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長痛不如短痛
偏偏倖福就像煙花,轉瞬即逝。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離開林一諾之後的第二天,我們來到了杭州西湖。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西湖是一個美麗浪漫充滿故事的地方,最適合情侶來此遊玩。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眼下正是西湖最美的時候,徒步在西湖邊的白堤上看着美不勝收的景色,直教人浮想聯翩。
西湖,最美的不是風景,而是故事,大多數遊客是慕名而來,慕着一個有名的家喻戶曉的愛情故事,我們正是慕名而來。
斷橋,一個聽來令人傷感的名字,雷峰塔,又是一個令人扼腕嘆息的名字,泛舟在西湖之上,西湖美景盡收眼底,我依偎在子天的懷中,耳邊響起他的聲音。
“可馨,比起白蛇許仙,我們可真幸福啊。”
“那是!”我得意的說,樓在他腰際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
他親了親我的面頰,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我聽到他的心跳聲,那是一種令我感覺無比踏實的節奏。
如果說,子天被抓去坐牢是場噩夢,當我們開開心心遊完西湖回去的時候,噩夢就突然來了,儘管有心理準備,知道遲早會來,可是事到臨頭還是難受的令人無法呼吸,噩夢來的那麼快,真叫人措手不及。
子天入獄,判了兩年。
三個月來,我堅持着每天都去看他,一開始我們聊天,我問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他的臉上還有微笑,他還會跟我講述他在監獄裡的所見所聞,可是今天我去看他,他的臉上明顯的沒了笑容,話也少了,人也變得沉默了,我莫名的擔憂起來。
隔着玻璃,他低頭不語,看也不看我一眼,似乎在跟自己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一個小時過去了,我們都未曾說話一句話,我一直看着他,我用力的瞪視着他,他始終耷拉着頭不敢看我,像是個犯錯的孩子似的,我一直在等他擡起頭看我一眼,不過看樣子是沒那麼容易的了。
我拿起了手邊的電話,放在耳邊,靜靜的看着他等着他,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擡了擡眼皮,終於也拿起了電話。
“子天,你今天怎麼了?” 我關切的問,“怎麼悶悶不樂的?”
他遲疑着,喃喃的開口,“可馨,從明天開始,不要再來看我了,去做你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他的嘴巴一張一合,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什什什麼叫不要再來?什什麼又叫去做我自己喜歡的事情?”我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我瞪大了眼睛,訥訥的說,“我現在所做的,每天來看看你,就是我喜歡的事情啊。”
他搖搖頭,“這三個月來我想了很多……”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我不能再這樣耽誤你了……”
“你又來了你。”我蹙了蹙眉頭,不由自主的擡高聲音,“不就是兩年嗎?兩年的時間很快的,一眨眼就過去了,我等你出來啊。”
他從衣服兜裡掏出煙和火柴,自顧自的點燃了煙就吞雲吐霧起來,很快,我的眼前就籠罩了一層白茫茫的煙霧,他躲在朦朧的煙霧裡,我透過煙霧看他,心莫名的咯噔了一下,他的臉就模糊了。
他變了,從前他要抽菸都會問我一句介意嗎,如今他不在顧慮我了,他就這樣旁若無人的抽起煙來,彷彿在一夜之間,變成了陌生人,我的心隱隱的痛起來,眼眶噙淚定定的望着他。
“不要等我了……”
煙霧從他的齒間,鼻孔裡散發出來,他的聲音冷冷的,他垂着頭,我看不清他說這話時的表情。
淚水從眼眶裡涌了出來,沿頰奔流。
“你又怎麼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他猛吸一口,突然爆發一陣咳嗽,一陣比一陣重,那咳嗽聲就像一根刺,刺在我的心上,他每咳一聲,我的心就疼一下,他從前抽菸不咳嗽的。
“怎麼咳嗽了?”我胡亂的抹了抹臉上的淚水,關切的問,“感冒了嗎?咳嗽還抽菸,不要抽了好嗎?”
他默然不語,也不聽我的話,繼續一口一口吐着菸圈,他的沉默不理對我來說無疑是一種巨大的傷害。
我有點憤怒了,“鍾子天!”我朝他喊,“我是你的女人,你是我的男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這話是你說的,你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他依然不語,我愈加的氣憤,“你不負責任,你你你……”
“我這樣做是爲你好……”
“爲我好爲我好,爲我好個屁!”我指着他的鼻子罵,“我爸是這樣,沒想到你也是這樣,藉着爲我好的名義幹着傷害我的事情讓我痛苦,這也叫爲我好?!”
