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非存心探秘,仗着絕頂輕功和決心,飛越池面,穿入瀑布,在險死還生的情況下,果然發現了一個神秘洞穴,他自恃武功,孤身犯險,哪知身未入洞,已被人點中穴道,扔在地上。
白非出道以來,被人點中穴道這還是第一次,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自然難免驚駭,身上仍在隱隱作痛,地上的氣味,也令他作嘔,這種苦頭,出道以來都是一帆風順的白非何時吃過。
突然,他臥倒的身軀被人翻了個身,睜開眼睛,一隻枯瘦的手在他臉前一晃,一人"露露"的發着極爲刺耳的笑聲。
白非隨着那笑聲看去,洞中雖黝黑,他仍可看出那人怪異的身軀,那是一個極爲枯瘦的老者,笑的時候,嘴角幾乎咧到耳根,兩邊顴骨高高聳起,活像一隻深山裡的猿猴。
順着脖子往下看,身上竟沒有穿衣服,黝黑而枯乾的皮膚裡,一根根肋骨歷歷可數,然而,在瘦得已經幹了的胸膛之下,卻有一個西瓜般的大肚於,肚子下的兩條腿,卻又像插在西瓜上的兩根竹竿。
白非倒抽了一日冷氣,頭皮發漲,他生長在武林大豪之家,生平見過的怪人也算不少了,見了天赤尊者,他已覺得是天下最怪的人,哪知此番的這人,卻又讓他開了眼界。
他在打量着人家,人家可也在打量着他,忽然伸出兩隻鳥爪般的手,筆直地向他抓過來,白非嚇得心頭打鼓,可是穴道被閉,連躲都無法躲,索性閉上眼睛,在這種自身已無能爲力的情況之下,他只有聽天由命,等待着命運的安排。
那人枯澀的手掌在他咽喉一握,白非暗歎了口氣,只要那人五指稍稍一緊,自己的生命便要結束了,對生命的熱望,對慈親的懷念,對愛侶的相思,在這一剎那之間,像是一陣突然爆發的洪水,衝得他心神混混飩飩的迷惘一片。
那兩隻手在他喉頭稍稍停留一下,卻往他肩頭溜去,他方透出一口氣,那人"露露"的笑聲又起,"嘶"的,他那已經溼透了的長衫竟被撕了開來,他再睜開眼,那張猿猴般的臉,正在他眼前晃動着,無比難聽的笑聲,刺得他耳膜隱隱發痛。
他只得再閉起眼,那人的手伸向他肋下,他長衫竟被脫了下來,接着是裡面的短夾襖、長褲、布襪、薄底的便履,都被脫得乾乾淨淨,只留下一條犢鼻褲,還穿在他身上。
他此刻真是既驚、又怒、又有些羞愧,他不知道這怪人脫他衣服幹什麼,悄悄睜開眼來,那怪人正手舞足蹈地將從他身上剝去的衣衫穿在自己的身上,高興得竟像穿了新衣的頑童,白非忖道:"這廝大概有許多年沒有穿衣服了。"看到他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想到自家的遭遇,卻又一點兒笑意都沒有了。
那人身軀畸形無比,穿起白非的衣服,自然極不合身,可是卻左顧右盼,像是覺得自己已經很漂亮了,白非想起"沐猴而冠"這句話,真是哭笑不得,眼光動處,卻看到那怪人的手又緩緩向他伸過來,而且又是伸向他的咽喉。
他知道在他面前的這人即使不是瘋子,也已和瘋子相差無幾了,而一個瘋子或者半瘋的人做出的事,是人們永遠無法預料得到的,因此,有誰知道他這次的一伸手不是向自己作致命的一擊呢?
