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慧闖入白雲下院,和至蛔掌教的二師弟浮雲子動起手來,正自不敵,白非眼看她已要被傷在浮雲子的一雙鐵掌之下——
哪知浮雲子突然慘呼一聲,躍了起來,掙扎着又跌到地上,至蟈道士羣相失色,一擁到前面去,卻見浮雲子倒臥在地上,面色煞白,左右雙肩,各有個酒杯大小的傷口,仍在泅泅往外流着血水。
白非當然也趕到前面,看到這情形,亦是大爲驚異,擡頭一望,卻見站在對面的石慧亦是滿臉驚疑之色。
浮雲子受了這麼重的傷,當然暈過去了,知機子走上一步,蹲下來檢查他師兄的傷勢,然後站起來,冷笑說道:"這位姑娘果然好功夫,神不知鬼不黨的就下了辣手,姑娘請稍等一等,我相信此刻敝教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不想瞻仰瞻仰姑娘風采的。"說完了,他也不等石慧答話,就轉過頭向一個道人耳語了兒句,那道人奉命走了,他又扶起他師兄的身體,替他點了穴道,止住了血,又輕輕的推拿着,石慧、白非一東一西的站在旁邊,都在發着怔,心中都有心事。
"這是怎麼回事,這老雜毛怎麼會突然受了傷?"她望了白非一眼,忖道:"也許是非哥哥在暗中所施的手腳吧。"正巧白非也在望着她,於是她就情然一笑,表示着自己的心意。
"她笑了。"白非忖道:"想不到她還有這一手,連我都沒有看出來她怎麼讓這老道受的傷。"但他卻又不無憂慮:"可是這麼一來,我們可真跟峙炯派結下深仇了,這老道非但傷勢不輕,而且看樣子筋骨還可能斷了,要殘廢。"他兩人互相猜疑,誰也沒有想起做手腳的另有其人,因爲誰都認爲沒有這種可能,崆峒道人一個個狠毒的望着石慧,可是沒有命令,他們卻也不敢在崆峒山上貿然動手,也不敢像他們在山下時那麼猖狂,崆峒派教規雖不嚴,但名門大宗,總還有他氣勢不同之處。
驀然——
白雲下院進門的大殿之後傳來幾聲極清越而高亮的鐘聲,鐘聲劃破了秋日清晨的寒風,在這深山裡傳出老遠。
白非眉間一皺,此刻他當然不能走,但留在此地,情況也是尷尬,知機子冷笑着擡起頭來掃目一望,目光敏銳地在白非臉上打了個轉,然後停留在石慧臉上,冷冷說道:"兩位身手都不凡,想必都是高人之後,可是兩位若憑着這麼點道行就想在崆峒山撒野,那也未免將我崆峒派看的無用了。"他忽然仰天而笑,笑聲裡悲哀、蒼涼的味道,使人聽了有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石慧氣鼓鼓的說道:"動手過招,失手傷人算得了什麼,你幹什麼這樣緊張,怕受傷,就不要打架好了。"知機子慘然一笑,道:"對極了,怕受傷就不要打架。"他目光像刀一樣的盯到石慧臉上,寒聲說道:"可是姑娘這種發暗器的手段,可也算不得光明磊落吧?姑娘既然做了出來,那事情就好辦了。"他又冷冷哼了幾聲,顯是此事已無善了可能。
石慧知道自己絕沒有用暗器,可是她卻以爲這暗器是白非發出的,是以她也不否認,只是奇怪自非爲什麼不出手卻用暗器,因爲這似乎不是白非往日的行徑,而白非也似乎不用暗器的呀!
白非卻在暗忖:"慧妹也是的,怎麼胡亂就用了這麼惡毒的暗器,唉!事已至此,看來此事只有用武力解決了。"直到此時,知機子雖然說了這麼多句話,白非卻始終未曾開過口,這因爲他也覺得石慧用暗器有欠光明。
是以他只好不講話,知機子得理不饒人,又冷冷說道:"兩位今日若不還出一個公道來;只怕今日很難走出這白雲觀了。"石慧忍不住也冷笑了一聲,說道:"那我看倒未必吧。"話聲方了,白非突喝道:"慧妹快閃開。"
石慧一驚,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方想掠開,哪知頭頂上突然像是被人動了一下。
她更驚,一擺腰,"颼"的掠前數步,站在白非面前,回頭去望,卻見一個長身玉立的壯年道人的手裡,還拿着自己頭上所戴的一朵珠花,正笑嘻嘻的說道:"女娃嘴裡老是講些不好聽的活,太不好,太不好,以後要改掉纔好。"石慧嚇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緊緊站到白非旁邊,她自幼習武,耳目不可謂不靈,可是這道人來到她背後,拿了她的珠花,她卻不知道,若此人拿的不是珠花,而是她的腦袋,那麼——
她越想越心寒,方纔認爲崆峒派裡不會有什麼好角色的話,此刻早忘得一十二淨,站在白非旁邊,也不兇了,也不罵了。
女人就是如此,當她們知道自己已失敗時,她們就會乖乖的接受男人的保護,撒嬌、鬥氣、逞強,這些都不會再現了。
