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道:“我跟謝大夫有些話要說。秦樂哥,你不是要去衙門嗎?再耽擱下去可沒那時間了。”
秦樂猛地一拍腦門兒,戒備地看了小暑一眼,視線挪到謝明琛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估計是覺得謝明琛長得還比較“讓人放心”,這才點頭道:“那未時末我們在鎮口那兒會合,行吧?”
筱雨笑着點頭,道:“悅悅就跟我一起吧。”
悅悅笑道:“我也認識謝大夫的,小哥你趕緊去衙門那邊兒吧。”
秦樂拉過悅悅低聲跟她嘀咕,讓她注意小暑,不要讓小暑跟筱雨太過親近,“……我瞧着那人對筱雨有些意思,那個醫館裡的夥計咱們都不熟悉,可別讓他接近筱雨。”
囑咐完了,秦樂這才馬不停蹄地朝着衙門方向飛奔。筱雨抱歉地對小暑笑笑,道:“秦樂哥就是這樣的直性子,小暑你不要見笑。”
小暑擺擺手,倒是問筱雨道:“他去衙門做什麼?聽他那口氣,好像跟縣令大人還挺熟悉似的。”
筱雨悶笑,解釋道:“秦樂哥以後是衙門捕快,龍大人和他見過一面的。”
小暑這才“哦”了一聲,礙着悅悅在這兒,他悄聲對謝明琛嘀咕:“講得跟縣令大人多熟悉似的,原來也就是見過一面的關係……那牢裡關着的犯人還見過縣令大人呢!”
謝明琛無奈地輕嘆了口氣,不理會小暑這茬,對筱雨笑道:“外邊冷,我們去醫館裡說話。”
筱雨應是,和悅悅跟上謝明琛的步子。
小暑趁人不注意,拉了悅悅讓她落後筱雨兩步,低聲說:“筱雨姑娘不是說和我家少爺有話要說嗎?咱們走後頭,別耽誤了他們說話……”
前面筱雨正問謝明琛:“龍夫人腹中的胎兒可還好?這一胎龍大人和夫人應該很重視。”
謝明琛微頓,側頭對筱雨笑道:“龍夫人還提起你來。”筱雨微愣,謝明琛道:“龍夫人說多虧你提醒,她身邊已經不養貓犬了,這一胎坐得很實。”
謝明琛臉上微微泛紅,溫和地道:“我也是頭一次聽說孕中婦人接觸貓犬乃是一項大忌,你懂得真多。”
筱雨笑道:“我也忘記了是從哪兒聽來的。龍夫人腹中的孩子沒事便好。”
未嫁女子少有那麼坦然地提及有孕生子這類話題的,筱雨說起龍夫人腹中胎兒時一點扭捏的表情都沒有。謝明琛雖是大夫,但對婦科也瞭解不多,與旁人說起婦女病症時也較爲避諱,更別說和筱雨提到這類事情。但筱雨神情自然,他若是表現地顧左右而言他,反倒顯得他不坦蕩了。
前後一行四人到了謝家醫館,小暑不用謝明琛吩咐便立刻叫人泡茶,整理了桌椅請謝明琛和筱雨入座。悅悅正要挨着筱雨坐下,小暑不着痕跡地將她拉開,道:“筱雨姑娘和我家少爺有話說,悅悅姑娘跟我來這邊兒歇着。”不由分說地帶着悅悅到另一邊坐去了。
小暑的行爲筱雨也看在眼裡,但見悅悅沒有什麼不滿,筱雨也不好說什麼,畢竟小暑是謝明琛的夥計。
兩人坐定,筱雨也不拖沓,開門見山地與謝明琛提起初霽入醫館之事。
“整個冬天他都抱着謝大夫你給的看,一本書都翻到底了,上面記了的草藥他都能認識,草藥的功效只要問他他也都能回答上來。”筱雨頓了頓:“當然他也只是從理論上習得了這些基本,單說底子的話,應該比別人都要紮實。”
初霽記憶力驚人,只要是他看過、聽過的,他都能原封不動地還原出來。更別說這本書他一整個冬天都在翻看,不僅如此,遇到他不能理解的地方他還會對筱雨發問。這三兩個月下來,他的腦海裡不僅有了上百種草藥的形態、功效等基本信息,還認識了不少的字。
可也僅止於此了。
“我今日前來就是想問問謝大夫,初霽什麼時候可以來醫館這邊?”筱雨道:“天氣也轉暖了,能早點兒接觸新的知識對他總是好些。不知道謝大夫這邊有什麼打算?”
