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縣城,對沒能參加圍殲第一一四師團及野戰重炮兵第六旅團這一留名青史的戰役鬱悶不樂好幾天的陳彥華,大步走進指揮部,張東寧遞給他一份電文。
陳彥華看完後不高興地說:“喝酒吃肉沒咱們的份兒,淨讓於些雞毛蒜皮的下事,這個團長我不想於了”
“什麼喝酒吃肉,你當是過家家啊?難道你沒看到各團巨大的犧牲嗎?”
張東寧白了陳彥華一眼,呵斥道:“況且,咱們在後方的工作一點兒都不比其他主力團遜色,師座專門來電,說要給你陳彥華記大功”
陳彥華嘟着嘴,沒有說話。
張東寧眉頭微蹙,對陳彥華鄭重地道:“老陳,我們師取得了一場空前的勝利,雖然這幾天師部來電中沒有提到具體傷亡數字,但你是一個老行伍了,你應該可以想到,我們師估計打殘了,若沒有後備兵員補充,沒有新鮮血液注入,我們新二師覆滅在即”
張東寧一番話語重心長,如泰山壓頂般擱到陳彥華心頭。
雖然平時有點兒渾,但遇到重大事情陳彥華從來都不含糊,這一次也不例外,陳彥華收起不快的心思,立正道:“參謀長,你就明說,要我們團於什麼把……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會皺眉頭。”
“收攏潰兵,從中挑選精兵強將加入我們新二師”張東寧言簡意賅。
“噢還是這件事情啊?”
陳彥華不在意地揮揮手:“參謀長,這幾天你主持物資轉運和關注平湖戰局,不清楚我們的工作進展。至今爲止,我團收攏的潰兵已經組建起四個團,不過番號卻是民團。這些傢伙加入我們後,不用餐風露宿,更不用擔心被當做逃兵槍斃,他們千方百計想加入我們,我的團已經完成擴編,給平湖送去預備兵員的任務不難完成”
“什麼?”
張東寧腦子一時間有點兒跟不上,又追問了一句,聽到陳彥華肯定的回答,這才明白過來,心中暗歎還是吳銘眼光獨到,四天前他趕到海寧縣城,簡單地把任務交代下去,然後就開始處理物資搬運事宜,期間則關注平湖戰事,沒有過多地詢問收攏潰兵的事情,沒想到陳彥華完成得這麼好。
張東寧此時還不知道,陳彥華利用得自英國洋行的槍支彈藥,悄悄把自己的補充一團擴編成三個團的規模,也就是他的一個營相當於別人一個團。就這樣,還是這貨精挑細選的結果。除了組建四個團的民團外,很多不合格的孬兵都被打發去拆鐵路搬運鐵軌等物資去了。
張東寧一下子輕鬆許多。
毛良塢民團五個團正在向浙東北開來,目前已經抵達餘杭地區,陳彥華又編練了四個團的民團,同時還將不合格的兵員組成了四個運輸團。
這樣算下來,新二師後備兵員已經不缺,缺的只是訓練,以及官兵們的向心力,這可不是幾天時間就可以突擊增強的。
張東寧爲新加入新二師的新兵的凝聚力感到擔憂時,此時野戰醫院院長史迪夫也頭疼不已。
面對闖進平湖野戰醫院的衆多穿着混亂的士兵,史迪夫滿心怒火,他想將這一批不速之客趕出醫院,但這些士兵亂七八糟的方言讓他聽不明白。還好,總算是找到一個說官話的東北兵,他如實交代了自已曾經是僞軍的經歷,把史迪夫嚇了一大跳,心說這些個二鬼子來到野戰醫院於什麼?