那道人足足比別人高了一個頭,羽衣星冠,面白無髯,也只有三十上下,乍眼望去,只覺得他丰神衝夷,簡直有些純陽真人的樣子,再仔細望去,卻覺得他笑意裡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而這種味道卻是純陽真子三戲白牡丹時纔有的。
這道人緩緩踱到知機子身側,臉上帶着那種似笑非笑的懶洋洋的味道,問道:"二師兄怎地,傷重不重?"知機子擡頭看了看他,道:"還好。"語氣中竟非常缺少尊敬。
那道人也不在意,又緩緩踱到白非和石慧身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們。白非說不出的厭惡,皺着眉瞪了他一眼,他也無動於衷,臉上依然是那副神色,又轉過頭問道:"二師兄的傷,就是這小姑娘出的手嗎?"知機子"嗯"了一聲。
"看不出你功夫還蠻不錯呢!"他再回轉頭,向石慧笑道。
石慧不知怎麼,總覺得他的眼光好像一直看到自己衣服裡面,趕緊又靠近白非一步。
那道人哈哈笑了起來,來來回回的走着。
白非奇怪:"這道人既是崆峒派的弟子,可是怎麼對浮雲子受傷,卻一點兒也不在意,還直笑,而且他輕功像是極高,功力遠在浮雲子之上,卻又叫浮雲子爲師兄。"白非想不明白,不再去想,擡頭一望,卻見這白雲下院四周,已聚集了百十個道士,手裡都拿着長劍,目光都瞧着自己,目光中都帶着冷冷的味道,白非暗叫一聲,"麻煩來了。"這些崆峒道人在白雲下院四周站着,也不說話,也不動,只有那長身玉立的道人來來回回的走着,忽然,又在石慧面前停了下來。
白非目光一凜,又瞪在他臉上,他卻像是沒有看到似的,只對石慧笑嘻嘻的說道:"女娃娃,你看看這麼多人都是來抓你的,你怕不怕?"他望着石慧直笑,石慧又羞又怒,最火大的卻是白非,怒喝道:"你少說廢話。"他卻也像沒有聽見,又笑道:"你要是怕,就拜道爺我做師傅,我保險你什麼事都沒有了。"石慧氣得恨不得他立刻死掉,可是他的那種笑容,卻又使得石慧一句都罵不出來。
白非更怒,望了石慧一眼,卻見她臉紅紅的,想到以前她罵人的樣子,現在這道人如此說她,她卻仍不罵他,白非氣得一跺腳,忖道:"你既然情願被人這麼說,我又何必多管閒事。"那道人更得意的笑了起來,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我就是玉鳶子,玉鳶子就是我,女娃娃,你可要記住喲。"他說話時永遠帶着那種懶散的笑意,笑意中卻又有些那種春天在屋頂上叫着的野貓的意味——也許比叫春的貓還顯著些。
"玉鳶子,"白非念頭一動,突然面罩寒霜,"唰"的掠了過去,那玉鳶子倒也想不到這少年有如此身手,也吃了一驚,往後退了一步,道"這位施主可是也想找個師傅吧?"自非冷笑一聲,道:"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讓我在這裡碰到武林中鼎鼎有名的道家名劍手玉面飛鳶史長青。""你也知道我的名字?"那道人得意的笑道。
白非笑聲裡寒意更濃,又道:"閣下在中原武林中,真是人人皆知的大人物,何況是我。"他笑聲一頓,又道:"家父昔年曾告訴小可,以後闖蕩江湖,平時必須留情,替人留三分活路,只是碰——"他故意拖長語音,果然看到玉鳶子臉上已有難看的神色露出來,於是他冷笑一聲,又道:"若是碰見閣下,卻必是要早些送閣下到西天去,因爲閣下如多留一日,世上就可能多有一個女子要被沾污,就像閣下以前姦淫自己嫂子一樣。"這玉鳶子亦是崆峒掌教的師弟,此刻當着這麼多崆峒弟子,被人說得如此,按理說他應該暴怒才合乎原則,哪知他聽完了這些話之後,本來有些怒氣的臉,此刻反而恢復了那種似笑非笑的神色,吁了一口氣,用眼睛瞟着石慧道:"女娃娃,你聽見沒有,你的朋友吃醋了哩。"白非忍不住臉微紅,他確實有些醋意,只是在聽到這道人就是玉面飛鳶後,他的醋意立刻變成怒火,憤怒與嫉妒,原本不就是最親密的朋友嗎?只是白非此刻的憤怒,卻並非基於嫉心,而是他猝地出乎正義和玉鳶子此名所表示的意思。
原來這玉面飛鳶竟是武林中近十年來最令江湖中俠義之士痛恨的人物,因爲他是個飛賊,偷的不但是人家的財物,還包括了人家家中閨女的貞操,有時,甚至連她們的心都偷去了,因爲處女貞操和心往往是連在一起的。
採花,是武林中正直之士所最不恥的行爲,這玉面飛鳶自然也成了武林中正直之士所最不恥的人物,幾乎人人都欲誅之而甘心,可是他武功甚高,輕功尤高,人又滑溜,別人竟莫奈其何。
這玉鳶子此刻睥睨作態,根本沒有將白非罵他的話放在心上,他雖也是崆峒弟子,但武功還另有人傳授,就連本門掌教,對他亦不無忌憚,至於別人的態度,他自然更不放在心上。