他又閉上眼,那怪人"露露"地笑着,竟說出話來:
"不要害怕,我不會弄死你的。"他說話的聲音除了刺耳之外,竟還有些生硬,真像一隻居然學會人言的猴子,但白非卻覺得有些高興,他總算能夠說出人話來,對白非來說,他居然和自己說話,已是意外,至於話中的含意,白非卻不管了。
那怪人一把從白非頭上攫去了那頂寶藍色的方中,一面又說:"好不容易有個人來陪我,我怎麼捨得弄死你呢?"他大笑着,這笑聲使得白非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看你年輕力壯的樣子,總不會比我先死,哈——我死的時候,總算有個人陪我了,這麼多年——"他的語調突然低沉了下去,變得有些淒涼的味道,又說道:"究竟有多少年啦,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喂,我在這裡到底有多少年啦,"白非迷惘地睜開眼睛,迷惘地望着這怪人,心裡一連串的升起了無數個問題:"這怪人是誰,他爲什麼會被關在這墳墓般的洞穴裡?他被關在這裡難道有幾十年了嗎,怎麼他還沒有餓死,邱獨行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爲什麼他每天都到這裡來一趟,"白非不能回答這些問題,也沒有回答那怪人的問題,那怪人卻又"露露"地怪笑起來,說道:"管他哩,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在這裡多舒服,吃了睡,睡了吃,一點心事也沒有,不比你好多了嗎,你呀,每天還要爲我擔着心事。"說着話的時候,他雙眼空洞地注視着遠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別人說話,但是白非知道,他話中的"你"決不是指的自己,"那麼他指的是誰呢?邱獨行嗎?"白非暗暗猜測着。
那怪人兩隻手拿着白非那頂文士方中,不住把玩,舉了起來,想戴到頭上去,但是他頭上的頭髮卻比烏窩還要亂,於是他勾起五指,去整理頭髮,整理了半天,頭髮卻像是比以前更亂了。
他煩惱地將自己的頭髮一揪,突然悶哼一聲,身子像是突然漲大了兩寸,頭上的頭髮,竟一根根地直立了起來,伸得筆也似的直,像是一根恨插在頭上的鋼絲,一吐氣,那頭髮軟軟落了下來,果然整齊了,怪人得意地笑着,彷彿對自己的這一個創舉頗爲欣賞,胡亂地將方巾戴到頭上去。
白非暗地吐了一口長氣,"先天真氣",他思索着,"數十年來能將先天真氣練得如此精純的,我還沒有聽到過。"於是他對這怪人更懷疑,甚至對他自身的安危,都看得淡些了。
但是,用不着多久,一種緩緩的恐懼就像冬天侵襲着秋天似的,不知不覺地齧食着他的心:"難道我真要在這裡陪這怪物一輩子嗎?"此刻雖已確信這怪人不會弄死他,但是這怪人要他做的事,卻並不見得比死好多少。
"這怪物功夫恁的精純,卻爲什麼不自己設法跑出去?"他越來越奇怪,哪知那怪人又驀然在他身上拍了兩掌,竟將他的穴道解開了。
隔了許久,他纔敢坐起來,悄悄轉動着頭,打量着這洞穴,那怪人"露露"他說道:"這地方還不壞吧,保管你住得舒服。"白非可不這麼想,若有任何一個人認爲這地方住着舒服,那麼這人不是瘋了,就是撞着鬼了,他暗暗調息着自己的真氣,那怪人坐在對面望着他,根本不理會他在做什麼,一會兒伸手撫摸着那西瓜般大的肚子,喃喃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真氣舒散地運行了一週,自非的身軀裡,又滿蓄了驚人的活力,"試試看吧!"他暗忖着,左手一按地面,身軀飄起,右手搶出如風,"颼"然一聲,擊向坐在他對面的那怪人鼻畔,食拇二指,微微分開,正是點向那怪人鼻畔聞香,沉香兩處穴道。
除了制倒這怪人之外,他別無他法可以逃出此間,人口那洞是那麼小,他絕無可能一穿而過,若不能一穿而過,那麼這怪人勢必要將他抓回來,是以他奔雷馳電般發出一招,他已看出這怪入的功辦,若非出其不意,得手的希望很少。
這一招念動即發,可說是快得無與倫比,那怪入眨着眼睛,不避不閃,手一擡,大拇指高高豎起,所放在位置,卻正是自非那一招發盡後。他手肘間的曲池穴一定要到的位置。
他拿捏的位置和時間那麼妙,白非知道不等自己點中人家,人家就已點中自己的,右手劃了個半圓,斜斜彎屈,盤着的雙腳卻向外一瞅,猛然踢向那怪人的前胸致命之處。
這一招變招之快,更是快極,"噗"的一聲,白非的雙腳果然踢在那怪人身上,他這一腳的力道何止千斤,就算是一塊巨石,怕也要被他踢碎,但此刻白非卻暗叫一聲"糟",他知道他這一招已經得手,但是自己的腳踢在人家身上後,那感覺竟像是踢在一團揉溼了的麪粉上似的,雖然舒服得很,然而這種舒服白非卻寧可沒有享受到。