就差動刀動槍時,總算出現一個說話有分量的人——參謀處宣傳科副科長張東春少校剛剛走進醫院大門,就被史迪夫一把拉住,冷着臉訓丨斥:“現在傷兵滿院,你還帶這些僞軍來醫院搗亂,你若不說個清楚明白,我今天跟你沒完
張東春是參謀長張東寧的堂弟,但在史迪夫面前,他可不敢擺臭架子,連忙擠出笑臉對史迪夫傳達吳銘的命令。
史迪夫驚疑不定,拉着張東春來到一旁,指着那些士兵道:“提前搬遷野戰醫院,我倒是同意,只是讓這些當過僞軍的人來幫忙,有些不妥吧?他們畢竟是給日本鬼子賣過命的人,萬一在路上鬧出什麼幺蛾子……兩個野戰醫院,五千多傷病員全得搭在他們手裡。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不能不謹慎啊”
“若是能有多餘的部隊,師座也不會用這些僞軍。”
張東春無奈地一攤手:“現在戰局突變,野戰醫院必須提前轉移,這是毫無疑問的。史院長,你儘管放心好了,這些僞軍都有把柄握在我們手裡,絕對不敢搗亂。況且,咱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不是還有野戰醫院的警衛排以及師部派來的警衛營兩個排以及一個團的民團官兵嗎?出不了問題”
史迪夫狐疑地看了張東春一眼:“你真能保證他們不搗亂?”
“史院長,你就算不信我,但師座是何等精明的人,沒有萬全的安排,他會做出這個決定嗎?”張東春耐心開解。
經過僞軍間相互揭發,然後又通過向日本天皇畫像撒尿等手段檢測後,那些日本人的死忠分子早已經被除掉,現在這些僞軍都是強拉壯丁的普通百姓。
張東春作爲蔣經國在宣傳部門的副手,早已將其從蘇聯帶回來的洗腦手段學了個七七八八,相信完成這次轉運任務後,在思想政治教育和洗腦下,這些沒有根基的僞軍也會轉變爲合格的戰士。
以新二師的威名,就算借給這幫僞軍豹子膽,他們也不敢在野戰醫院轉移途中作亂,不說別的,深入中國腹地,人地生疏,除非立下死志,否則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有了張東春的保證,史迪夫勉強答應下來。
平湖野戰醫院很快就忙碌起來,衆多傷員被喚醒,由僞軍充當的民壯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傷兵。
從附近老鄉家裡徵集來的牛馬車陸續到位,重傷員很快被擡上車子,先頭隊伍陸續出發。他們將趕到海寧縣城,一部分乘坐火車,另一部分則通過水路,運往浙西。
到了中午時分,雨終於停止,隨着太陽突破烏雲,把光輝灑向大地,氣溫開始迅速回升。屬於野戰醫院的卡車、客車和救護車陸續出動,民壯們又開始幫忙攙扶和擡着傷病員上車,又分出一部分人裝載藥品和醫療器械。
小春子的傷雖然還沒好完全,但他把乘坐車輛的機會讓給了別人,自己努力拄起柺杖,慢慢跟上大部隊前進的步伐。後面正在照顧擔架上重傷員的方虹,時不時投以關心的目光。
漫長的隊伍,滾滾向前,一直延伸到天邊。
龍虎鎮北的海岸公路,羅鈺銘率領手下官兵,或挑或扛,向乍浦鎮前行。
經過連續數天的搶運,金山衛的物資差不多運光了,羅鈺銘於上午十時接到師部命令,讓他帶着部隊退往平湖,正式接收從補充旅調撥來的官兵,充實一團和二團,儘快恢復戰力。但是他捨不得丟掉繳獲的物資,於脆找來籮筐和木箱,把看得上眼的東西全部運走。
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半,略微西斜的太陽曬在身上,熱氣騰騰的。
羅鈺銘放下擔子,將自己的軍裝解了一個鈕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吆喝麾下官兵努力向前趕路。
這時,幾天來一直不見蹤影的飛機在天空中呼嘯而過,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然後朝着海面飛去。