此刻白非怒火更盛,厲叱道:"今天我若不叫你這個淫賊納命,我就不姓白。"身形一動,快如雷電。
玉鳶子平日自負武功,總是一派大宗主的樣子,此刻只覺眼前一花,已有一股冷風襲向前胸期門穴,他這才大吃一驚。
這種和隔空打穴相近的指風,經白非這輕描淡寫的一揮,變得極爲驚人,玉鳶子驚錯之下,甩肩錯步,向左一擰身,右掌"唰"的擊出,守中帶攻,身手不但快極,而且極爲瀟灑。
白非冷笑一聲,並沒有將這已可在武林稱雄的一招放在眼裡,指風搶出,竟在一招之內,連點了玉鳶子肩貞、曲池、跌麻三處大穴,更是一氣呵成,曼妙自如。
白非這一出手,知機子才變了顏色,須知他也是此刻崆峒派中號稱九大劍仙的一人,自然識貨,不禁暗忖:"這年輕人竟會有如此武功。"心中一動,想到另一件事,雙眉更是皺到一處。
玉鳶子使盡了身法,才避開白非的這一招三式,已是驚得一身冷汗,白非手底下怎肯再容他喘氣,掌影如山,漫天壓去。
玉鳶子連連倒退,忽然喉間彷彿低低的呻吟了一聲,身法大變,舉手投足間,都變得軟綿綿的,像是一個思春的少婦在打着自己不能同情的丈夫,而且喉間那種似呻吟卻又並不痛苦的呻吟,也連續不斷地發着,更像徵着某一種意味。
這種武林中誰也不曾見過的身法,果然也使得白非大吃一驚,覺得這玉鳶子的招式,竟說不出的那麼難對付,而且他招式中所隱含的那種意味,更使白非說不出的難受。
不但白非如此,崆峒山道士們的表情更糟,石慧此刻,只覺得希望有一問靜室,讓自己和白非在一起,其他的事全不在意了。
白非和玉鳶子這一動上手,光景可和石慧和浮雲子的大不相同,白非不僅焦躁,他再也想不到在崆峒山上會遇到這種人物,更想不到天下掌法中,會有這種見不得人的招式。
三五招一過去,玉鳶子發出的聲音,簡直就像是一個天下至蕩的婦人,久曠之後,遇到一個男人時所發出的那種聲音。
白非劍眉深皺,驀然喝一聲,全身骨節大響,竟是達摩老祖易筋經中的獅子吼,他殺機已現,存心要這人妖命喪當場。
玉鳶子呻吟聲果然低微了,但仍不斷的發出來,白非掌風如山,每一掌都內含着足以開山裂石的力量,驀然——
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響起,一人朗聲說道:"什麼人敢在呂祖殿前動武,還不快給我住手。"聲音之響亮,每個字都生像是一個大鐵錘,一下下敲到你耳膜上,使你的耳膜"嗡嗡"作響。
白非和玉鳶子都倏然住了手,卻見一個高大威猛的道人大踏步走了過來,兩道濃眉像是兩柄劍,斜斜插在炯然有光的眼睛上面,獅鼻虎口,膚色裡透出亮晶晶的紅色,鬍髯像鋼針似的插在上面。、這道人一走過來,崆峒道人們臉上都露出肅然之色,玉鳶子也收起了他那種以笑非笑的神色,居然垂首合掌起來。
白非、石慧暗忖道:"此人在崆峒派中地位一定甚高,"他們卻未想到,這高大威猛的道人,就是西南第一劍派的掌門人,崆峒玄天才。
這玄天子目光似電,先在玉鳶子臉上一掠,然後便掃向白非、石慧的臉上,朗聲說道:"兩位施主就是和敝派過不去的嗎?"說話口吻,完全是武林豪士作風,哪有一絲出家人的身分。
白非冷然望着他,並未說話,石慧卻道:"是你們崆峒派和我們過不去,我們還有事,纔不想招惹這些麻煩呢!"玄天子望了她幾眼,突然仰天長笑,道:"這位女施主年紀輕輕,卻想必一定是高人門下。"他突然臉色一整,說道:"只是難道你的師長沒有教你說話的規矩嗎。十年來,江湖上無論是什麼成名露臉的人物,到我這崆峒山來,還沒有人敢像你這樣對我說話的。"詞色之間,咄咄逼人。
白非、石慧互相交換了個眼色,此刻他們心裡已猜到幾分:"這道人就是崆峒掌教。"事已至此,白非心裡纔有些作慌,方纔他和玉鳶子交手數十個照面,雖似佔了上風,但究竟也未能將人家怎樣,看來這崆峒派倒也不可輕視。
"那麼今日之事,該是如何一個了局呢?"白非不禁有些着急,但是他卻不能將心中所思量的呈露出來,表面仍然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石慧卻沒有這麼樣的鎮靜了,她似乎隨時準備着出手的樣子,玄天子瞪了她幾眼,突然聽見暈迷中的浮雲子發出呻吟之聲。
濃眉一皺,走了過去,向知機子問道:"二師弟的傷勢怎麼了?"知機子皺着眉道:"彷彿筋骨已斷,小弟不敢隨便移動,受傷之處,血脈雖已經止住,裡面的暗器,小弟卻不敢拿出來。"玄天子"哼"了一聲,道:"這麼狠毒的手法!"突然疾伸雙手,在浮雲子左肩的傷口兩邊一按,一個金光燦然的彈丸,突然跳了出來,他右手食中兩指一夾,將那彈丸夾在手上。