白非非常清楚自己這一腳的力量,失色之下,手掌一按地,引氣上騰,哪知身子卻動也不動,兩隻腳竟被那怪人吸住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一身已足以做視武林、掌斃天赤尊者的武功,在這人手下連兩招都沒有走完,已自被制,他卻不知道這畸形的怪人,在這潮溼陰暗的洞穴裡被困競已達一甲子,這一甲於來他吃盡了任何人都無法吃的苦,也練成了一種前無古人的絕頂功夫,就算昔年威懾天下的奇人七妙神君,內功已臻化境,但比起此人來,精純或有過之,奇詭卻還不足哩,白非驟遇這種身手,自難抵敵了。
須知武學最難練成的,就是先天之真氣,這在道家稱爲罡氣,無堅不摧,無物不克,是由內家後天之氣上一步步紮成很基而練成的。這怪人數十年來,卻由另一途徑達成此境界,雖是由邪而入道,但殊途同歸,威力比自道家的罡氣並不遜色,只是還沒有爲世人所知而已。
那怪人"露露"地又連聲怪笑着,笑聲一起,氣功消失,白非雙腳被吸引的力道也驟然消失,"砰"的,落到地上來。
白非全然被驚嚇住了,動手的勇氣消失得於乾淨淨,那怪人望着他直笑,咧到耳根上的嘴角,泛起了一些白色的泡沫。
"看樣子你是嫌這地方不好,是不是,"他怪笑着道:"可是我包管你在這裡住得舒舒服服的,每天還有好東西。"以手爲板,居然擊節而歌了起來,白非皺起眉頭,恨不能把耳朵堵上,爬起來遠遠躲到另一角落裡去,發着悶氣。
四周全是山石,除了那一個小洞穴之外,此洞穴就絕無其他的通道,白非的心低落了,除了制住那怪人之外,他別無其他的辦法出去,而那怪人武功深不可測,自家卻又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
那怪人拍着巴掌,唱着歌,大肚子一挺,將白非衣衫上的鈕釦震掉了三粒他也不管,望着白非笑道:"你肚子真小,可是你不要難過,在這裡住上三個月,我管保你肚子就大起來了。"白非索性把他當做瘋子,根本不去理他,然而腦海裡卻禁不住要想到他:"看樣子他在這裡已困了不少時候了,他吃的是什麼東西呢?"須知那怪人先前吃的東西,也就是白非以後要吃的東西,他當然關心,到處望去,卻望不見有任何可吃之物。
他無聊地坐在地上,想做些調息功夫,一顆心卻怎麼也靜不下來,過了一會,他才發現他肚子竟餓得厲害,他當然不好意思說出來,忍着餓,坐在那裡,可是這種生理的現象卻非人力可以控制的,白非的肚子,竟咕咕的叫了起來。
那怪人還在唱着歌,白非希望他沒有聽到,哪知他耳朵奇靈,停住歌聲笑道:"你肚子餓得好快,剛進來肚子就餓了,我上次吃飯到現在的時候,起碼有你進來的時間一百倍長,到現在還沒有餓哩,我看還是等一會我們一道吃吧!"白非不想起餓還好,此刻一想起來,肚子好像刀颳着一樣難受,口水一陣陣跑出來,又咽回去,肚子像是已被颳得兩邊穿洞了。
那怪人咧開大嘴笑着說:"你別急,等一會我做好菜給你吃。"他閉起眼睛來,緩緩說道:"香酥肥雞,脆皮鴨子,還有一大碗清燉火腿湯。"白非也不禁閉起眼睛來聽,口水出來得更快,眼前彷彿現出香酥雞和脆皮鴨的樣子來。
他不知道這怪人能從哪裡弄這些東西來,但卻深深盼望着他能快些弄來,他自慰地忖道:"也許他真能弄來,不然他肚子怎麼吃得這麼肥。"悄悄用眼睛一瞟,那怪人的肚子果然肥得厲害。
他又坐了一會,酸水代替口水流出來,那怪人卻仍在那裡哼着歌,一點兒也沒有弄香酥雞的樣子,白非希望破滅了一大半,忖道:"他不過在說胡活而已,他能弄香酥雞,怎麼不設法自己跑出去。"暗歎了一口氣,後悔沒有吃過早點再來。
他閉起眼睛,迷迷糊糊的,像睡着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那怪人卻叫道:"小夥子,快起來,老爹要開始做香酥雞了。"白非精神一振,腰也直起來了,那怪人卻嘻笑着道:"不過你要先叫我一聲老爹我才做,不然——反正我肚子也不餓。"白非氣往上撞,忖道:"我寧可餓死,也不叫你老爹。"轉過身子,面對着壁,不去看他,耳中卻聽得那怪人陰陽怪氣他說道:"你不知道,我做的菜可好極了,香酥雞又肥又嫩,用手一提往下直滴油。"他自己也禁不住嚥了一口口水,閉起眼睛又道:"清燉火腿湯你吃的時候可要小心,小心把你的鼻子都鮮掉。"白非越聽越難受,餓得金星亂冒,彷彿都是一隻只香酥雞的影子,那怪人卻越說越高興,最後竟將這些話編進歌裡,唱了起來。
白非長嘆了一口氣,忖道:"反正他年紀這麼大了,我叫他一聲老爹也沒有關係。"回過頭去,"老爹"兩個字在他舌尖打轉,卻說不出口來。
那怪人又笑道:"快叫呀,叫完了我就弄雞給你吃。"白非閉起了眼睛,咬着牙,恨恨的叫道:、老爹!"那怪人"呀"了一聲,卻說道:"這樣不行,要叫得溫柔一點,親熱一點。"白非幾乎氣炸了肚子,恨不得一拳打過去,然而肚子嘰咕亂響,頭也有些暈了,四肢也發着虛,像是大病初癒。
