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朝筱雨瞥了一眼，又扭過頭去，不搭理她。
筱雨自然不會計較，總之在老太太被她設計得“癱”了之後，老太太對她要麼是怒目而視，要麼是面無表情。筱雨從不指着她能給自己一個好臉。
“父親有了好前程，老太太您瞧着似乎還是不那麼開心。”筱雨嘆了一聲，心裡一動，倒是說了幾句心裡話。
“楚家是養育了父親和夫君，但歸根究底，他們會被那般對待，不還是老太太您的原因？要是父親真是前老公爺的孩子，父親又何至於這些年一直被他在暗地裡害着。孫媳就是想不明白了，父親是老太太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便是老太太你覺得對前老公爺心懷愧疚，也不該拿自己親兒子親孫子的命來抵。”
筱雨頓了頓，冷嘲一聲：“真要抵，合該是讓老太太你來抵纔對。”
筱雨不相信老太太是被歹人所害纔有的楚晉之。
她思索過了，從楚晉之一生下來便多病、羸弱這一點上來看，老公爺對他的迫害是從他一落地就開始的。那這便側面說明，老公爺是一早就知道老太太這個兒子不是他的孩子。
既然一早就知道，他完全可以一早就斬草除根，不讓這個不是自己血脈的兒子出生、存活。
但他沒有。
而依着老太太的性子，她若是被歹人所害，從一開始就不會要這個孩子。她那般重視楚家的人，怎可能讓這歹人之子玷污楚家名聲？
可是她也沒有，相反的，她讓這個孩子平平穩穩地生下來了。
而老公爺也是如此。他只是暗地裡迫害，這麼多年沒有把楚晉之和楚彧弄死，他卻也似乎並不那麼着急。
從種種跡象上看來，筱雨可以確定，老太太懷楚晉之是願意的，而老公爺似乎也是默許了的。
這讓筱雨不得不懷疑，自己公爹的生父，或許也並不簡單。
能讓老公爺忍受楚晉之這個“野種”這麼多年也不敢揭發他的真實身份，甚至在承爵的問題上，輕飄飄地將爵位傳給楚晉之——儘管這當中也一定會有某種陰謀。但單從這上面來看，老公爺的行爲可稱得上是“忍者神龜”了。
妻子給他戴綠帽子，他還幫別人養兒子。
換了別人早就鬧起來，老公爺居然能忍到現在。
但不管怎麼說，筱雨對加害老公爺一事還是不後悔的。
聽得筱雨這番指責的話，老太太總算把視線移到了她臉上。
筱雨仔細觀察她眼中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屑、鄙夷，甚至還有些困惑和茫然，矛盾得讓人無從懂起。
筱雨便也懶得去深究，她只順着自己的話道：“之前給老太太吃藥的時候，孫媳跟老太太說過，等父親祭告家廟，承了爵位之後，就解除老太太的痛苦。”
話微微一頓，筱雨看向老太太，只見她眼中的希冀一閃而過。
筱雨輕輕笑了聲：“之前孫媳的確是這般想的，父親承了爵，母親自然要接手楚國公府的一應事情，等大伯父二伯父兩家人都搬出去了，這偌大的楚國公府，可不就得由母親說了算？老太太您年紀大了，想必母親也不希望讓您繼續操勞，只盼着您能安享晚年。”
老太太怒瞪了筱雨一眼，筱雨並不在意。
“唯獨有一點。”筱雨肅了臉：“到如今，父親的身世，孫媳和母親都是瞞着他的。父親一心繼承老公爺的爵位，畢竟那對他而言，是從小就該他得的。大伯父二伯父本是庶出，這麼多年卻頂着嫡出的名頭，將父親這個繼室填房的嫡子壓在下邊兒，父親憋屈了這麼多年，總算能夠揚眉吐氣一番。可若是這時——”
筱雨冷冷地看着老太太：“若是這時，老太太恢復了精神，對父親說出真相，並苦口婆心地勸父親讓出這剛剛到手的爵位——老太太，您覺得，這般可合適？”
筱雨也不管老太太的反應，繼續說道：“所以我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還是不大妥當。如今老太太橫豎有人日夜伺候着，瞧着倒也舒坦，還是繼續這般過吧，也讓京中人多議論議論，老太太您和老公爺鶼鰈情深，好好說說老公爺逝後，您一夜之間病重不起的感人事情來。”
老太太頓時臉漲得通紅，怒視着筱雨似乎要將她生吞進去一半。
筱雨淡淡地看着她。
“老太太您別怪孫媳狠心，您不同自己親兒子、兒媳婦一條心，孫媳沒用，也只能想出這個辦法。”筱雨面無表情地道：“總不能如同對待要害死父親和夫君的老公爺一般，對待老太太您吧。”
筱雨這話一出，老太太頓時愣住了。
的確，筱雨完全可以不動聲色地將老太太給害死，這樣就沒人知道了。筱雨從來就是個涼薄而理智之人，她對自己的血緣親人都沒有太重的感情，更別說是赫連氏這個老太太。
她肯留着她這個麻煩，看的不過是楚彧的面子。
老太太到底是楚彧的親奶奶，要怎麼處理這件事，筱雨還是要等着楚彧回來拿主意。
她和顏氏，都是不能替楚晉之和楚彧拿主意的。
筱雨站起身，走向老太太，伸手給她理了理襟口，說道：“老太太也勿憂，您孫兒一年半載的便也要回來了。到時候，讓他當面和您談。”
筱雨頓了頓：“孫媳記得夫君同孫媳說過，在他少時，還曾在老太太身邊兒待過一陣。老太太帶他的那些日子，雖然短暫，但他還是記得牢牢的。他同您說，比孫媳管用。”
筱雨伸了手，秋蘭忙扶住她。
“祖宅這邊兒風景清幽，周圍的農戶村人都極是淳樸。母親說這次過來多歇兩日再走，孫媳到時候讓丫鬟婆子們擡了您出去瞧瞧這山水田園的風光景色。”
筱雨彎脣笑了笑：“金銀玉器再多，也比不得一片片黃土秧苗可愛。如今是閒冬，孫媳正尋思着趁着這時候田地便宜，買些回來屯着，今後只自家田裡產的稻，想必更香。”
秋蘭在一邊低聲提醒：“五奶奶，時辰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筱雨點點頭，淡淡地對老太太道：“改明兒孫媳再來同老太太說話。”
筱雨帶着丫鬟離開，伺候老太太的丫鬟們低聲議論：“五奶奶對老太太真孝順，每日都來陪老太太說話……”
“噓，可不該叫五奶奶了，三老爺如今已經是國公爺，前頭老國公沒立國公爺世子，咱們國公爺只有五爺一個兒子，五爺是當仁不讓的國公爺世子……”
“啊！我明白了，五奶奶以後可就是世子夫人了……”
“可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