"好闊氣的暗器。"玄天子鐵青着臉,將那暗器攤在手掌上,白非、石慧心中各自一動,都望了對方一眼,因爲他們知道彼此都沒有這種暗器的呀?心中不禁更大惑不解起來。
"你姓萬?"玄天子眼光逼人的望着石慧。
石慧卻淡淡的一搖頭。
玄天子神色又一變,道:"你從哲爾多來的。"石慧又一搖頭,忖道:"這道士怪問些什麼?"玄天子目光像利刃般的盯在石慧臉上,冷笑道:"你把我玄天子看得也太不懂事了,普天之下,用黃金打造的暗器,除了湖北平江的萬家堡和青海通天河畔的哲爾多齊齊堡中的人物,還有誰用得起,可是你若想憑着這兩家的聲名,就來此崆峒山撤野,我玄天子可還是不答應。""黃金打造的暗器?"石慧更驚疑,又望了白非一眼,卻見白非臉上正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
"其實,這兩家與我倒都有些淵源,無論你們從何而來,我看在你們師長的面上,也該從輕發落。"玄天子朗聲道:"只是你們年輕人做事太狂,竟無端使暗器傷了我的師弟,又在這白雲下院裡撤野,我雖存着此心,但輕輕易易放了你們下山,豈非折了崆峒威名,你兩人若是知機——"他人雖長得高大魁偉,說起話來卻有些婆婆媽媽的,石慧不耐煩的一皺眉。
玉鳶子在旁接口道:"這兩個後輩猖狂已極,非教訓教訓他們不可!"石慧冷笑道:"應該教訓的是你。"
玉鴦子冷森森一聲長笑,道:"好,好,好。"他話尚未出口,玄天子亦接口怒道:"這種不知禮教的後輩,我也容你不得。"白非冷言旁觀,看到這鳶崆峒竟有些亂糟糟的樣子,掌門人也全然沒有一派宗主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但他對玉鴦子的武功,卻又不免驚異。他自忖身手,對付這些鳶崆峒道人,勝算自是極少,唯一的辦法,就是一溜了之,在這種對方人數超出自己大多的情況下,白非認爲即使溜走,也算不得是什麼丟人的事。他既有成竹在胸,面上越發安詳從容,石慧見着他這個樣子,也大爲放心,這兩個出道江湖都不久的年輕人,在許多高手的環伺之下,仍然是一派篤定泰然的樣子,倒叫那些怒火沖天的崆峒道人,個個都不知他倆人在弄什麼玄虛。
這就是人類的劣根性,當他們的敵人越鎮定時,他們自己就越不得鎮定。
此時,他們之間的情況是非常微妙的,完全佔着優勢的崆峒道人,反比劣勢中的白非和石慧緊張得多,一時竟沒有舉動。
驀然,觀外又跑進十幾個道人來,白非側目望去,看見好像是方纔由觀內出去的那十餘個提劍道人,方纔在他心中轉過的念頭,此時又動了起來:"難道還有什麼別的人也在此山中生事嗎?"進來的道士看到玄天子也在此處,似乎吃了一驚,其中爲首兩人走了過來,躬聲道:"大師兄怎麼也下來了·"玄天子鼻孔裡"哼"了一聲,道:"那個小賊抓着了沒有?五師弟,你輕功一向最好,這次難道又將人追丟了?"那道人名凌塵子,在崆峒九大劍仙中輕功素來不錯,此刻聽了玄夭子的話,臉卻不禁紅了起來。
白非在旁一皺眉,暗忖:"哪有師兄這樣說師弟的。"他卻不知這凌塵子和先前那道人知機於在崆峒派中最爲正派,平日與師兄弟們相處得卻不甚和睦,反而和那脾氣古怪的浮雲子比較投緣些。
凌塵子低下頭去,另一個道人卻道:"我和五師兄帶着十來個弟子將崆峒山搜了一遍,一個人影子也沒有看見,那廝昨晚來此騷擾,此刻恐怕早就走了吧。"他望了白非和石慧一眼,又道:"這兩人又是誰呢?"突然面色一變,道:"二師兄怎麼了?"目光再掃回白非和石慧身上時,已換了一種看法了。
凌塵子看到浮雲子受傷,也吃了一驚,趕過去,玄天子卻將那金彈丸交給說話的那年輕道人,道:"你看看這個。"那道人叫明虛子,是玄天子最小的師弟、接過金彈丸只看了一眼,就搖頭道:"不知道。"目光有意無意間,卻瞟向玉鳶子。
玉鳶子神色果然一變,故意裝出咳嗽的樣子,低下頭去。
這幾個道人的一舉一動,都沒有瞞過白非的目光,此刻他心中又一動,走到石慧身側悄悄問道:"這暗器不是你發出的吧?"石慧愕然搖頭。
白非臉上露出喜色,突然朝玄天子當頭一揖,朗聲道:"道長派中好像另有他事,小可也不便打擾,想就此告辭了。"他此話一出,連石慧都不禁愕了一下,崆峒道士更以爲他有了神經病,玄天子怔了一下,才怒道:"你想走,可沒有這麼容易吧!"白非笑嘻嘻的又道:"小可爲什麼走不得呢?"玄天子越發大怒,氣得說不出話來,玉鳶子緩緩踱上來,道:"你在本山傷了人,要走的活,先得當衆磕三百個響頭,還得吊在樹上打五百皮鞭,要不然,道爺就得在你身上留下點記號。"白非"咦"了一聲,故意裝出茫然不解的神色來,說道:"誰在山上傷人了?"玄天子大怒喝道:"你還想賴!"