"老爹。"他像蚊子一樣叫了起來,臉不禁發紅,立刻暗罵自己:"你是什麼東西,爲了香酥雞就叫人家老爹。"那怪人哈哈大笑着,站了起來,說道:"好,乖孩子,老爹替你做雞吃。"白非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卻見他暴喝一聲,雙臂一張,身形像是漲大了一倍,白非"唰"的也站了起來,凝神而立,他怕這怪人要對他有着什麼不利。心中對這怪人的功夫,着實害怕,驚忖道:"他練的這是哪一門功夫?"那怪人這一運氣,本來已是乾枯得打折的皮膚,此刻卻驀然漲了起來,皮膚像是有一顆顆彈丸在跳動般,悶哼了一聲,額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白非更驚,這情形只有在內家高手臨敵時纔會發生,此刻洞穴中。除了他自己之外,卻只有白非一人,白非當然吃驚,他卻未想到,人家要是對他不利,十個白非都早已送了命,還會等到現在這麼費事。
那怪人猛的一伸手,居然已夠着洞穴之頂,伸手一掀,他竟將一塊方圓十丈的大石掀下,緩緩託了下來,額上的青筋越發明顯,白非看得目瞪口呆,這塊巨石重量何止數千斤,這怪人不知用什麼手法,卻能將它託了下來。
那怪人緩緩將巨石放在地上,白非只能貼壁而立,因這塊巨石几乎佔了洞穴大半地方,此時已天光大亮,秋日的陽光從洞穴的頂部照進來,白非看着這怪人的行徑,竟連逃走都忘記了。
那怪人放下巨石後,立刻喘了一口氣,身形稍微鬆弛一下,卻又馬上暴起,左手一張,閃電般地在洞穴頂部的側面一掏,右手手掌,竟是揚掌待發的神色,摹然一聲暴喝:"出來。"一團金光燦然的東西,被他抓在左手上。
白非神搖意馳,盯着怪人的手,那怪人兩隻精光炯然的眸子,也緊緊盯在自己手上的那團金光燦然的東西上面,右掌微微又揚起一尺,似乎那被抓在手上的東西極爲兇猛,是以他不能不如此慎重似的。白非到這洞穴裡來還不到十三個時辰,然而他在這十數個時辰裡所遇到的奇怪問題,卻比他一生中還多,白非自幼即有神童之譽,天資絕頂,然而此刻卻也不禁被這些像是根本無法回答的問題衝昏了頭。
"這怪人武功絕世,既能將此洞穴的頂部掀開一洞,卻爲什麼不自己走掉,而在這個陰溼幽暗的洞裡,被囚這麼多年?
"這麼多年來,這怪人以何爲生?他手裡拿着的是什麼東西?看他如此慎重的樣子,似乎雖然對這東西非常警戒,然而卻也將這東西看得極爲貴重,這東西爲什麼會對他這麼重要呢?"白非百思不解,頭腦也無法來專心想着這些問題,鼻端突然嗅到一種奇異的香味,這種香味竟比他有生以來所嗅到的任何一種香味都令他神思,四肢骨骸像是越發沒有力氣。
昏情中,他聽得那怪人驀然一笑,猛然從迷惘中驚醒了過來,須知以白非此刻的功力,在中原武林中已是頂尖高手,他如沒有這怪人的大笑聲,尚且被這香味所迷住,他豈能不驚,大駭忖道:"這是什麼香味?從哪裡發出的,"定睛一看,卻見那怪人已盤膝而坐,那團金光燦然的東西,就箕坐在怪人盤坐着的兩條腿上,竟是一隻白非從未見過的怪獸,怪得使白非又忘去了其他的一切,而緊緊望着它。
他以自己的全部智力來思索,可也想不出此刻這雙眼射着碧光、全身披着金絲般的長毛的怪獸到底是哪一種野獸,也不知道這怪人和這種怪獸到底在弄些什麼玄虛。
漸漸,他鼻端香味越來越濃郁,濃郁得竟使他有些忍受不住了,他忍不住用手去堵着鼻孔,驀然,卻看到一物"唰"的從這洞穴上面落了下來,落在那怪人和怪獸箕坐之地的旁邊。
他詫異地望了一眼,那東西雙翅微弱地撲動着,竟是一隻野雁,他心中更奇怪,哪知"唰唰"幾聲,又有兒樣東西掉了下來。
那也是幾隻已失去知覺的野禽,落在地上後都像是已失去了振翅再起的力量,發着低低的哀鳴,像是自知已投入羅網了。
白非心中動念:"這些倒是極好的食物。"但是他卻想不通,這些野禽怎麼會無緣無故地落了下來。擡頭一望,臉色不禁大變,原來在這洞穴露出天光的頂部裡,此刻他竟看到有數十隻野禽在飛動着,而且看樣子卻又是都快要落下來,它們努力地撲動着翅膀,雖然想向上飛去,但這洞穴裡面卻生像有一種強烈無比的力量,在吸引着它們落下來。
白非幾曾見過這等奇事,其實他現在只要一縱身,就可以掠出洞去,奇怪的是他此刻心中卻沒有一絲這種念頭,即使他有了這種念頭,他也會制止着自己不去那麼做的。
這其中有許多種原因,第一、他自付身手遠不及那怪人,那麼逃還不是白費功夫?第二、這種奇人奇獸,他不但沒有見過,就聽也從未聽過,此刻好奇心大起,想將自己心中所思疑的這些問題,——求得答案,逃走的念頭,倒反而薄弱了。
野禽落得遍地都是,那怪人哈哈一笑,又暴一長身,朝那異獸道:"香奴,今天又難爲你了。"那怪獸眼泛金光,忽然低鳴了一聲,全身金毛都立了起來,體積雖然小,然而神態卻威猛已極,周身不住蠕動着,似乎要脫手而去的樣子。
怪人雙手一緊,低聲笑道:"你想走可不成,老爹可還要靠你吃飯哩!"怪獸碧眼微動,微吼了一聲,白非只覺得耳旁"嗡嗡"作響,他更想不透這怪獸小小的身軀,怎能發出這麼大的聲音來。
那怪人"呸"的一聲,左掌在那怪獸身上猛的一掌切下,叱道:"你想造反呀,想再吃點苦頭是不是?"那怪獸竟似懂得人語似的,喉頭低低嗚咽了一聲,身上倒立着的金毛,柔順地落了下去。
白非眼睛都直了,卻見那怪人一長身,將那怪獸又放回原處,一彎腰,低喝道:"起!"吐氣開聲,竟將那塊巨石又舉了起來,一轉一擰,又嵌回洞頂,白非眼看地上滿地的野禽,像是做夢似的,若不是他親眼目睹,他怎會相信這般奇事。
尤其令他奇怪的是,這怪人既能掀開洞頂,卻爲什麼情願在這洞穴裡受罪?
