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芷雲若是情報生意,這個世界上大多數幹這個行當的都得歇業。她想打探點兒什麼事兒,還真不算難。
馬車還沒有離開街市,十月就回來了。
這安家酒樓到確實是百年老店,通過祖孫三代經營,在鹿城名聲不小,當然了,更不可能是什麼黑店,那是以前,後來招了個贅婿,這就引狼入室,倒了大黴。
安老掌櫃的女婿,就是那個駝背的賬房,這賬房的主子,也就是那位‘九爺’,是個極爲了得的人物,九爺本姓祖,叫大業,在祖家排行卻不是第九,而是第三,上面有兩個姐姐……至於下面嘛,還有一個庶出的弟弟。
祖大業的曾祖父,在河南任過知府,積攢下若大的家業,在鹿城,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人家。他父親才學也很不錯,是本地名士,因着身體原因沒有參加科舉,他父親心裡便有些遺憾,把所有的希望,都擱在了祖大業的身上,對他要求很嚴格,不過,祖大業也爭氣得很,頭腦聰明,十二歲就中了秀才,還是案首。又跟着家裡的武師練成了一身的好身手,可以說是文武雙全的典型人物。
這祖大業,整個一被捧着長大的公子哥兒,說是含着金鑰匙出生,活在蜜罐兒裡,一點兒都不爲過。
但他雖然受着萬千寵愛,卻沒有養成那種跋扈紈絝的性子,反而心性平和,性子很沉穩,祖家上上下下沒一個不說小主子好的,在鹿城也是名聲遠播。
要是就這麼平平順順的過上一輩子,祖大業也許會參加科舉,金榜題名,甚至可能高官厚祿享用不盡,可是,祖大業的父親晚年卻糊塗了,甚爲寵幸一個小妾,這小妾卻不是一般人物,乃是江湖出身,因爲相貌豔美,讓祖大業的父親看重,納爲良妾,沒兩年,還給祖家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祖大業那個庶出的弟弟,因爲是祖老爺子的老來子,足足比祖大業小十幾歲,所以,雖然是庶出,更沒有他哥哥那麼聰明,到也很得祖老爺子的看重。
可就是這個孩子,讓那個小妾動了心思,要知道,嫡庶有別,只要有祖大業在,哪怕祖老爺子再喜歡小兒子,將來也不可能給他分多少家業,畢竟,祖老爺子不糊塗,是個正經的文人,這小妾使了不少手段,也沒能讓祖老爺子鬆口。
應該說,這小妾不愧是個江湖人,心狠,手段也毒辣,本事更是不小,那祖大業雖說也是聰明人物,可只是生活在蜜罐裡的十幾歲的少年郎,論心眼兒,哪比得上不知道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多少年的小妾?這女人多年擺出一副安安穩穩的樣子,硬是騙得祖大業父子對她絲毫沒有戒心。
結果,那一年,祖大業準備參加的鄉試的前半個月,也是八月十五,他早晨照舊去晨練,卻是一去不回,晌午的時候就有人寄來一封血書,還有祖大業身上佩戴的玉佩一枚,說是要祖老爺子拿紋銀二十萬兩去贖人。
老爺子一看那血書,登時昏死過去,醒過來之後,還是趕緊的把產業賣了一部分,湊齊了這二十萬兩銀子。
可是,銀子按照那‘綁匪’的說法給送了去,兒子卻沒能回來,老爺子又急又氣,傷心過度,再加上身體本來就不好。沒多久也去世了。
祖家自然成了唯一一個庶出公子的囊中之物,就這麼過了二十多年,忽然有一天,祖家家主和老夫人全讓一夥子土匪給大卸八塊,據說,當時見多識廣的捕快們看了之後,都吐了老半天,好幾日見着紅色就噁心反胃。
而家裡出了這麼大事兒,早就出嫁的,祖大業的兩個姐姐,卻是誰也不曾回來看過一眼。
本來鹿城的老百姓們還以爲祖家就這麼完了,有些老人還挺懷念地說起——當年老爺子在世的時候,總是時不時說說祖老爺子修橋鋪路,災時施粥舍藥的善舉,可惜好人沒好命……卻沒想到,又過了半個月,那本以爲早就丟了姓名的祖家三公子卻回來了。
這位三公子不知道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卻是發達了,身份也變得神神秘秘。不但鹿城的縣令見了他都點頭哈腰,手底下還多了一批,怎麼看都不像好人的手下,脾氣更是變得古里古怪,愣是不許人叫他的三公子,只讓人稱呼九爺,只用了數月,那些趁着祖家沒人,侵佔了祖家產業的商家大戶,全讓他一個個修理得極爲悽慘,要是能只吐出侵吞的銀錢,本身平平安安地順利離開鹿城,那還是幸運,有好幾家甚至鬧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至於安家酒樓,到不是九爺的產業,估計這位爺也看不上這麼小的一個酒樓,按照當地老百姓的說法,他不過是給自己的手下撐腰當後臺,順便撈一點兒小錢罷了,人家真正買賣是在海上。
