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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迦樓預料的,燭離沒有殺她。
迦樓不斷的激怒燭離,爲的只是一死而已。六足蟲王沒有殺她,現在燭離也沒有殺她。或許不管是六足蟲王還是燭離都非出自善心,而是都很清楚,不殺迦樓,比殺了她要好玩的多,對於迦樓來說,活着纔是最痛苦的事。所以迦樓的眼神裡,難掩失望。
非但沒有殺了迦樓,燭離甚至一揮手解開了穿透了迦樓身體的鎖鏈。迦樓從高處狠狠的墜落,然後摔在地上。她的修爲之力被禁錮的太久,根本就不能及時恢復,所以這一下摔的很重。她那妙曼美好的身軀,跌落的時候染了不少灰塵,也擦破了皮。
燭離招了招手,從大殿裡飛出來一件衣服劈在自己身上,但是她沒有扣住釦子,所以往前走動的時候那輕紗的衣服往後飄動,有一種妖異的誘惑。
她走到迦樓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跌坐在地上的迦樓:“不要以爲你這樣就能真的激怒我,我從出生開始就面對了自己有個蟲子父親的事,也從出生開始就從母親那繼承來了對他的恨意,尤其是在他把我的衣服扒掉之後,這種恨意是無法抹除的。所以還有什麼憤怒超過我心中本就有的憤怒?還有什麼屈辱超過我心中本就有的屈辱?”
迦樓擡起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給你在神域自由行走的特赦。”
燭離語氣淡然的說道:“你可以隨隨便便走動,我手下的蟲子不會騷擾你,不會傷害你。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除了衣服之外。你可以享用美食,享受美酒,享受日光浴,享受一種叫做自由的滋味。當然,我會每天帶一批真神過來看看你,讓他們羨慕你自由自在的生活。”
迦樓笑了:“你以爲這樣就能折磨我?”
她微微昂着下頜:“借用你剛纔的一句話再還給你,你說沒有什麼屈辱比得過你心中的屈辱。那麼我來告訴你,沒有什麼折磨,比得過我心中對自己的折磨。”
這次輪到燭離愣住,然後兩個女人就這麼默然漠然的看着對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燭離轉身離開:“我不殺你,不是因爲覺得你可憐,也不是因爲害怕他,更不是因爲你說的那樣,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可憐。我不殺你,只是因爲你也是個女人。我折磨你,也是因爲你是個女人。”
迦樓看着燭離離去的背影,冷冷笑了笑。
她站起來看了看四周,忽然發現自己沒有地方可去。她原來住的地方,已經被破壞了。燭離到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的房子砸了個稀巴爛。她想來想去,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
騰雲書院。
那是一個已經廢棄的地方,在那裡自己可以安靜的生活幾天。直到......燭離再次想要折磨她的時候。
她拖着疲憊的毫無力氣的雙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而在明威殿門口,燭離冷冷淡淡的看着她。
“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條喪家之犬,一條被人遺棄的母狗。”
她大聲喊。
迦樓沒有回答,沒有對罵,依然慢慢的往前走。
“你要去哪兒?”
燭離問。
迦樓回答:“找一個狗窩。”
燭離愣住,哼了一聲轉身進了明威殿。在這一刻她心裡一陣恍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把迦樓折磨的崩潰了,還是讓那個本該崩潰的女人反而變得堅強了。不過從始至終,燭離確實沒有想過殺死迦樓,她想的更殘酷,她想把迦樓折磨封掉。所以她用了很多手段,說出來就會讓人覺得心裡發麻。
可是這一刻,燭離感覺到一種無法抵擋的疲憊。她不想再折磨迦樓了,因爲她確實在迦樓身上看到了一個自己。她折磨迦樓的那些手段,曾經都在母親身上看到過。
可憐蟲。
這三個字在燭離的腦子裡不斷的反覆出現,就好像一把刀子,在她的心口上割了一刀又一刀。而最重的那一刀,就是那個蟲字。那令人厭煩的月亮還是那麼明亮,甚至蠻橫不講理的月光透過明威殿高大的敞開的門,照射進了大殿之中。燭離的腳步越來越快,跑到墨玉寶座上蜷縮下來,蜷縮在黑暗之中。
她看着那月色,有一種被什麼東西圍困住的恐懼。就如同她當年躲在牀底下,不敢大聲呼吸一樣。那一夜......她的母親被活活折磨死了。
蜷縮了很久之後,燭離的恐懼非但沒有因爲自己抱着自己而消失,反而更加濃烈起來。她猛的抓起血色鐮刀,然後迅速的衝了出去。
天空上,一個身材妙曼的少女,揮舞着鐮刀,對着月亮不斷的劈砍着。她的實力摧毀一顆星體完全不費力氣,但是她失敗了。
但那個月亮......是假的。
迦樓推開了騰雲書院的大門,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一切,小橋流水,古色古香。這裡就好像一個被人遺忘的世外桃源,連她都不知道,爲什麼蟲子對這裡沒有一點興趣。又或者,蟲子對這裡有一種無法表明的恐慌。燭離曾經來過騰雲書院,但是她沒有看到那個老者,雖然那個老者沒有修爲之力,但是如果他不想被人找到,最起碼在騰雲書院裡,還沒有人可以隨隨便便找到他。
迦樓看到了老者坐在涼亭裡自斟自飲,看到了盤膝坐在空地上的陳羲。然後迦樓愣了一下,轉身要走。
“進來吧,沒有人可以打擾到他。”
老者叫了一聲,迦樓猶豫了一下後還是緩步走了進來。門吱呀一身關閉,迦樓感覺自己好像走過了一個漫長的隧道,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裡是安全的,因爲這裡是騰雲書院中的騰雲書院。”
老者指了指,迦樓發現門口放着一套衣服,粗布,但是看着就很溫暖。好像老者早就預料她會來一樣,衣服已經準備好了放在那。
“您怎麼知道我會來?”