長長的出了口氣,那怪人坐在地上,像是非常疲倦的樣子,顯見得真力消耗過巨,喘息了片刻,才擡起頭,向自非笑道:"乖孩子,老爹把雞鴨魚肉全給你弄來了,你怎麼還不吃呀?"說着,他拿起一隻野雁,隨手扯去雁身上的毛,那雁尚是活的,不斷地掙扎,不斷地發着哀嗚。白非冷汗直冒,望着那怪人將一隻野雁生吞活剝地吃了下去,像是個無火時代的猿人,白非肚子雖餓,但吃東西的胃口卻倒光了。
那怪人笑道:"不敢吃是不是?"伸手拭去了嘴角流下的血,又道:"現在不吃,總有一天會吃的,我勸你還是現在吃了的好,這滋味可並不比香酥雞差多少哩。"他口中雖說着,眼中卻露出痛苦的神色,像是已往的那一段艱辛的日子,此刻仍在他心中留着一條很深的創痕。
白非轉過頭不去看他,然而他咀嚼的聲音卻仍聽得到,這怪人的行動雖使白非驚嚇,然而此時此刻,他也忍不住有向那怪人說話的慾望,因爲他有着那麼多問題要去問人家。
這樣也不知耗了多久,那怪人忽然悽然一笑,道:"小夥了,你一定認爲老爹是個瘋子,明明可以將洞穴弄個大洞,怎的不跑出去,而喜歡在這裡活受罪是不是?"白非心中忖道:"正是。"嘴裡可沒有說出來,轉過臉望着他。
卻見他緩緩站了起來,臉上已不再是嘻笑的神情,向白非招手道:"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白非好奇心大起,走了過去,那怪人朝自己的足踝一指,白非定睛望去,卻見一根黑色的帶子自地底穿出,竟穿入他的足踝,又穿入地底,方纔白非站在遠處時,沒有看到,此刻一看,自己的足踝彷彿也覺得癢癢的,心中卻又奇怪:"這怪人武功深不可測,怎麼卻連這麼細細的一根帶子也弄不斷。"你一定又在奇怪爲什麼不弄斷這根帶子,"那怪人笑道:"你自己試試看就知道了。"白非也就老實不客氣的俯下身,抓住那根帶子,猛運真氣,向外一扯,那根帶子非金非鐵,竟不知是什麼東西做的,白非運了十成力氣卻也扯不動,手卻被勒得隱隱作痛。
他這一驚,更是非同不可,須知白非雙手的力道,此刻就是一條比這帶子粗上幾倍的鐵棒他也能扯斷,此刻他扯這帶子不動,"自然大驚。
怪人卻笑道:"現在你知道原因了吧?"
白非雖點了點頭,可是心裡卻仍然是糊里糊塗的,自從他進了這個洞穴之後,就一連串的看到了些怪事,件件都使他迷惑。
先是武功深不可測、詭異神秘的老人,再又是一個滿身長着金毛、遍體異香,竟能吸引飛禽的通靈怪獸,現在,這一根小小的黑色帶子,竟連自己這種內家真力都扯它不斷。
此刻那怪人問他明白了沒有,他也點頭說明白了,眼中卻不禁仍充滿了懷疑的神色。
那怪人卻又道:"小夥子,你跑到這鬼地方,一定自己覺得很倒黴,可是你知不知道天下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想到這裡來,卻還無法來哩。"白非暗笑:"誰要是想到這種地方來,那他準是撞見活鬼了。"那怪入"哼"了一聲,緩緩坐到地上去,又道:"就連邱獨行想進來這裡一步,也萬萬做不到。"白非又一怔:"難道邱獨行天天到這裡來,就爲的是想進來這鬼地方,難道他也瘋了?"那怪人忽然閉起眼來,曼聲吟道:"靈蛇紋魂松紋劍,香奴通玄烏金扎。"白非心頭"怦"的一動,這兩句似詩非詩、似詞非詞的句子,近數十年武林中雖已無人提起,但只要在武林中稍有閱歷的,幾乎都曾聽到過,白非年紀雖輕,這兩句話,也只是聽他父親說過一次,然而在他心中所留下的印象極深。
原來這兩句話裡,包含着六件天下武林中視爲異寶的珍物,武林中人稱爲環字六珍,只是見過這六件東西的人,本就極少,近數十年來,更是已經絕跡,哪知此刻這怪老人卻曼吟了出來。
