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駕鹵簿逶迤數裡,前後不能相望,還是如往年一般,可謂是浩浩蕩蕩,大氣磅礴。
可康熙的心情並不太好。
人老了,總是更加地重視感覺,一代君王也是一樣。
過去兩年,對自己親手撫養長大,寄予厚望的太子的廢與立,似乎一下子把他的身子骨給掏空了。
康熙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往前,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勁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他當了一輩子的皇帝,爲這個大清朝勞累了一輩子,無論喜歡不喜歡,做一個皇帝,合格的皇帝,已經成了他的唯一。
所以,他纔不希望有一個閒散的落寞的餘年,所以,看着這些長大的兒子們,他的感覺纔會如此複雜……
康熙拿出一隻銀質酒壺,喝了一口藥酒,緩和了心口隱約的悶痛。
可惜,現實畢竟是殘酷的,哪怕不願意,不服老,到底歲月不容情,就連天上的仙翁都說,君王的壽數乃是天命,天命不可違……看來,他也到了應該好好考慮繼承人的時候了。
胤禛是個聰明的孩子,康熙喜歡他,作爲君喜歡,作爲父也喜歡,雖然一開始沒打算將他培養成儲君,但,最起碼,這孩子將來也要是如二哥福全一般,扶持君主的賢王。
正因爲期許,所以難免要求得嚴格了些,就像他給那個孩子四個字——‘戒急用忍’,蘇軾說:“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就是因爲希望那孩子行得穩,走得遠,所以,才隱隱切切地囑咐了這四個字。
康熙越思,越覺得心頭兒有些悲意,忍不住念起身邊的老臣們,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曹寅,曹寅小小年紀就入宮做了他的伴讀,十七歲時,又成了他的貼身侍衛,忠心耿耿,相伴相隨十多年,於他來說,曹寅已經不僅僅只是個臣子了,而是親密的家人。
記得去年十二月,兩江總督噶禮,遞密報,參奏曹寅,說曹寅和李煦虧欠兩淮鹽課銀足足三百萬兩,請求嚴懲。康熙接了密報,一個人在養心殿徹夜未眠,心裡痠痛,他當然知道曹寅那虧空大部分是怎麼來的,多數是他南巡造成。
可是事關重大,遲早要有處理的一天,想了許久,想到當年曹寅外放離京,君臣依依不捨,那是冬日天寒地凍,曹寅響噹噹一條漢子,哭得眼睛通紅,跪在雪地裡給自己磕頭,磕在冰碴子上,劃了一道又一道的血印,自己扶都扶不起來,走時更是一步一回頭……
康熙還是嘆了口氣,壓下了奏摺,只是私下諄諄告誡,希望他們能儘快設法補上所有的虧空。
御駕走走停停,連續坐了十幾天的馬車,大家夥兒第一覺得骨頭都有了散架的趨勢,這幾天日頭又大,可謂驕陽似火,暑氣更是讓人難以忍受。
芷雲和歐陽到好,就算不用什麼顯眼的魔法手段,可是,有半位面在,兩個人時不時偷偷進去洗個澡,用些冰鎮的水果,往馬車上安置一個冰盆,日子到過得比別人舒服許多。
五月十三日,終於抵達了熱河行宮。
雍正自然要去伴駕,芷雲到比他自由得多,康熙特別有旨意下來,要大家不要拘束,別人怎麼樣,芷雲不知道,不過,她自己到雀躍得很,於是,在獅子園安置好,歇息了片刻,隨意地洗漱過後,就換了衣裳,帶着七月和十月出了門。
避暑山莊恰在武烈河西岸的谷地上,又有灤河、興州河、熱河交匯,氣候涼爽宜人,實在是一處難得的避暑勝地。
芷雲兩輩子是從沒來過這裡的,乍一看,也覺的極新鮮,這個避暑山莊雖然還沒有完全建成,但也差不多了,至少,康熙提名的三十六景,也算初成。
一路慢行,所過之處,樹木參差,鬱鬱蔥蔥,周圍更是山川環繞、層巒疊嶂,每走一步,都有其不同的美態,芷雲最中意的景兒卻是如意湖,這裡的荷花初開,算不上太好,可勝在清爽,芷雲立在岸邊,看着湖裡碧波盪漾,芙蓉出水,蓮菱蒲葦,隨風搖曳,隨手摺了岸邊柳枝把玩,心裡愛極了這秀色,甚至像把它完完整整地‘複製’回浮空城去。
一直玩到太陽西斜,到了晚飯的時候,十月才勸了她回去。