謝明琛笑道:“我這邊沒太多準備的,你帶初霽來之前跟我打聲招呼就好,也就是晚上睡覺的地方需要佈置一下。”筱雨聞言,微笑頷首。
謝明琛面上笑着,心裡卻輕聲嘆息。似乎每一次她來這裡都是爲的別的事情,事情說好辦好,她從來不會多留。唯一一次留得久些的,也是爲了給她的朋友提供方便,讓那位悅悅姑娘和她的未婚夫能有一個單獨相處的時間。
想到這裡,謝明琛心下略有些鬱卒。他忽然十分強烈地意識到他和她之間關係的疏遠。正如他曾經對小暑說的那樣,他們之間連朋友都還不算,互相之間的稱呼仍舊停留在“謝大夫”和“秦姑娘”這樣禮貌的稱呼之間。
謝明琛的心裡忽然就涌上了一股衝動,沒有經過深思熟慮他便開口對筱雨道:“你我年歲相差不大,因着初霽,今後來往的機會也多,還是不要拘謹稱呼爲好。秦姑娘若是不嫌棄,喚我一聲謝大哥便好。”
筱雨微微一愣,倒不是因爲被謝明琛的提議嚇到,而是因爲謝明琛提起這個稱呼問題太過突然。
但她很快便笑道:“好,那今後我就叫你謝大哥了。”稱呼這件事也得禮尚往來,“謝大哥也不用再叫我秦姑娘,我名筱雨,謝大哥叫我筱雨就好。”
謝明琛喉頭微動,輕聲開口道:“好,筱雨。”
這兩個字從他嘴裡溫柔地吐出,他鼻翼翕動,滿腔的柔意幾乎控制不住。
只有他自己知道,當他叫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他的心跳有多快。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渾身發熱,鬢角似乎還起了汗。他有些擔心自己喊她名字的時候是否有失態。
然而他註定是要失望的。當他向筱雨臉上看去時,筱雨神情平靜,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與她平時的表情並無二致。
他沒有失態,但筱雨也沒有將這件改稱呼的事情看得太重。
謝明琛張了張口,自嘲地搖了搖頭。
“謝大哥,你不舒服嗎?爲什麼搖頭?”筱雨不解地問道。
謝明琛咳了咳,一手掩住眼部以下,躲開筱雨詢問的目光,一手朝筱雨擺了擺,含糊地道:“脖子有點酸,動了動脖子罷了。”
謝明琛平穩下自己的情緒,這才又面對着筱雨,避開這個話題,問她道:“初霽來醫館這邊,有我照顧,你不用擔心。只是不知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謝明琛頓了頓,有些憂心地道:“打獵總歸是個危險的事情,你是個姑娘家,比不得那些壯漢,要是遇到兇猛的獵物可怎麼辦?還是想想其他活計的好。”
筱雨點頭笑道:“我知道的,我也在想法子。”
一家人要生活,沒有進項是不行的。現在他們一家只出不進,要是不想法子,總有一天會坐吃山空。加上秦招壽一家,壯年勞動力也只有秦招壽一個人,家裡的田地交給他打理,也只能保證基本的生活。要是遇上天公不作美,可能連基本的生活都維持不下去。
要賺錢,還是要從別的思路下手。
謝明琛問她道:“可有想到什麼法子?”他頓了頓,“要是需要幫忙,只管跟我開口。”
筱雨笑道:“那我先謝過謝大哥了。”
“不用跟我客氣。”謝明琛笑道。
中午謝明琛做東,請筱雨和悅悅吃飯。小暑心裡既是高興又是煩惱。高興的是他家少爺和筱雨往前進了一步他已經聽到少爺喚筱雨姑娘的名字了;煩惱的卻是少爺和筱雨之間多了個人,悅悅成了小暑的“眼中釘”。
悅悅也感受到了小暑對她的不滿,一頓飯吃得很不是滋味。等筱雨和謝明琛告辭,兩個姑娘去鎮口的路上,悅悅纔跟筱雨抱怨道:“謝大夫身邊那個小暑管事是不是個女人啊?我怎麼覺得他陰晴不定的,一會兒對我笑一會兒瞪着我,只有女人才那麼多變……”
筱雨回憶起小暑的種種表現,輕笑一聲,道:“小暑不是壞人,就是直白了些。”
悅悅嘀咕:“他對你那麼熱情,對我就時冷時熱的……難不成他對你有心思?”悅悅疑惑地看了筱雨兩眼,又搖頭道:“不對不對,我想想……”
筱雨拖着悅悅的手,免得她光顧着想事兒去了不看路跌跟頭。
忽然,悅悅猛地一拍腦門兒,當街站住拉過筱雨興奮地說道:“我就覺得哪兒不對呢,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他一直拉着我不讓我摻和進你跟謝大夫中間去,怪不得晌午吃飯的時候他一直瞪我呢!”
筱雨笑了笑,道:“聲音小點兒,這大街上呢,那位老奶奶都望着你了。”
悅悅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挽住筱雨的手催促道:“咱們趕緊走……”
兩人走了一截路,悅悅回頭望去,確定那位老奶奶沒看她們這邊兒了,方纔吐了口氣笑道:“嚇我,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奶奶最喜歡數落我們這般大的姑娘了。”
悅悅粗喘了兩口氣,又提起小暑:“我剛纔說的你聽到了沒?小暑可不是在撮合你跟謝大夫嗎?”悅悅對筱雨擠眉弄眼,神情有些曖昧:“仔細一想,我覺得謝大夫對你也有這個意思呢……”
筱雨微微一笑,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