羅鈺銘暗罵了一聲娘,心說這個雨早不停晚不停,偏偏等到自己的部隊撤退時才停,這不是難爲人嗎?當下趕緊招呼:“快,加快行軍速度,剛纔飛過去的是鬼子的偵察機,鬼子的飛機一會兒肯定還得過來”
爲了避免日軍艦隊炮羣的火力覆蓋,羅鈺銘將手下士兵以連、排爲單位分散開來進行轉移,此時跟在羅鈺銘身邊的只有一個連。
官兵們一聽,立即加快了速度,向西行去——只要躲到九龍山反斜面,置於防空部隊保護下,日軍戰機和艦隊炮羣都沒了威脅。
四挺重機槍架在了尾隨連隊前進的四輛裝滿電線電纜箱子的馬車上,機槍手按着扳機,警惕地看着遠處的天空。
過了大約一刻鐘,南面海邊出現了五個小黑點,漸漸地越來越大,巨大的發動機轟鳴聲越來越近,眼看就要抵達行軍隊伍上空。
羅鈺銘揪着樊道全的衣領大聲喊道:“老樊,前面黃姑塘河邊有一大片蘆葦蕩,你帶人趕緊撤進蘆葦叢裡,我帶着四挺重機槍掩護你們,動作要快”
羅鈺銘動作很粗魯,樊道全並沒有不高興,更多的卻是感動——旅座將危險了留給他自己,樊道全眼睛有點兒溫潤。
見樊道全沒有反應,羅鈺銘怒了,使勁拍打他的肩膀,吼道:“娘希匹,你倒是快點兒啊,不要連累老子。”
樊道全一個激靈,立即招呼手下士兵,挑着扛着東西就朝名叫顧家堰的小村後的蘆葦蕩跑。
日軍飛機轉眼即至,第一架戰機開始進入俯衝軌道。
“噠噠——”
一陣重機槍的射擊聲響了起來,四挺繳獲自日軍的九二式重機槍組成了一個矩形方陣,黑漆漆的槍口冒出一陣密集的火舌,憤怒的子彈向着高速衝下來的飛機打去。
正在進行俯衝的日軍九六艦爆的機艙,瞬間被擊中一串子彈,僥倖保得一命的日軍海軍航空兵見勢不妙,猛地來了一個“h”字形拉昇,帶着屁股上的一串濃煙,狼狽地向南方天空逃躥。
後面四架日機一看情況不對,立即在空中調整方向,衝着大部隊逃去的蘆葦蕩追了過去。
“娘希匹”
羅鈺銘一看形勢不對,趕忙帶着四挺重機槍,打馬向黃姑塘河邊衝去,可是他們又如何趕得及飛機的移動速度呢?
四架日軍戰機眼看就要趕上落在後面的樊道全等人,這時樊道全若是扔下擔子,一口氣就可以跑入蘆葦蕩,避開日軍飛機的掃射。但一向節儉慣了的樊道全及身邊幾個士兵不願意捨棄好不容易得到的物資,只是下意識地加速、加速……
“噠噠——”
低空飛行的日軍戰機一陣掃射,瘋狂的子彈濺起一片火花,兩個士兵一下子鮮血四射,但他們還在努力地向前跑,隨後滿是窟窿眼的身體向前栽倒,飛射出的鮮血把兩個籮筐以及裡面裝着的日本採購自美國的罐頭給染紅了。
“砰砰——”
就在這時,蘆葦蕩中爆發出十餘門高射炮射擊的聲音,在樊道全以及趕來的羅鈺銘耳中,這聲音如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一樣讓人沉醉。
一架飛越蘆葦蕩的飛機尾翼一下子被命中,帶着冒煙的尾翼猛地旋轉着向右前方一塊稻田墜落。
“於得好,高炮營萬歲”羅鈺銘恨恨地一揮拳。
墜落的飛機發出一聲劇烈的爆炸,然後一陣火苗沖天而出。其餘三架日軍戰機見勢不妙,猛地拉昇,朝着藍天飛去。
40毫米博福斯高射炮追着日軍飛機打,十多門高射炮發射的炮彈構築起一道無形的巨網,朝着日軍飛機逃逸的方向籠罩而去,落在後面那架雙翼轟炸機,被擊中彈藥箱,凌空爆炸,另外一架九六艦戰被擊中右翼,翻滾了幾下,但是在飛行員高妙的駕駛技術下慢慢恢復了平衡,如同一隻才學會飛翔的小鳥一般,慢慢地朝着海邊飛去。
短暫的交火,雙方各有傷亡,新二師又犧牲了幾名戰士,而日軍則折損了兩架飛機。
一臉得色的桂濤帶着大隊人馬,推着高射炮走出蘆葦叢。
爲了支持前方將士轉移物資的行動,他奉吳銘的命令,把高炮營三個連以及各炮營高炮連拆開使用,隱藏在十多個關鍵的地點,終於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