怪人睜開眼來,似笑非笑的望着白非。
白非心裡"怦怦"的跳着,恨不得他趕緊說出下文。
哪知那怪老人卻岔開話頭,問道:"小夥子,你跑到這裡來究竟是爲着什麼,是不是邱獨行那小子差你來探聽我老人家的口氣?我看你功夫不錯,你師傅是誰?"白非着急,卻不得不先把人家問他的話說出來,那怪人凝視了他一陣,緩緩說道:"你可知道,環字六珍中,你方纔已經看了兩樣——"白非心中一動,忙問道:"可是香狸和縛魂帶?"怪人長長嘆了口氣,道:"爲了這幾件東西,我犧牲了數十年美好的時光,唉——縱然我有天下最珍奇的寶物,但我卻只能耽在這種鬼地方,不能出去半步,那麼再珍奇的東西,於我又有什麼用呢?"語氣之中,彷彿滿含着一種自責、後悔的味道,就像是嫦娥後悔着自己,雖偷了靈藥證了仙業,但青天碧海之中,卻只是夜夜寂寞的那種味道一樣。
白非望着他,知道這怪老人的身世,必定就是一個離奇詭異的故事,那怪入又長嘆了一聲,道:"小夥子,你年紀還輕,聽你姓白,你可知道白化羽此人?"白非跳了起來,忙答:"那正是晚輩的先太曾祖父。"那怪人"哦"了一聲,面上泛起一個悽惻的笑容,道:"我在江湖闖蕩時,也就是白化羽創立天龍門的時候,想不到他的灰孫子都這麼大了。"白非更驚,須知白化羽創立天龍門,已是百餘年前之事,如此說來,這怪人豈不是己有百十歲了,他不禁又望了怪老人一眼,囁嚅着說道:"老前輩……"他確定了這老前輩三字是唯一最適當的稱呼後,又接着道:"老前輩怎麼——"他困難的不知怎麼才能含蓄的說出他要說的話。
怪老人緩緩一笑,卻替他接了下去:"怎的會被人囚在這裡來是不是?"白非輕輕點頭,老人才緩緩說道:"我自幼好武,長大了在江湖闖蕩,也闖了個不大不中的萬兒,那時候江湖上奇人倍出,我只是其中一個小卒而已。"他笑了笑,又道:"可是我機緣湊巧,卻遇着一位奇人,將我收爲弟子,那時候我年紀輕,不懂事,不但不知感激師傅,竟將師傅所存的三件珍物偷了出來,那就是環字六珍中的香狸、縛魂帶和靈蛇秘籍。""我滿以爲憑着這三件珍物,找個地方潛修幾年,便能成爲武林第一人,哪知卻被師傅捉到,將我關在這裡,卻並不將那三件珍物收回去,並且說道:無論什麼珍寶,都要看持有者的運用,不然,精鋼到了凡夫手裡,也和廢鐵沒有兩樣。我本來不瞭解,但是師傅卻以縛魂帶穿入我的足踝深通地底,將我關在這裡,這麼多年,我才瞭解到這話的意思,可是——"他嘆道:"可是已經太晚了。""頭些日子別的還好,只是餓得難受,幸好這香狸生具異香,能引百獸,我就利用它的特性,才能找着食物。"他看了白非一眼,微笑着:"起先我也是不慣如此吃法,但肚子餓了的時候,不吃又不行,經過這麼多年,我倒習慣了。"白非看了地上血汁狼籍的骨頭一眼,實在還覺得無法吃下去。
那怪人卻又道:"我想偷逃,但是這縛魂帶據聞乃千年絞筋所制,我怎麼也弄不斷,只好認命,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我雖然利用了這裡的陰溼之氣,習成了靈蛇秘籍上的絕頂功夫,竟達到可以隨意運用先天之真氣的階段,但我卻被囚在這裡,永遠也走不了——"白非接口道:"難道沒有法子嗎?"
那怪人一笑,道:"辦法雖有,但也幾乎無望,這縛魂帶天下只有一物可斷,那就是九抓烏金扎,但此物自兩甲子以前在川中大俠熊立信手中使用過之後,此後就失去蹤跡,武林中再也無人見過,天下茫茫,到哪裡去找去,何況我無親無友,就是有,恐怕早死光了,叫誰去找,就算機緣巧合,日後此物能重現,到那時恐怕我的骨頭都朽了。"他長嘆一聲,白非也不免黯然。
"還有一法——"那怪老人又道。
白非連忙道:"是什麼辦法?"