回了屋,坐在炕上,由着七月給淨面,換了身常服,芷雲這纔想到,自己一路上居然沒遇見什麼人……後來想想,這隨駕的皇子的女人們,無論是福晉還是小妾,如她一樣自在,沒男人陪着也敢出去玩的還真不多,再說,一路辛辛苦苦,大家都累壞了,這第一天,怎麼也要休息一下緩緩勁纔是。
剛小坐片刻,就有小太監過來傳話,說胤禛要在澹泊敬誠殿陪駕,晚上還得陪萬歲爺吃飯,讓福晉不必等了。
芷雲挑挑眉,心裡悄悄對那可憐孩子表示一番同情,和皇帝一起吃飯,聽着挺榮耀,可卻絕對是個勞累差事,芷雲就享受了幾次,每一回都吃不飽,回來還得加餐。
同情歸同情,芷雲可不願意餓着自己,摸了摸肚子,吩咐了先擺飯,話剛一出口,外面就進來兩個宮女,裝扮得比宮中的宮女們稍顯素淨些,看樣子是這熱河行宮的。
兩個人利利索索地把吃食在小几上擺放好,才朝芷雲行禮道:“請福晉安,奴婢水鶴(白鷺),昨天被管事嬤嬤分派來伺候王爺和福晉。
芷雲叫了起,隨意地點點頭,掃了這兩個丫頭一眼,模樣似乎太出挑了,尤其是白鷺,長了一張很狐媚的臉,不過,芷雲對她們的印象到還行,氣質滿乾淨,不像是不安分的女人,芷雲也就沒多說什麼,隨意交代幾句,就讓兩個人退下。
七月扶着芷雲在桌邊坐好,几上的飯菜還算合胃口,一碗三鮮湯、一碟乾燒魚、一碟炸烏魚蛋、一碟銀絲捲、一碟素筍尖、並上紅稻米粥,顏色鮮亮,味道也美,看得人食指大動。
看着桌上的飯菜,芷雲更是覺得餓,喝了兩大碗米粥,幾筷子下去,菜用了大半,這還覺得不夠,想再添上一碗飯,結果十月怕她積食,無論如何不讓再進,這才罷了。
到免不了埋怨丫頭幾句——“連吃飯都要管着,這到底誰是主子啊”
不過,她也知道丫頭是爲了自己好,就是隨口說說逗樂罷了,這些玩笑話,主僕幾個都不會放在心裡。
白日裡玩得盡興,這一吃過飯,芷雲到有些犯困,不過因爲想等一等歐陽,便倚着迎風枕,有一下沒一下地扎荷包。
歐陽踏着月色回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美人足可以稱爲嬌憨迷人的睡態,勾了勾脣角,歐陽心裡一動,手上也就順從了自己的心思,輕輕地在芷雲紅潤嬌嫩的面頰上擰了一把。
七月和十月齊齊低頭,全當沒看見,嘴裡卻是很勉強得才把笑意給吞回肚子裡。
芷雲在睡夢裡覺得有什麼東西落在臉上,因爲沒感覺到陌生的氣息,也不曾醒,只是像趕蒼蠅一般揮了揮手,不耐煩地支吾了兩聲兒,轉了個身,繼續睡去。
“咳咳。”自家嬌妻可是難得露出如此可愛的一面,歐陽眯眼,歐陽眯眼,眼睛裡閃過一抹光亮,咳嗽了兩聲,一擡頭,“七月、十月,你倆不用伺候了,下去歇着吧。”
十月撲哧一笑,低聲咕噥了一句:“謝爺體恤……奴婢們已經備好了熱水,爺請自便……”就輕手輕腳地退出去,關上門。
歐陽愣了愣,眨眨眼,失笑搖頭,暗道:“這倆丫頭到被芷雲調教的越來越大膽,連主子都敢打趣。”不過,出門旅遊一次不容易,他們也幾年沒玩過了,這一次鬆快鬆快,和媳婦洗一個鴛鴦浴,沒什麼不可以啊……
望着冰肌玉骨的美人,柳下惠也要食指大動的,一彎腰,歐陽抱起自家媳婦,身子一閃,兩個人就連人帶衣裳一起進了半位面的溫泉。
“呀”芷雲一下子驚醒,迷迷糊糊地瞠目瞪視着歐陽,過了好半天,纔回過味來,一把抓住那雙很不老實的大手,道:“你這是做什麼,老夫老妻了,也不怕人笑話……”
嘴裡雖然這麼說,她臉上卻掛着笑,也就掙扎了那麼兩下,不一會兒,便是春意無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約已經子夜時分,夫妻倆纔回到牀上,芷雲倚在歐陽的胸前,聽着窗外湖邊的細細聲響,聞着屋裡飄散的薰香,面上是一臉舒適的閉着眼,好生愜意,可惜,歐陽那個大煞風景的肚子打雷一般的轟轟作響,芷雲是想當聽不見都不行。
“沒辦法,相公我這是體力勞動做多了,得補一補纔好。”歐陽一隻手捂住肚子,挑挑眉,笑道。
芷雲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心裡暗歎,當年那溫潤公子,竟然學會了油嘴滑舌的毛病,真是讓人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