她穿上衣服後問。
老者笑了笑:“我在騰雲書院裡好多好多年了,我一直想造一個世外桃源,但是可惜,我沒有修爲之力,不好做到。幸好我腦子裡的東西足夠多,幸好騰雲書院建造初期存儲了不少靈石。所以我就造了一個書院裡的書院,如果是我想看到的人,那麼走進來的就是我造的院中院。如果不是我想看到的人,那麼走進來,看到的就是真真正正的騰雲書院。”
迦樓愣住,老者輕描淡寫說出來的話,卻無比的震撼人心。
如果能瞞得住徐績,那麼這個院中院有多強?
迦樓走到涼亭裡坐下來,老者遞給她一杯烈酒。迦樓把酒杯接過來,然後捧在手心裡,卻不捨得喝。
“沒關係,喝了吧,還有很多。我走不出去,所以救不了你,也救不了任何一個人。我把自己困在了這個院中院,別人可以走進來,但我自己出不去。但是隻要你進來,再有人想把你抓走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最起碼外面那個魔女,沒有這個實力。換句話說,她沒有這個眼力。”
迦樓信,因爲連徐績都沒有發覺的院中院,那個魔女燭離肯定也無法發現。
老者的面前放着一個很光華的玉盤,直徑差不多一尺大小。迦樓忽然就被玉盤裡出現的東西吸引住了,臉色不由自主的變了變:“這是哪兒?怎麼看着像是魔域?”
老者點頭回答:“就是魔域。”
此時在玉盤裡出現的畫面,正是聶賢盤膝坐在雷池之中,被萬雷洗禮。迦樓看的膽顫心驚:“這個人是誰?”
老者沒有回答,因爲他知道自己沒有權利把陳羲的秘密說出去。
迦樓也沒有再問,如果換做是以前的她,會想盡一切辦法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就正如她會不擇手段的去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不管過程如何。
“這是天穹之眼。”
老者解釋道:“我本來該死了,但是被人救下,機緣巧合的活了下來。所以我的餘生一直在做三件事,做到現在也只是做完了一件。”
“第一件事,就是我已經做完了的事,是給我自己續命。我沒有修爲之力,所以活不太久,但是我沒死成,變得貪命。於是我用騰雲書院改造了一個法陣,以法陣來爲我續命。第二件事,就是造了院中院,差不多完成了,還差一點點......差一條通向外界的路,不是我沒有辦法造,而是捨不得造,如果造好了,我也就沒有了活下去的目標,該死了。”
“第三件事,就是天穹之眼。雖然沒有造好,但是看到了我想看到的一切。”
迦樓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天穹之眼?”
老者點了點頭:“就是藉助星辰,看到一切我想看到的地方。”
“爲什麼您要一直看着魔域?”
迦樓又問。
老者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回答:“因爲思念。”
迦樓心裡猛的一震,好像被什麼東西觸動了心靈深處。她呆呆的看着天穹之眼,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道:“可以看看徐績在哪兒嗎?”
老者問:“爲什麼?”
迦樓道:“我只是想看看他死了沒有。”
老者的手在天穹之眼上抹了一下,然後他迦樓就看到了正在和六足蟲王激戰的徐績。徐績明顯處於下風,眼看着就要被擊殺的時候,魔皇出現。徐績和魔皇聯手,再一次逼退了六足蟲王。
“可惜了,一個都沒死。”
迦樓淡淡的說了一句。
老者道:“還沒到他們該死的時候,或者說還沒有一個可以殺死他們的人出現。不過應該也快了,這個世界不會被黑暗籠罩太久,不可能永遠看到的都是你厭惡的東西。”
“會是誰?”
迦樓問。
老者看向盤膝坐在空地上,一念花開,一念生界的陳羲。
“是他。”
迦樓忽然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最不必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沒有殺了他。”
老者道:“冥冥之中,自有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