玉鳶子慢條斯理地一擺手,道:"不錯,你是沒有傷人,你的朋友卻傷了人,你要想走的話,一個人走出未嘗不可以。"說話時,眼睛卻在瞟着石慧,意思好像是在說:"你看,你的朋友要撇下你了。"石慧心裡有氣,卻也不禁奇怪白非的舉止。
白非笑了一下,卻道:"非但我沒有傷人,我的朋友也沒有傷人呀。"石慧恍然大悟,連忙道:"這暗器不是我打出來的。"玄天子怒道:"你們想賴,可找錯人了,這暗器不是你發出的,是誰發出的?"白非笑嘻嘻的一指玉鳶子,道:"這個,你要問他才知道。"他極爲仔細地注視着玉鳶子的表情,玉鳶子面上果然吃驚的扭曲了一下,但是立刻又以憤怒的表情來掩飾了自己的驚恐,並且大聲喝道:"胡說!"聲音中,卻已有不自然的味道。"這一來,局面急轉直下,沒有一個人不在驚異着,只是有些人驚異的原因,和在場的其他大部分人都不相同罷了。
玄天子用眼角去看玉鳶子的表情,知機子和凌塵子根本就瞪着眼看他。
明虛子掠前一步,大聲喝道:"師兄和這種小子多嚕嗦什麼,快點把他們結束了,不就完了嗎!"手腕一抖,竟將背後斜插着的長劍撤了下來,"唰"的向白非剁去。
這一劍來勢頗急,白非也確吃了一驚,他萬萬想不到這明虛子竟然敢動手,身形一動,方自避開,卻聽得鏘然一聲長吟,本來攻向他的劍光,竟也隨着這一震而停頓了。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架開明虛子這一劍的,竟是崆峒的掌門玄天子,明虛子一驚之下,斜退兩步,將劍倒提着,愕愕地看着他的大師兄,面上雖是一副茫然不解的神色,然而在這種茫然不解的神色之後,卻隱藏着一份驚恐。
是以,他一時說不出話來,白非和石慧也瞪着眼睛望着玄天子。
這崆峒的掌門人鐵青着臉,目光一掃,沉聲向白非道:"你方纔說話是什麼意思?那暗器和我師弟有什麼關係?"這次卻輪到白非一怔,須知他說那暗器由來要問王鳶子才知道,只不過是他從觀察中所得到的一種揣測而已,根本沒有事實的根據,此次玄天子要他說,他如何說得出來。
他這一沉吟,明虛子提劍再上,喝道:"你小子竟然敢在崆峒山上胡亂含血噴人,這暗器不是你發出的,是誰發出的?"玄天子含着怒意的目光,此刻也正和其他的崆峒道人們一樣,都瞪在白非臉上,這種眼光,使白非全身起了一種極爲不舒服的感覺。
他知道此刻情況已遠比方纔嚴重,只要他答話稍一不慎,這麼多崆峒道人帶着的長劍,就會毫無疑問的一起向他身上招呼。
這麼多人的地方,竟然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出來,石慧臉上有些不正常的蒼白,悄悄的向白非站着的地方靠過去——
玉鳶子帶着陰狠的微笑,一步步向白非走了過去,明虛子用中指輕輕彈着他手中那柄精鋼長劍的劍脊,發出一聲聲彈鐵之聲。
倒躺着本來已經暈迷的浮雲子,此刻已漸甦醒,偶爾發出些輕微的呻吟之聲,和明虛子的彈鐵聲調和成一種極不悅耳的聲音。
白非知道,只要他一開口,這靜默便要爆發爲哄亂,而此情此景,他卻非開口不可,決不可能就這樣靜默下去,於是他在心中極快地盤算着,該如何說出這有決定性的一句話。
這種暴風雨前的沉默,最令人難耐,是以雖是短短一刻,但卻已令人感覺到好像無限的漫長,尤其是白非,這種感覺當然更要比別人濃厚些,他甚至覺得這其中已令他有沉重的感覺。
突然,竟有一連串清脆的笑聲傳來,彷彿是來自正殿的殿脊之後,這種沉重的空氣,也立刻被這一連串笑聲劃破。
隨即而來的是十數聲厲叱:"是誰?"那是一些崆峒道人幾乎同時發出的,"颼颼"幾聲,玉鳶子、明虛子以及玄天子等,都以極快的身法,向那笑聲發出之處掠了過去。
白非眼珠一轉,極快決定了一個對策,身形一轉,拉着石慧的手,低喝道:"走!"兩條人影隨着這走字,輕鴻般的在這些崆峒道人都望着殿脊那邊之時,從另一個方向掠了出去。
石慧的輕功,在武林中本來就可算是一流身手,此刻稍微再借着些白非的力道,兩人一掠出白雲下院的圍牆,就像兩隻比翼而飛的鴻雁,幾乎是飛翔着似地掠出很遠。
等到他們已確定後面沒有人追來的時候,就稍微放緩了些速度,石慧低低埋怨道:"我們也沒有做錯什麼事,又不見得怕那些惡道士,何必要跑呢?這麼一來,倒好像我們膽怯了。"白非一笑,道:"在這種時候,和他們講也未必講得清楚,一個不好,眼前虧就吃定了,我們還有事,和他們嘔這些閒氣幹什麼?何況——?他略微停頓了一下,望了望石慧,又笑了笑道:"以後我們又不是不能再來和他們評理。"石慧點了點頭,但總覺得他的話中缺少一些什麼東西,卻不敢斷定那是什麼,但是她認爲,若換了謝鏗,就絕不會逃走了。
於是她也笑了笑,忖道:"但是謝鏗現在弄成什麼樣子了。"她又替白非高興。確實人類的一切,都很難下個斷語,遊俠謝鏗,雖然義氣爲先,但卻似乎有些愚,白非雖然聰明,但卻又似乎缺少了丈夫的氣概,至於到底是哪一種做法較爲正確呢?那就非常難以斷定了。
