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冬天的關係,高速公路兩旁或山或平地,都堆積着雪,白茫茫一片。
月光銀輝傾瀉一地,白『色』的路虎在加速的狂奔着。
瀾溪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好似屏息都能聽到車輪瘋轉的聲音,朝一旁看去,男人的側臉如刀削,所有的情緒都是緊繃着的。
“會嗎。”有些不確定的男音。
賀沉風朝她看過來的那一眼,似是有幾許感動,總之目光很深。
亦是也洗過澡了的瀾溪,正彎身將牀上的牀單和枕套都退了下來,從櫃子裡拿出乾淨嶄新的,正往牀上鋪着,抖動之間,還有洗衣『液』的清香味。
瀾溪沉醉於他帶來的肉.欲當中,瞳孔放大里,都只有他,癡癡的看。
他竟然都看出來了?
謝父也是疾病在身的人,她懂那種做子女的害怕。
在廚房裡摘菜的時候,瀾溪偶爾偏頭朝客廳的方向看過去。
“好。”不想掃兒子的興,他應着。
“沒辦法再送你了,你打個車回去,注意安全,到家給我來電話,知道了嗎?”說着,將兜裡的皮夾拿出來塞給他。
“不是累了嗎?”賀沉風柔和着目光。
他很擔心六年前的場景重現,直到確定醫生說的是沒事了時,他的一口氣纔鬆下來。
“嗯。”他應,手下的一切動作也一點都不耽擱,愛不釋手的『揉』捏着那已是挺.立的。
“又胡思『亂』想了?”他驀地發問。
“賀沉風,你爸爸怎麼樣了?”她也吃着水果,嚼碎嚥下後,偏頭問着。
將車入庫後,小傢伙很殷勤的幫忙拎着樣東西,可很快,因爲太沉,就有些拎不動了,瀾溪笑着接手過來。
瀾溪聞言,有些羞窘,柔聲繼續道,“爸爸現在就在樓下,我們一起去找他,好不好?”
“那就好,那就好。”她鬆了口氣,喃喃重複着。
“君君,好多天都未見到爸爸了,你想不想?”
“會?”她堅定着。
燈光打在那對父子身上,有很強烈的溫馨畫面感。
看着那父子倆朝樓上走去,瀾溪低頭將電視關掉,簡單將茶几整理一下,端起那果盤之後,卻遲遲沒有起身。
“不用,你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我自己就行,等着明天在過來。”
牀頭燈還未關,兩人交.纏的身體緊密結.合,肉的撞擊聲越發的重,呻.『吟』聲也逐漸錯『亂』。
“還在醫院裡嗎,有沒有好一些了?”瀾溪皺眉,繼續追問着。
“這個時候去,他一定會拿病情來說事,到時又會扯到和hedy的婚事,我不想被他威脅。”
見狀,賀沉風也只好伸手去吃水果,嚼在嘴裡,又甜又脆的。
瀾溪聽着,心裡卻更加難過了,他那話不像是隻對着她說的,更像是在安撫着自己。
賀沉風薄脣抿了抿,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瓜,他的兒子一直是這樣,這麼小就這麼懂事,和他小時候比較起來,姓格也要開朗上許多,好像記憶裡,賀父的工作一直很忙,哪怕是過年的時候,也都是在家裡待不住的。
他很擔心,從接到電話的那一瞬起,他就很擔心,等來到醫院時,賀父也是剛被醫生從急救室裡推出來,那瞬間,耳朵像是失聰一樣,看到醫生朝他走過來,嘴巴一張一合時,他的背脊都涼颼颼的。
“我不是真想氣他的,也不是故意想氣他的。”喉結上下動,他艱澀的說着。
那邊沒說什麼,應了聲後,掛斷了電話。
小傢伙坐在前面駕駛席的位置上,還是和以往的愛動,哪怕是繫上了安全帶也是一樣,有着小孩子的靈活和調皮。
“出去不早點告訴我一聲,我菜都弄出來了,馬上要下鍋了?”正在廚房裡忙碌着的謝母一聽,立馬不高興了。
賀沉風點頭,不再多耽擱,往醫院大樓裡面跑了去。
“我是你男人。我之前不是隨便說說,堅定你了,就是你了,哪怕他生病了,我也不會服軟的?這,你還都不懂嗎?”賀沉風一字一句,清晰沉靜的告訴她。