如此說來,芷雲她們正好能遇上這九爺,還真是挺巧的。
這就是十月弄到的所有消息,很不齊全,例如,九爺現在的身份到底是什麼,是不是和某些‘貴人’有聯繫,還有他那空白的二十年……
芷雲勾了勾脣角,忽然間覺得興趣更濃,反正也沒什麼事兒做,本來就是出來散心的,找這麼一個貌似很有故事的人消遣消遣,也沒什麼不好,於是,芷雲就輕描淡寫地吩咐下去,讓何清和佟輝把這位‘九爺’徹徹底底地調查一遍。
至於現在,因爲天氣忽然轉陰,眼瞅着要下雨了,雖然芷雲他們坐在馬車裡不怕雨淋,可還是得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清居現在可以說是靖朝第一的連鎖飯莊,鹿城雖然不大,可好歹也因爲風景秀麗,平日裡能吸引不少文人墨客,自然少不了清居。
芷雲想了想,乾脆也別隨便找個客棧了,萬一在碰上個黑店,她無所謂,囡囡估計只會高興,可黛玉怕是會不習慣。看了黛玉一眼,這孩子到是挺鎮定,氣色尚好,不過,眉宇間已經帶了幾分疲態,神色也隱約有些驚怕。
這也難怪,黛玉從來都是被嬌養的千金小姐,哪怕自幼喪母,又從小離開了生父,身世堪憐,可哪怕是在賈家,賈母也沒有讓她受一點兒委屈,總體來說,這就是個千金小姐,見到剛纔那種場面,就算心裡有數,知道不會有事,卻不可能和囡囡一般鎮定自若。
一路到了清居,也沒報身份,只要了一個獨院。
雖然沒報出身份,可是清居的服務絕對是一流的,由着穿着整齊的藍色衣袍,面相清秀,語言討喜的店小二親自引領着衆人過了垂花門。
一共是三間上房,兩側都帶了耳房,東西兩間都是臥室,東廂與西廂是兩個小套間。屋子裡的佈置以舒適爲主,也不缺少華貴。
炕上的帳子嶄新,是蘇繡,被褥是蟒緞,屋子裡多寶格上,擺着不少古董擺件,每一個都頗有來歷,價值且不說,至少格調很高雅。
牆壁上的字畫,多是當朝的名人字畫,也有一些古作。
不一會兒,就有清秀漂亮的小侍女擡着熱水送進來,十月伺候着芷雲三個洗漱完畢,晚飯也送了上來,人家這席面可是正經的好席面,桌子上的菜餚,沒有一樣是凡品。甚至有不少是極爲罕見稀少的山珍,廚子也是好廚子,至少有十月八成的水準,來伺候的下人們更是訓練有素。
芷雲吃了許久的素,這一回稍稍沾了一點兒葷,不過也就幾筷子罷了,主力還是黛玉和昭玉,也許確實是餓了,也許這廚子的手藝的確高超,兩個孩子都吃了好多,還是最後十月看不過去,怕吃傷了胃,又覺得這一桌子多是海味兒,吃多了傷身,勸了幾句,昭玉和黛玉才停下。
兩個姑娘吃的心滿意足,擁着芷雲在院子裡散步下食,囡囡咕噥了句:“可惜,圓圓妹子沒有跟來。”
芷雲笑了笑,這一次出行,圓圓聽說是看海,想了想就沒跟着,這妮子不知道從哪個古籍裡面翻出有關長明燈的介紹,一下子來了興致,拉着浮空城上幾位學徒一塊兒鑽實驗室裡做研究,想着復原出一盞長明燈看看。
芷雲對他們的實驗也挺感興趣,不過,到不大看好,就算用聚能魔法陣,也不可能永遠可以爲燈提供能源,畢竟,魔法陣用的材料再好,也有壽命限制,能工作十年就算長久了,再長,至少芷雲是沒見到過,浮空城用的全是最好的材料,核心法陣更是精心刻畫出來的,那還得一年一檢修,要不然,芷雲就不放心。
雨水淅淅瀝瀝地落下,芷雲帶着兩個姑娘坐在廊檐下,一邊兒欣賞雨景,一邊喝茶休息,昭玉和黛玉嘀嘀咕咕地說了一陣子閒話,不多時,昭玉卻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瞪大了眼,好奇地看着芷雲道:“伯母,那不用馬拉就能走的車,我已經見到了……是不是真的有能把小人關在裡面的‘盒子’,能自動洗衣服的箱子什麼的?”
芷雲一愣,扭頭見黛玉也是一臉好奇,不覺失笑,這些年來自家的寶貝孩子們一直跟兩個丫頭通信,一開始多少還有一點兒注意,一些不該說的,絕不跟她們提起,可後來關係越來越親密,等歐陽登基,他們算是沒什麼顧忌了,信裡面多多少少也就露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
芷雲知道了也沒阻止,有些東西遲早會出現在大衆面前,而這些年她也發現了,其實老百姓們的膽子不大,可是適應力和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卻是很強的,並不會輕易就被什麼給嚇到。
所以此時,她只是笑了笑,溫和地道:“這個問題,你們聽誰說的,就去問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