也許這兩種做法都對,只是要以當時的情況來斷定,做任何一件事,都該是就那件事本身的價值來決定做法的。
崆峒山屬六盤山系,幽深林重,雖已秋濃,但山中有些地方還是鬱郁蒼蒼,石慧、白非初至崆峒山,掠了一陣之後,才發現自己所走的,並不是出山的方向,反而入山更深了。
石慧嬌笑着,俏嗔道:"看你這副樣子,像是真的慌不擇路了,我可沒有學到你的洞裡那些惡畫符,沒有你那麼長的力氣,跟着你這麼樣亂跑,我可真有點受不了啦。"說着,她就真的不走了,白非拉起她的手,輕輕親了一下,笑道:"我們兩個找一個地方一起坐坐,休息一下好不好?"石慧用左手春蔥般的手指在臉頰上劃了一下,嬌笑道:"羞不羞,誰要和你一起休息呀,我要一個人坐。"白非一笑,左手一攬她的肩頭,右手一抄,竟將她整個人抄了起來,"颼"的掠在一棵梧桐巨大的枝椏上,連梧桐子都沒有落下一顆。
石慧嬌笑道,伸手去捶他的胸膛,卻只是那麼輕和那麼甜蜜,使得被捶的人不但不痛,反而有一種輕飄飄的溫馨之感,於是他就笑着說:"好舒服呀,快多捶幾下。""我偏不要。"石慧笑着臉都紅了,像是真的一樣掙扎了一下,然後就像只綿羊似的躺進白非的懷裡,帶着一聲長長的幸福的呻吟。
像是一對呢哺着的春燕,兩人在那梧桐樹的枝椏上建起了愛的小巢,幸福得忘卻了這是在崆峒山,忘記了他們還有被搜捕的危險,忘記了他們還要做的事,甚至忘卻了這是秋天。
石慧方自伸手去攬,白非卻驀然一甩手,厲喝道:"是什麼人!"石慧立刻跳了起來。
白非用手一按樹椏,"颼"的掠了出去。
他瘦削而挺逸的身軀一離開樹幹,竟盤旋着在空中一轉,像是一條水中的游魚,又像是一條雲中的飛龍,無比的美妙。
石慧呆呆的望着,此刻她好像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似的,完全處於被保護的狀況之中,只是在欣賞着她的保護者曼妙的身法。
她卻不知道,除了她之外,還有一人也在熱烈地注視着白非的身形,然後忍不住叫出來:"哎喲,好漂亮的輕功呀!"雖然是一口極不純粹的官話,然而語聲中的柔脆,卻使人忘去了她方言的惡劣。
白非雙手一擡一張,"颼"的朝那方向掠了出去,那是另一棵巨大的梧桐,哪知在他身形還未到達的時候,那株梧桐上也極快的掠出一人來,從他身側電也似的掠了過去。
若不是他,換了別人,那幾乎很難覺察到有人從身旁擦過去,因爲兩人的速度都是那麼快,在這種時候,可看出白非功夫的超人之處了。
他身形一頓,竟然憑着這一口未歇的真氣,在空中又是一個轉折,像是一條擺尾的神龍,在空中竟完全換了一個方向,向那人去的地方掠了過去,這種身法,更不禁令人歎爲觀止。
他這裡方自轉折,那邊又響起來先前那柔脆的聲音道:"好妹妹,你怎麼那麼兇呀?一見面就動手打人。"就在這話說了一大半的時候;白非也掠了過去,那就是在他們先前依偎着的枝椏上,此刻除了石慧之外,又多了一人。
望着這人,自非不禁呆了,在這瞬間,他腦海中又轉過一個念頭:"怎麼世上的奇人,竟全讓我一個人撞見了。"在這枝椏上,飄然站着一個美得出奇的身軀,這身軀上曲線的曼妙,被她那件輕紗般的衣服,掩映得更爲動人。
頭髮長長的,披到兩肩上,漆黑的眉毛下,是漆黑的眼瞳,眼珠那麼大,是以當人們看着她眼睛時,竟想不到她還有眼白,再加上挺直的鼻於,小而豐滿的嘴脣,就形成了一個和她身材一樣秀麗、一樣令人心旌搖盪的臉龐——這是一個美得出奇的美人,然而卻太美了,美得竟使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美得使人覺得她幾乎已不像是人類。
這就是白非爲什麼會認爲她是奇人的原因,也就是爲什麼石慧在打了她一掌之後,就目不轉睛地望着她,也忘記了再次出手的原因,石慧也算是絕美之人了,然而見了這女人之後,她心中也有些不自然的味道,甚或嫉妒,只是石慧的美,卻遠比這人的美可愛,石慧若知道這點,她就會自然多了。、那女子俏笑着,眼睛也在石慧和白非兩人的臉上打轉,然後笑道:"真是一對兒,珠聯壁合,看你們這副親熱的樣子,真教人羨煞,連我這個木頭人,都有點兒動心了。"她眼光再次碰到白非的時候,石慧不高興地嘟起嘴來,心裡在暗暗罵着:"女妖怪!"深秋風寒,這女子競披着輕紗,在這深山荒林中倏然出現,倒的確有些女妖怪的樣子。
白非愕了許久,才期期艾艾他說道:"姑娘是……"在這女於面前,他口齒竟變得很遲鈍的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石慧見了更有氣,替他接下去道:"你是什麼人,找我們幹什麼!"那女子咯咯地笑着,道:"小妹妹,你別這麼兇好不好,姐姐我還幫過你們的忙呢!"她頓了頓,又道:"嗅,我知道了,你不高興的原因,是因爲我打擾了你們是不是?"白非的臉好像微微紅了一下。