她的心境也纔有過大起大落,彭副的事對她的刺激也是不小的,可這個時候,她卻還一心陪着他。
悶了半響,他才低低的一句,“嗯……”
“爸爸——”
心君這點。和賀父的關係雖不是那麼僵,卻也不是那麼太融洽的,倆父子間好像一直沒有找到對的相處方式,各自都有很大的隔閡,他甚至是恨過的,但卻不想賀父有事的。他不喜歡醫院,很討厭,所以也不希望爸爸像是媽媽一樣,也要待在這裡。
賀沉風不再說話了,就只是抱着她,在這個充滿消毒水味刺鼻的醫院裡,兩人旁若無人的緊緊相擁,互相的汲取着力量。
伸手將她的下顎挑起來,用了些力道捏着,“你看着我,知道我是誰嗎。”
“……去看看你爸爸。”有些被弄的氣喘吁吁,好不容易纔發出完整聲音。
賀沉風沒回答,只是沉默的吃着水果。
想到還在醫院裡住着的賀父,他眸光暗了暗。
賀沉風沒回她,也沒看她,只是專注的開着車,只是捏着方向盤的那隻手,用力到骨節都泛白了。
跟在後面的瀾溪見狀,不由的也彎了脣角,她就想到了,他一定會很累,尤其是擔心賀父,所以她纔想着帶君君過來,好能讓他得到舒緩。
“不了。”賀沉風有些疲憊的拒絕。
再見到賀沉風是在第二天,她下了班回到家,正聽着兒子在幼稚的講着在鄰居家小夥伴那裡新聽到的冷笑話。
她看着他的神情,嘴巴動了動,還想要說什麼時,他卻伸手將她也拉過來,側頭埋在她的長髮間,明顯的制止她。
“我懂,我懂了?”她點頭,連連點頭。
低頭一看,她立即反應過來,懊惱的咬脣,“啊,是反了?”
可驀地又想到了原因,揚聲道,“去找小賀麼?算了算了,快去吧,晚上不等你了,自己帶着鑰匙。”
這樣的車速她是有些害怕的,可她更擔心他,知他此時心中的糾結與懼怕,手伸過去,貼在他垂着的那隻大手上,慢慢的包括住他的指尖。
瀾溪聽的心臟漸漸柔軟起來,可再將他的話迴響一遍,她不由的坐直了身子。
“他都這個年紀了,保不齊哪個零件會出問題,以前醫生就提過他的心臟病,所以後來他才退居二線的,想好好的休養着,現雖然這次被送到醫院挺嚇人的,但醫生都說沒事了,你不用跟着擔心。”他這番話,說的甚至是有些輕快。
“去吧,但不許晚的太晚?”瀾溪也是說着。
賀沉風是想要在外面吃一口的,她卻還是想回家給他們做着吃,最後三人一塊去了超市。
沙發上,一大一小靠坐在那裡,沒有像是以往的笑鬧聲,父子倆像是再聊着什麼,一句一句的,偎在他懷裡的小傢伙跳下來,站在那,伸手在自己頭頂比劃着,還舉着胳膊做着大力士的動作,好似在對着賀沉風顯擺着,他最近長高了,長壯了。
“想呀,好想呢?不過姥姥說,要給爸爸媽媽戀愛空間?”小傢伙點頭,稚氣的說。
剛剛賀沉風的話,還在她耳邊回『蕩』。
都弄好了以後,她有些囧的看着他,“呃,剛剛沒太注意。”
晚上九點半,瀾溪從客房裡出來,仔細給兒子掖好了被角,又將窗簾拉好後,她才輕手輕腳的走回主臥。
他點頭,細細的對着她道,“嗯,到公司開始就接連的會議,等到下午又出去談項目,結束後又要回公司跟着下面人一起弄企劃案。”
賀沉風臉上的表情有些鬆動,但又很快緊繃,聲音亦是,“我去的話,又會氣到他。”
她心裡也是內疚的,而在他那樣脫口而出說會被威脅時,她其實有些害怕了,害怕他會放棄她,那是他爸爸啊?
門口那裡,高大的柱子旁,女人背靠在那裡,雙手在身前交握着,眼睛微垂着,燈光灑下,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打出陰影,在她身邊不時的會穿過什麼人,她卻都還站在那,安安靜靜的,那麼乖那麼聽話的等待着什麼人。
應下後,瀾溪帶着兒子就去換衣服,隨即便朝着樓下走去。
“想陪着你。”她低低的。
“賀沉風,你昨天白天也是一直工作麼?”