有個警官走到他身邊,對他說了些什麼,然後他看向我對我說,“對不起可馨,你以後會明白我爲什麼要這麼做,長痛不如短痛,不要再來了。”
說我最後一句,他掛斷電話站起身來轉身離去,我對着他的背影大喊,“我明天還會來的!”
喊完他已消失在我的視線裡,我知道他聽不到我喊的話,但我依然喊着,“我後天也會來的,大後天我也來,大大大……”
我喊不下去了,我靠着冰冷的牆壁,把頭撲在手掌中失聲痛哭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攬過我的肩,攙着我上了一輛車,不發一語的爲我擦淚,一個好溫暖好溫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別太難過。”
別太難過,好熟悉的聲音,好熟悉的口氣,好熟悉的話語。我擡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了一張好熟悉的面龐。
別太難過別太難過,我怎麼能不難過?三個月前還如膠似漆,昨天還笑臉相迎的人,今天突然就變了,那個前不久說“你是我的女人,我是你的男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的人,那個說“我們可真幸福啊”的人,突然之間就不要我了,我要怎麼不難過?
我默不作聲,沒有理會他的別太難過。
我的淚水異常的兇猛,剛被擦乾就又滾落一片,於是他索性不擦了,把我的頭按在他的肩膀上,放任我在他的肩上哭的稀里嘩啦的,他用一隻手控制方向盤,騰出來的另一隻手緊緊的握着我顫抖的雙手,他時不時的看我一眼,然後嘆氣搖頭,接二連三的嘆氣搖頭。
車子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我的雙手在他的緊握之下,不再顫抖,他靜靜的坐在我的身旁,不發一語,我靠着他的肩膀一直流淚,淚水浸溼了他的衣裳,被風乾了又溼,溼了又被風乾……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把大地染成一片金黃,我靠着他的肩膀,目光呆滯的看着前方,眼淚已經乾涸,他輕輕的幫我擦去了滿臉的淚漬。
“可馨?”他嘗試着叫了我一聲。
我木木的回了一句,“嗯?”
他輕聲問道,“你餓不餓?”
我不再搭腔,他也沒有再說話,繼續靜靜的讓我靠着,一動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一輪弦月高高的掛在夜空,向大地揮灑一片銀光,我靠着他的肩,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表上,我看着秒針旋轉,一圈一圈又一圈,咔嚓咔嚓咔嚓……
“你餓不餓?”
耳邊又響起他溫暖的聲音,我看着他手錶上的秒針,搖了搖頭。他不再說話,低着頭陪我一起看秒針的旋轉,咔嚓咔嚓咔嚓……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陽從東方升起,大地重現光明,我靠着他的肩,緩緩的睜開眼,猛的坐直身體,突然發現脖子又酸又疼,幾乎不能扭動。
“你餓不餓?”
一個聲音飄進我的耳朵,我轉過臉,抿嘴一笑,“餓了。”
他也抿嘴一笑,坐直了身體,機械般的移動他那條被我枕了一夜的胳膊,我略感抱歉的伸手去幫他揉了揉。
“林一諾,謝謝你。”我說。
他咧了咧嘴,“走,我們去吃點東西。”
吃完早餐,我又去看子天了,結果等了大半天都沒見到他,林一諾勸我走,我堅持不肯走,午餐時間,林一諾又說他不會出來見我的,我還是堅持等着,一刻都不肯走開,他只好把午餐給我買了來,吃完午餐,我繼續等着,守着。
就這樣,我等子天,林一諾等我,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手機頻頻作響,他頻頻不耐的衝手機發火,“沒空沒空,說了我現在沒空!”
於是我開始趕人,“林一諾,你不用陪我等在這兒,你有事就走吧,不用管我。”
他對我笑,“沒事兒的,我……”
他話說到一半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皺了一下眉,不耐的拿出手機,然後關機,關完機又掰下電池!
我實在是看不過去了,“林一諾!”我叫。
他擡頭看我,笑着,他笑得我內疚,我皺着眉近乎哀求的說,“你走吧,我求你了,走吧走吧走吧!我求求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嗎?你走,快走!”
他的笑容立刻僵住,不過馬上又恢復了,他笑着對我點點頭,然後默默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