那女子又道:"可是我剛纔替你打了那鬼道士兩彈丸,功過也該算是兩相抵消了吧?"她此話一出,白非和石慧都不禁驚異地"嗅"了一聲,立刻想到方纔在殿脊所發出的笑聲,將崆峒道人的注意力都移開,使得自己才能乘亂掠走的人,也就是這個美得出奇的女子了。
"怪不得她說幫過我們的忙。"白非、石慧不約而同地暗忖着,但是對這女子,卻仍不免懷有戒心,因爲這女子無論從裝束、舉止,抑或是行動上去看,都顯得大過奇怪了。
因此他們在瞬息間,也找不出什麼適當的話來說,微風吹過,將那女子身上穿的輕紗長衫的下襬,吹了起來,露出她穿在一雙摟金鞋子裡凝玉般的雙足和雙足上一段嫩藕般的小腿。這情景就像是九天仙女突然降落在這深山的梧桐樹上,有一種難言的聖潔之美,而沒有半分淫邪的意味,白非的眼光,像是隨着那陣風,吹到她的腿上,石慧看着白非的眼睛,"哼"了一聲,其實她的眼睛,也禁不住要朝人家看兩眼。
那女子似乎覺察到了,有竟無意間用手捺住長衫,笑問白非道:"你武功真不錯,這些崆峒道士裡,就數那玉鳶子和那個玄天子最難鬥,我到崆峒兩三天了,也不能將他們怎樣。"她一笑,用手掠了掠鬢髮,又道:"可是我也將他們弄得天翻地覆了,他們想抓住我,可是他們呀,那簡直是做夢。"白非心中一動,付道:"原來那些提着劍的崆峒道士就是想捉她的,只是她來崆峒找麻煩,不知她和崆峒派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石慧卻恨恨忖道:"這女子妖形怪狀的,一定不是好東西,看她望着非哥的樣子,真是可恨。"那女子卻不管他們心裡想着的事,突然收斂了臉上笑容,兩眼注視着遠方,像是看着什麼,又像根本沒有看着什麼,口中卻低低吟着:"玉鳶子——"聲音中包含着的某種意味,使得白非和石慧身上都起了一陣悚慄。
"對了,這女子一定和玉鳶子有着什麼怨恨,所以在玉鳶子見到那金彈時,會有那種表情。"白非暗暗忖道。只是這樣一個女子,會與玉鳶子那種人有什麼關係,卻又令白非不解。
那女子突然回過頭,向白非說道:"你肯不肯幫我一個忙?"白非愕了一下。
石慧卻接口道:"什麼事?"
那女子一笑,輕輕說道:"我要你們幫我去殺一個人,一個該死的人。""玉鳶子?"白非脫口問道。
那女子點頭道:"對了,玉鳶子,我不遠千里從青海趕來,就爲的是要親手殺死這個人,這個人活在世上一天、我就一天不舒服,他死了,我要將他的皮鋪在我的牀上,將他的肉一口口地吃下去。"她雖然輕輕說着,白非和石慧卻不禁嚇了一跳。
"這女子和玉鳶子之間的仇恨竟這麼深,可是我連她的姓名都不知道,我怎能幫她這個忙,何況他們誰是誰非還不知道哩。"白非沉吟着,心中卻又突然一動,忖道:"她是從青海來的——"這女子的言行,很容易地就讓人聯想到天妖蘇敏君身上。
"幫你的忙,也可以,不過——"白非道。
那女子立刻急切地接下去說道:"不過什麼呢?"白非笑了一笑,用眼色阻止住那在旁邊已露出不忿之色的石慧,朗聲道:"只不過姑娘既住在青海,不知可否也幫小可一個忙?""什麼忙?"
"青海海心山,隱居着一個武林中的奇人,姑娘可知道嗎?"白非一笑,輕描淡寫他說道。
那女子卻神色大變,問道:"你找她有什麼事?"神色之間,一望而知這女子和海心山的天妖蘇敏君有着非常密切的關係。
而她這種神態,立刻引起了白非的極大興趣,也使得石慧面上的忿怒之色轉變成詢問和驚疑的態度,因爲她已知道白非的用意,而白非的這種用意,是不會引起她的嫉妒的。
那女子的眼睛瞪着白非。
白非道:"小可有些事,想到海心山去謁見蘇老前輩,姑娘如果認得這位前輩,不知能否爲小可引見引見。"那女子"噢"了一聲,冷冷說道:"那是家師。"白非和石慧又吃了一驚,那女子卻又冷冷說道:"假如我不替你引見家師,你就不幫我這個忙,是不是?"她"哼"了一聲,又道:"這算是交換,還是要挾?"白非臉又微微有些紅,避開她刀一般銳利的目光,緩緩地說道:"不是這意思——"石慧卻搶着道:"只要那玉鳶子確實該死,我就幫你殺了他。"原來她對玉鳶子,也有着非常惡劣的印象,是以毫不考慮地說出此話,言下之意,卻也是叫那女子說出爲什麼要殺玉鳶子的原因。
"那玉鳶子和我仇深似海,若有人幫我殺了他,我無論怎樣報答都行。"那女子說道。
白非卻一皺眉,忖道:"她這話無異是答應了替我引見蘇敏君,但卻不肯說出她爲什麼要殺死玉鳶子的原因,難道她和玉鳶子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嗎?"白非疑心又起,那女子卻飄飄地走向石慧,道:"妹妹,你也是女人,你總該知道,天下之間,最可恨的就是男人。"石慧聽着她的話,一邊卻望着白非。