"那就是若有人具無比神通,能將這塊地整個翻起來,解開昔年我師傅以無比功力在地下所打成的死結,只是普天之下,再想找一個有先師那般功力的人,恐怕已絕無僅有了。"白非又默然,老人又道:"幾十年來,我在這裡耽着,別的還好忍受,只是寂寞使我難忍,前些日子來了個邱獨行,我老人家還以爲他是個君子,哪知他卻將我的靈蛇秘籍騙了去,現在還天天來,想再騙我的香狸,哼,這次我可學了乖,無論他如何花言巧語,只要他一進這洞穴,我就叫他立斃掌下。"他臉上又露出一種奇異的光彩。
白非暗暗一驚,這身世詭異的老人在這種地方關了這麼多年,心理自然難免不正常,白非已在暗暗叫苦,他此刻正值及冠之年,正是如日方中的錦繡年華,怎會願意陪着這怪老人關在這地穴裡。
但此情此景,卻別無選擇的餘地,也怨不得別人,這正是他自找的。
邱獨行的秘密,現在已不再成其爲秘密了,他武功精進,原來是得到了環字六珍中的靈蛇秘籍,他每天還要偷偷跑到這裡來,卻是因爲他對這另外兩件珍物還有貪心。
這些曾被白非苦苦思索的秘密,此時他己全部恍然,但他此刻的心情,卻比先前更爲紊亂,"慧妹該着急得要命吧?"石慧顰着黛眉的焦急神情,彷彿在他眼前晃動着。
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的多事,雖然他此行見識了這些他前所未見的事物,但他望着對面這面容古怪的人,望着他所處身的陰暗潮溼的洞穴,想到自己可能在此度過十年、二十年或一生的時日,他覺得全身都起了一陣驚慄,有前所未有的恐懼。
怪老人垂着頭,發出夢吃般的低語,似乎在自責着自己:"常東昇呀,常東昇,你雖然練成了絕世的武功,但逝去的日子,卻永遠不會再來了,永遠不會再來了。"白非聽得臉色發白,他未來的一生,是不是也要像這怪老人一樣,在這墳墓般的地穴裡度過呢?
白非在耳畔喧譁的水聲中,似乎聽到了一聲巨震,還有些另外的聲音,那和人們的呼叫聲非常相似,但是他卻並未能聽得十分清楚,也未十分在意。
他望了對面那怪人一眼,怪人低着頭,像是也滿懷心事,他覺得有些寒意,"寂寞,的確是世上最壞的東西。"他暗忖着。
時間,在他的飢餓與恐懼中,也不知過去許久,白非有些朦朧的睡意,那怪人——常東昇動也不動的坐着,像是一尊石像,自遠古來就未曾動過一動似的,垂死的飛禽低低的撲動着翅膀,流水的聲音在這洞穴裡聽來像是少女的嗚咽。
驀然——
白非的耳朵豎了起來,他聽到地道上有極輕微的腳步聲,於是他本能的醒了過來,這是多少年來的訓練所造成的。
他極爲盼望此時有人來,無論那人是誰都好!因爲這種寂寞而淒涼的景象使他受不了,於是他對這怪人強逼他留下來的行爲,有些不諒解,試想無論任何一個人在這種環境下度過幾十年,當他有能力留下一個人來陪伴他時,他是否會這樣做呢、常東昇冷"哼"一聲,眼中倏然射出精光,道:"邱獨行來了。"他輕聲向白非道:"你若能將他騙進來我就放你出去,"語聲中如刀的寒意,使得白非打了個冷戰,他知道這怪老人必定對邱獨行恨入切骨,而邱獨行也必定做過一些使這怪老人恨入切骨的事,但是"放你出去"這四個字,卻又不免使白非心動。
腳步聲漸近,接着火光一閃,白非看到那狹小的洞口露出一個頭來,在火光中顯得異樣的蒼白,卻正是邱獨行。
邱獨行見到白非,也似乎一驚,那怪老人——常東昇卻冷冷說道:"你又來啦?"邱獨行勉強的一笑,道:"常老前輩,你何必這麼固執,只要你老人家答應我的話,我擔保——"常東昇又冷冷一笑,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擔保?邱獨行,你憑什麼擔保,我老人家還能相信你嗎?"他臉上的狠毒之色更爲顯著,語氣中的寒意,也更爲濃郁。
"我若是早點知道你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我就不會被你點中穴道,被你偷去那本秘籍。"他又道:"我知道,你若不是怕那時功力不夠,降不住香奴,你不把他也偷去纔怪,現在我可認清了你,你再來騙我,可辦不到了。"白非暗忖:"想來邱獨行以前亦是誤入此洞,像我現在一樣,被這怪老人困住,而他大概在裡面耽了不少時日,乘這怪老人熟睡之際,點了他的穴道,拿去了他的秘籍。"他不覺暗笑,這怪老人的秘籍原本是偷來的,此刻被人偷去,不是天經地義嗎?而這怪老人卻認爲邱獨行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那麼他自己又該如何說法呢?