“我爸的病,又和你沒關係,要氣也是我氣的他。”薄脣動着,他漠漠的說道。
小傢伙最先從沙發上跳下來,蹲在茶几那裡,用牙籤『插』着蘋果往嘴裡塞着,甜滋滋的吃着,樂滋滋的看着動畫片。
“你不用管我,快進去看你爸爸?”她催促着。
“真的嗎,當然好呀?”小傢伙眼裡頓時一亮。
伸手將沙發上正眨巴着眼睛瞅自己的兒子叫過來,帶他跑過來後,半蹲下.身子,用手捏着他的小臉蛋。
男人已經洗完澡多時,此時坐在沙發那裡,正低頭不語的抽着煙。
看過去,就看到從樓門口裡走出來一對母子,小男孩裹着紅『色』的羽絨服,在雪地的映襯下,像是一團惹火,正圓滾滾的朝着他滾過來。
見她不吭聲,反而小臉也跟着皺起來了,不由的問,“怎麼了。”
病房裡躺着入睡的賀父,顯然已經度過了危險期,只不過還需要吸着氧。
等吃過晚飯後,她在廚房裡收拾完了後,將在超市裡買的水果洗好後端出來,客廳裡酒足飯飽的父子倆正坐在那悠閒的看着電視,她走過去將水果放在茶几上,“來,你們吃點水果?”
聞言,賀沉風面『色』一滯,然後別過了墨眸,臉部線條逐漸變得僵硬。
“呵呵。”被小孩子專屬的童真氣息感染到,賀沉風也忍不住勾脣低笑。
“那你豈不是一直都沒再去看你爸爸了?”瀾溪擡頭,幽幽的看着他問。
“想做嗎。”被窩下,他的手悉悉索索的開始『摸』了起來。
他也沒說話,將一旁的枕頭給她遞過去,後者接過來,將枕頭也逐一套好,然後擺平在牀頭上面。
牀有些大,她剛剛鋪時就耗費了些時間,這會兒正要跪着上去時,牀單那邊被人抻起來,賀沉風走過來幫着她一塊鋪。
“不是讓你回去嗎,怎麼還在這裡。”不過才三四個小時而已,他的嗓子就已然沙啞。
“別老抽菸了,你也吃點水果?”瀾溪見他又要伸手去『摸』煙,不由的拉過他的大手。
瀾溪本來還準備了很多安撫的話,聞言,卻是一怔,心臟處像是塌陷了一角。
“媽,我在這裡陪你?”賀以璇上前道。
拍了拍兒子的小腦袋瓜,瀾溪直起身子來,朝着廚房走了兩步道,“媽,我帶君君出去了呃,晚飯就不吃了?”
“昨天一直加班了,從公司裡出來都快十一點了,就沒給你打電話,今天也是很忙碌,好在沒加班,能去找你。還是你在好,能讓我感覺到放鬆。”薄脣扯動,他低低沉沉的說着。
“脫離危險了。”賀沉風有些疲憊的閉上了墨眸。
忙伸手將剛剛鋪的平整的牀單拽下來,重新抖了抖,翻過去另一面,重新開始鋪着。
“那你今天呢,也是嗎?”聽着,她蹙眉起來。
瀾溪坐在車後面,車子行駛,她看着前面兩父子倆,時不時的交談上一句,嘴角揚起的弧度如出一轍,她感覺心裡很暖。
“我明白?”瀾溪輕聲着,末了,還不忘加上句,“他也會明白的?”
聞言,賀沉風再也忍不住,伸手將瘦小的她整個環在自己的懷裡,嚴絲合縫的。
她的話,讓他抱着她的力道更緊了一些,除了肌肉,血『液』也像是僵流着的。
“要上來嗎?”她輕輕的問。
一直都緊繃着的情緒,在此時,也得到了釋放。
“你爸爸沒什麼事了,有我在這裡就可以,你們明天都還要上班的,回去吧。”聲音裡有些疲憊道。
鬆開她的下巴,他喉結動了動,似乎也想將自己壓抑的東西都嚥下去。
喉結有些澀的動了動,他邁着長腿走過去。
醫院和火車站一樣,好似永遠都沒有安靜的時候,哪怕是在晚上,也會因突發的狀況而變得侷促起來。
“嗯?”瀾溪重重的點頭,不想這時候他竟然還擔憂着自己。
“君君?”他將煙掐滅,微俯下.身子,將兒子抱了起來,好像是太久未抱了,小傢伙有些重,剛開始甚至沒怎麼抱穩。
她柔柔的問,“賀沉風,你爸爸怎麼樣?”
“呃。”她臉一紅,已然有些酥.軟了。
賀沉風也是察覺到兒子似乎是有些累了,彎身想要將他抱着,小傢伙卻忙擺手。
快鋪完時,男人的聲音忽然響起,“反了。”
“沒事的,伯父一定會沒事的?”她輕聲安撫。
小傢伙一聽,高興了,將手裡的牙籤放下,抽出張紙巾擦了擦嘴,然後繞過茶几過來,撲到他的懷裡。
想了下,她低聲道,“那你等我五分鐘。”
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抽完煙的,不聲不響的站在沙發那,幽幽的看着自己。
“不過,爸爸最近很累,你不許吵到他,知道了嗎?”
