐之情,“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我不停的求饒。
我嚇了一大跳,趕緊的退了三步避過他的鞠躬,無奈的看了凌晨一眼,“你快起來,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那人不動,又對着凌晨磕頭,苦苦的哀求着。我心裡一怒一軟,既憤怒又悲哀,不管不顧的上前將那人扯了起來,對着他就是一頓罵,“你又沒有做錯事情,做什麼要求饒,男人可以沒有志氣,卻絕對不能沒有骨氣。”
那人可憐兮兮的擡頭看我,滿臉的委屈與驚恐,他竟然還是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孩子,枯瘦如柴的身板讓人怪心疼的。
我對着他笑,想起自己這個年紀的時候還被李墨白細心的呵護在懷裡,眼前的少年卻已經在卑躬屈膝的討生活。
人比人,果然是能氣死人的。與此相比,我真的是幸運多了。
“你叫什麼名字?”看着他那雙仿若能說話的眼睛,我饒有興致的問。
“樑不凡。”怯弱的聲音,與九月小鹿般的聲音有些相像。
“不凡,好名字。”我笑的溫和,柔聲鼓勵他,“你肯定不會平凡。”
我邁步走向一邊的凌晨,又回首站定,撩起被風吹起的髮絲,笑看着向樑不凡,“我叫林月回,將來如果遇到困難,隨時來找我。”
我不過是因爲一時的心軟與心疼,才許下這一個遙遙無期的諾言,哪知道後來真的會與他有那麼多的糾葛。
如果我知道的話,此時還會不會給與他鼓勵呢,我想,大概是不會的吧!
只是,有很多事情在最開始的時候便已經命中註定了吧!
凌晨的目的地,是一個四面靠山的山谷,溫暖如春,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山谷裡漫山遍野的開着同一種不知名的粉色小花,隨着微腥的海風搖曳着幼小的身姿,婀娜且多姿,仿覺是誤闖了仙境。
因凌晨讓那些侍衛守在外面,進來山谷的只有我與凌晨兩人,心情不知不覺的放鬆,我笑的無比的愜意,遵從自己的思想翻身倒在比羽毛還要柔軟的草地上,滾了一圈又一圈,笑聲比銀鈴還要清脆在上空迴響。
“要不要試試,很舒服的。”滾了幾圈,怕凌晨笑話我,我微笑着拉他下馬。
凌晨猶豫,我伸手用力的把他拽翻在草地上,又嬉笑着自己滾遠。本來長的好好的綠草,不過片刻便被我糟蹋的一塌糊塗。
累了,便攤開雙手閉目養神,躺在草地上享受着宜人的海風。
“以前,經常跟娘一起來這裡。”一直躺在地上不曾動彈的凌晨站起身來,背影蕭索的走向一個角落。
我起身跟過去,才發現這裡竟然有兩座墳,一座顯然是最近才下葬的新墳,沒有立碑;一座則有些年代久遠,連碑文都有些看不大清了。
“這是爹孃的墳。”凌晨伸手撫上舊墳,眉眼溫柔,笑眼如水。
哦,原來是想自己的父母了,又一個人不敢來,所以把我拖來了。我挨着他坐下,虔誠的看着凌晨絮叨着跟自己的孃親念着一些瑣碎的事情,半響沒有動彈。
“我娘她,是爲我死的。”
良久,我才反應過來凌晨的這句話是對着我說的,條件反射便問,“爲什麼?”
凌晨的目光晦澀難當,嘴脣緊抿苦苦的壓抑着臉上的苦痛之情,看着自己父親的墳沒有再說話。
這些侯門裡的事情,說不清的事情,不能說的事情,還真不是一般的多!
就像我自己,明明不是東方梨,卻做不了林月回;明明是林月回,卻還是擺脫不了東方梨的命運。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究竟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