"人們對於自己的錯誤,遠比對別人的過失容易寬恕。"白非暗忖着。
卻見在洞外的邱獨行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弟子也知道你老人家在此寂寞,可是你老人家總不能叫我永遠在洞裡陪着呀,因此,弟子在別無辦法中,才點了你老人家的睡穴,弟子若是對你老人家有惡意,別的穴道盡可點得的呀?"常東昇又"哼"了一聲,白非站了起來,忍不住道:"邱大俠,難道就沒有一個辦法可以將他老人家救出去嗎,"邱獨行又嘆了口氣,道:"老實說,這靈蛇堡雖然是我所建,但這後園裡的林木和這些山石瀑布,卻在我來時已經有了。
"二十年前,我孤身來此,發現此地,誤打誤撞的撞入這裡來,那時我心情甚爲落寞,本有意和這位常老前輩久居此間,但後來——"他緩緩嘆道:"我實在忍受不住這種生活,才逃了出去。"白非瞭解的點了點頭。
"我當然也在爲常老前輩設法脫困,但這縛魂帶竟被那位前輩異人以無比神通穿入地底,這些山石洞穴想來也是那位前輩異人所建,其中像是有着無窮奧妙,我苦研二十年,但是這其中的奧秘,卻一點兒也沒有識破。"白非聽得入神,邱獨行又道:"而且這些山石看似普通,其實卻堅如金鋼,普通刀斧,竟砍它不動,我本想派專人來此伺候常老前輩,但他老人家又不肯,看來除了尋得九抓烏金扎之外,根本別無他法能使他老人家脫困。"白非兩條劍眉緊緊皺到一起,卻聽得邱獨行又道:"因此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探訪着這九抓烏金扎的下落,現在總算梢有端倪,或可一借,但卻非得先將香狸取出一用。"他轉過頭向常東昇道:"你老人家卻不信任我。"常東昇冷"哼"一聲,向白非問道:"你相信這人的話嗎?"白非無可奈何的向邱獨行一瞥,他實在不知該怎麼說,沉吟了許久,忍不住問道:"那九抓烏金扎和這香狸又有什麼關係呢?""這香狸不但能體發異香,吸引百獸,而且他的精血,卻是天下女子的恩物,有人只要能得着一滴,自身便也能體發異香,使接近她的男人心旌搖盪,不能自主。"白非心中一動,忖道:"要是慧妹能得着一滴該有多好。""而那九抓烏金扎,經過我多年探訪,卻是落在青海海心山絕頂上隱居的天妖蘇敏君手上,這天妖蘇敏君不但武功絕高,而且精通媚術,不知有多少武林豪客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他眼中閃過一絲別人無法理解的光芒,又道:"她後來又不知從哪裡習得武林中久已失傳的駐顏之術,也就從此隱居了。"白非大感興趣,問道:"後來呢?"
邱獨行緩了口氣,又道:"她自從隱居在青海海心山後,行跡更詭秘,又得到了那柄武林珍物九抓烏金扎,我雖和她亦是素識,但若去求她借用此物,她一定不肯,只是此人卻有一物可以打動她。"白非道:"香狸?"
"對了。"邱獨行一笑道:"天妖蘇敏君自負容顏蓋世,習得駐顏之術後,更可永駐美姿,只是她生平卻有一件最大的憾事,那就是這美如天仙的美人竟生具惡臭,而且臭得非常厲害,天妖蘇敏君爲此,大概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淚,因此我若以香狸去和她交換烏金扎一用,她一定求之不得的,"他講完了,白非才透出一口氣,暗忖:"江湖之大,奇人果真也不少,只是誰都沒有辦法將他們——見到就是了。"常東昇"哼"了一聲,卻問道:"你可以斷定烏金扎是落在那女人手中嗎?"邱獨行道:"當然。"
常東昇道:"你真的肯爲了我的事跑到青海去嗎?我有點不大相信。"邱獨行微微一笑,道:"弟子找她,還有些別的事。"常東昇又"哼"了一聲,道:"你的話靠得住嗎?假如你將香奴拿去了,卻不將九抓烏金扎拿回來,那我老人家豈不又上當。"白非連忙道:"晚輩也跟着邱大俠去,爲邱大俠作擔保好了。"常東昇道:"我又憑什麼相信你,"
白非胸膛一挺,朗聲道:"晚輩年紀雖輕,但卻從來未曾有說出來不做的話。"常東昇瞪眼望了他半晌,又低下頭思索着,突然道:"香奴性子極烈,你們兩人能降得住它嗎?"邱獨行一笑,道:"這些年來弟子已將靈蛇秘籍裡的功夫學了不少呢!"常東昇沉吟半晌,喃喃低語道:"真的可能嗎,"這麼久已來,他對幸福的來臨,已失去了等待的信心,此刻卻不禁心動了。
邱獨行又道:"弟子可以派一個人來,照料你老人家的飲食,你老人家放心好了。"白非從那洞穴中爬出來的時候,心幾乎欣喜得離腔而去,他和邱獨行前後在那地道上爬行着,不禁問道:"石慧可好嗎?""很好。"邱獨行一笑,又道:"這一天來,你沒有吃東西嗎?"被他這一提,白非被方纔那些值得興奮的事所刺激而忘記了的飢餓,立刻又立刻回到他身上來,他苦笑着稱是。
邱獨行哈哈大笑道:"我也是過來人。"
這一瞬間,白非覺得邱獨行遠不是他以前所認爲的陰沉,甚至有些可愛了。
漸將出洞,白非又問道:"常老前輩既然答應將香狸交給你,你怎的不拿回來?"邱獨行笑道:"這樣拿怎麼行,我們到青海卻也得過兩天,你不知道,靈蛇堡現在又是一團糟了。"白非大驚問故,邱獨行說了出來,原來在邱獨行和司馬之等人往訪罩星的時候,邱獨行辛苦建立的靈蛇堡,竟幾乎毀於一旦。
天赤尊者逃去的兩個弟子,在靈蛇堡四周密密的排下三百二十九粒天雷神珠,以硫磺火箭射之,這三百二十九粒天雷神珠一起爆炸的威力豈同小可,所以邱獨行回來的時候,靈蛇堡竟已變成一片瓦礫,剛剛傷愈的羣豪,此次傷得有些比上次還重,連嶽入雲的大腿都被炸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