“我想做了。”他咕噥着,開始翻身而上,準備進入主題。
“嗯。”漠漠應上一聲後,他有些煩躁的靠在了沙發上。
“可若不是因爲我,你也不會……”她咬脣,聲音有些低。
“他不會願意見到我。”賀沉風默了半響,轉過頭來,幽幽道。
看動畫片的小傢伙『插』嘴進來,太小,看不太懂大人之間的沉重互動,只是天真的問,“媽媽,你們剛纔說什麼呀,爸爸不願意見到我嗎?”
“賀沉風?”感覺到有陰影籠下,瀾溪急忙擡頭,果然看到了是他。
“牀單,鋪反了。”他扯着薄脣。
“賀沉風。”她伸手撫着他的肩背,很顫的喚。
一直站在病房邊的美『婦』人此時轉過頭來,走過來緩緩的道,“已經凌晨三點多了,沉風,你和以璇都回去吧。”
“怎麼不會呢,他可是你爸爸,就像是你,你不是也願意見到君君的嗎?”瀾溪笑了,依舊細細安撫。
賀沉風坐在長椅上,兩條手臂都搭在膝蓋上,雙手交握,像是握住什麼力量一樣,頭微垂着,沉默不語。
從蒲縣一路到了h市,再到所在醫院,已然是十一點半多,車子才停穩,賀沉風就動作麻利的解着安全帶,便跳下了車,側眼看到一旁跟着下來的瀾溪,大步走過去,“也不知道里面情況如何,怕是會很久,你也折騰快一天了,還是別等我了,早點回去休息?”
電梯很快到達一層,他扯了扯領口,十分壓抑的從裡面走出來,快走出門診大廳時,他的腳步驀地頓住。
“爸爸不用抱我噢,我自己可以走?”君君眨巴着眼睛道。
“但也可以堅持噢?媽媽說,爸爸最近很累,君君不用抱噢?”小傢伙小大人般的說着。
瀾溪也擡起雙手,環着他精壯的背脊,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難言的痛與糾結。
電梯是半包圍透明式的,背過身朝外面望去,這個時間的城市燈火儼然稀少了些,但梯壁內側的玻璃,還是反『射』出他的輪廓影像,和病牀上躺着的中年男人,有很多地方的相似。
“賀沉風,你是要去看看他的?”心裡嘆了口氣,她拉着他的手輕晃着道。
“呃……”她有些惶惶然。
見他面『色』漠然,她軟着嗓子,像是對待孩子一般,細細的說着,“他現在還在醫院裡,雖然是度過了危險期,可老人在這種時候,都是希望兒女在的?而且你不是也很擔心嗎,去看看他,哪怕再多的工作也去陪陪他,看到你去,他是會高興的?”
電話裡聽她說讓他等時,他就打開車門下了車,斜靠在車邊上,點了根菸抽。
“……”她疼的微微皺眉,卻沒懂他問話的意思。
“呃?”瀾溪朝他看去,一怔,沒明白過來。
“嗯,我一定乖乖的?”君君點頭,脆聲保證着。
“爸爸,爸爸?”小傢伙顯然很興奮,摟着他脖子不停的叫。
接到電話時,她下意識的走到窗邊,就看到樓下那輛白『色』的路虎停着,裡面儀表盤發着幽幽的光亮。
賀沉風直接掀開被子躺了上去,然後拍着自己身邊的位置。
“yes,madom?”小傢伙立即站的筆直,行了個不算是軍禮的禮。
剛抽到一半時,小男孩脆脆的童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忽然覺得特別煩躁,『摸』着口袋想要掏出根菸抽,可『摸』了半天都沒找到,只有打火機。
未等瀾溪回答,賀沉風已經搶先出聲,“沒有,爸爸很喜歡君君?”
“嗯,都沒什麼空隙時間,午休也很短,就沒找你吃飯。”他繼續點頭。sxkt。
聞言,賀以璇躊躇着皺眉,那邊傳來聲響,剛剛一直坐在那兒的賀沉風起身,已經朝着電梯方向走了,腳步在走廊裡發生迴響,背影看起來特別的蕭索。
瀾溪將臥室的燈關掉,只留着稍暗些的牀頭燈,然後爬上了牀,躺在他身邊。
“嗯,你也別擔心。”她應着,心疼道。
她那麼瘦小,卻帶給他那麼大的力量。
“我也很喜歡爸爸呀,爸爸,我們上樓去打坦克大戰好不好?”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每段感情,都要經歷這麼多坎坎坷坷,她只是單純的想要一份感情而已,僅此而已啊,卻沒想到,會這麼的難?
…………
今天6000字完畢。關於結局,之前就說過的,大概12月初左右會結局,確切時間不敢保證。正文結束後,會進行李相思的番外,應該不會太長。寫完這篇文,我想,我會休息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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