白非更是哭笑不得,這女子指着和尚罵禿驢,這句話很明顯地將他也罵了進去,他愈想愈不是味。
哪知石慧卻說道:"我看玉鳶子那傢伙也可恨得很,不過他們崆峒派裡道士那麼多,怎麼能有辦法把他殺了。"白非聽了,先是一愕,突然想起玉鳶子對石慧的態度,一笑了然。
那女子道:"妹子,你真好。"竟拉起石慧的手,面上也流露出感激的神色,道:"只要你們答應,我就有辦法對付那傢伙。"白非暗忖道:"我還沒有答應,她卻將我也算上了。"但是他此刻卻又怎能說出不答應的話來,卻見那女子將石慧拉到一邊,嘀嘀咕咕地在石慧耳邊說了許多話,石慧一面聽,一面點頭,白非更是不知道那女子究竟在搞什麼鬼。
她們兩人講了許久,那女子足尖一點,身子就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在羣木之間一閃而沒,輕功卻是高絕。
白非雖微有些吃驚,忖道:"這天妖蘇敏君的弟子,武功竟如此好,但卻怎麼又說不是那玉鳶子的對手呢?"他又想起和玉鳶子動手的情況和玉鳶子那一身怪異絕倫的身法,又奇怪玉鳶子既是崆峒門下,怎麼武功卻是這種旁門的傳授。
他一擡頭,石慧正向他走來,眼圈竟紅紅的,他驚問道:"慧妹,你怎麼啦?"石慧一嘟嘴,道:"你們男人壞死了。"
白非一笑,他知道石慧一定聽了不少那女子罵男人的話。
石慧見他不出聲,"喂"了一聲,又道:"你幫不幫我的忙?""什麼忙?"白非笑問。
石慧道:"我要殺死玉鳶子那壞蛋,你幫不幫我的忙?"白非暗暗發笑,忖道:"倒好,要殺死王鳶子,竟變成她的事了,變成了她的事,還不就等於是我的事一樣,唉,又是一樁麻煩。"他心裡在想着心事,石慧卻已怒道:"你不肯幫忙就算了,你一個人到青海去好了,我也不要幫你的忙。"她"哼"了一聲,又道:"男人果然不是好東西。"一轉身,將臉背了過去。
"我又沒有說我不幫忙。"白非笑道:"可是你們講的事,總該也讓我知道一點兒呀。"石慧"噗哧"一笑,道:"偏不讓你知道。"卻轉過身來,朝白非道:"我就在這裡候着,等一下,那姐姐將玉鳶子引來,你就動手殺了他。"白非又一笑,忖道:"我這算是什麼呀。"俯身往枝椏上一坐,道:"你們到底講的什麼,我若不弄清楚了,怎麼能隨隨便便地就殺人,那玉鳶子壞,可是壞在什麼地方呢?"石慧嘟嘴道:"我說他壞,就一定壞,難道你不相信我?"女人,就是這麼奇怪,當她確定了一件事之後,她就認爲那件事就是真理,石慧也並不例外,當她願意相信一個人的話的時候,她就完全地相信,甚至連半分懷疑都沒有。
白非可不和她一樣,他將這事前前後後思量了一遍,他知道幫那女子的忙,對自己一定有好處,而且那位石慧口中的那姐姐,看樣子也不像是動不動便想殺人的人,那麼這玉鳶子,必定有他該死的原因,只是他卻不禁渴望知道石慧和她的那姐姐說話的內容,石慧不講,他更好奇。、他卻不知道,叫一個女子說出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去問她。
白非俯着頭想心事,石慧卻忍不住坐到他旁邊,道:"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姐姐的事?"她不等白非回答,又道:"我告訴你也可以,不過你一定要守秘密,千萬不要告訴別人。"白非暗忖道:"她怎麼又肯說了。"側望了她一眼。
石慧已恨恨說道:"這玉鳶子真該死,他騙了那姐姐的武功,還騙了那姐姐的身子,卻將那姐姐一丟了之,你說他該不該殺?"聽了這幾句話,白非不但沒有弄清楚,反而更糊塗了,石慧這纔將方纔那女子和她說的話,源源本本地說了出來。
原來那女子姓那,是青海通天河畔哲爾多齊齊堡主那長春的愛女,叫那霞子,昔年天妖蘇敏君被中原武林所逼、竄人青海時,受過那長春的恩惠,將她收爲弟子。
齊齊堡主以無比財力,在青海海心山上,爲蘇敏君建造了藏身之地,那霞子藉着先天的無比美貌和後天的無比媚力,隨着使武林中高手不知凡幾迷離傾倒的一代妖物蘇敏君,在這海心山上修習天妖蘇敏君的秘技。
一晃數年,春花秋月,那霞子正是憂情之年,久居深山、自是寂寞,就在她離開海心山,回齊齊堡省親的時候,遇着了雲遊青海的崆峒道人——玉鳶子。
也就在這時候,那霞子被曾顛倒過無數人的"情"字所顛倒,不但和這雖是道家、卻極風流的玉鳶子結下孽緣,而且不惜違背師命,將天妖蘇敏君的秘技"蝕骨銷魂傅女迷情大法"私下傳授給玉鳶子,結果卻是玉鳶子悄悄一走,她自己卻被蘇敏君幽囚於海心山絕頂石窟中三年,若不是她父親齊齊堡主,恐怕早已被廢去武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