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作爲法老城最爲重要的港口城市, 伊拉克利翁的商業活動自然是活躍許多。
也許阿圖姆和遊戲應該感嘆,幸好在伊拉克利翁裡沒有多少人見過法老的真容,不然他們兩個走在街上, 效果絕對是震撼得無以復加。
在市集裡, 因爲阿圖姆和遊戲看着面生, 所以居民們熱情地招呼這兩位看着相似的年輕人, 各種好吃的好玩的都給塞過去, 準確來說,更多的是塞到遊戲懷裡。阿圖姆似乎很少見過這種陣仗,這下看得還真有點目瞪口呆。
“我收不了那麼多……呃、我沒帶錢, 所以……”有着現代良好市民自覺的遊戲實在是不好意思白送別人的東西,唯有儘可能侷促地試圖婉轉推辭着民衆的好意。
誰知道居民們竟然熱情地說:“沒關係啦, 當是我們請嘛。”
相比之下, 圍攏在阿圖姆四周的人羣年齡顯得有點單一。
——臉頰浮着淺紅的少女們熱情地把水果捧到阿圖姆面前, 笑意盈盈地說:“帥哥你也吃吧!這些都是來自遠方的水果,可新鮮呢。”
見到自己也似乎挺受少女的歡迎, 阿圖姆似乎也有點意外,連帶自己回答的反應也來得慢了半拍:“呃、謝謝……”
其實,除了有點難以拒絕這樣的熱情,無論是阿圖姆還是遊戲,都敏銳地感到四周的環境有點詭異——不是看上去的詭異, 而是出自於感覺上……總讓人有種莫名的彆扭感覺。
儘管四周都圍滿了人, 但他們兩個似乎都沒感覺到人類的生氣。
只是, 不同於從開始至今還是被矇在鼓裡的阿圖姆, 遊戲很快就明白過來:之所以會有這點異樣感覺, 那是因爲這裡本來就是一處幻境。
(那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呢。)
由於阿圖姆有意無意地護自己在身後,因此遊戲得空漫不經心地這麼想道, 心情也隨即放鬆了不少。
——畢竟是隻有他們兩個的幻境啊,生氣缺乏也是自然的事情。
在衆人持續的熱情下,阿圖姆和遊戲有點狼狽地出了市集。之後他們兩個咬着果子,又一起跑到港口,褪掉遮擋面容的頭巾後在那裡呆了大半個白天——就在那裡看着人們在努力工作,僅此而已。
滿載的船慢悠悠地踏浪而來,一艘接一艘地靠到港口。人們忙碌着裝卸貨物,買主拿着從雅典帶來的稱量在稱一批批貨物,貨主正喜滋滋地點算着一筆筆利潤……完成買賣的貨船再度起航,載着交易的成果,往遙遠的海平線駛去。
面對這恢宏的一切,阿圖姆由衷地感覺新奇,而遊戲則是感嘆那種純人力勞作所帶來的壯觀和震撼感覺。於是,他們兩個一同站在那裡,被那熱火朝天的場面震撼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過神來。
在碼頭那邊旁觀了好一陣子,似乎已經看夠的阿圖姆不由分說地拖起遊戲,走往人跡相對稀少的海邊。
聽着海風和浪潮的聲響,在灘上任由海浪衝刷自己的雙腳,遊戲放眼望去遙遠的海平線,一言不發的樣子感覺心事重重。
“你還在苦惱什麼?”走到遊戲的身邊瞧見對方這樣的表情,阿圖姆的這話脫口而出,因爲他瞬間想起了昨晚自己那個莫名其妙的夢。
聽到阿圖姆說的這些話,遊戲扭頭望去的同時瞪大了雙眼,明顯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調整視線對上游戲略帶怔愣的目光,阿圖姆繼續說:“你的故事,我已經從你的同伴那邊聽說過——在苦惱沒有辦法的事情,這毫無意義。”
半晌,遊戲冷不丁地撲哧一聲。
因爲這一聲嗤笑,原本還有點曖昧的氣氛瞬間變味。
“竟然會關心起我的事情……”這話音聽來有點抖,像是在極力壓制着笑意才能面前說出口——之後遊戲也確實是擡起一張像是隨時忍俊不禁的表情,“這樣的你,感覺很不像一位偉大而又受人尊敬的法老耶,阿圖姆。”
“那又有什麼關係?”對於遊戲的揶揄,阿圖姆表示無所謂,一點也不計較的說話也是來得順理成章的,“本來你就是我要拉攏的精靈使。”
被提起這件事情,遊戲又是笑笑,挺開心地爽快接了話:“說來也是。”之後他深吸口氣,努力地端出一副嚴肅正經的表情——只可惜一點也不成功。
只不過,就算是真的把臉給板起了來,憑着自己的那張娃娃臉,遊戲還是一點也不像是那種一下子就讓旁人望而生畏的類型。
對此,遊戲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所以他沒有勉強自己,只是繼續把話說完:“不過我還真沒想過,高高在上的法老王也會用懷柔的方法。”
“我是拉神之子,是衆神在地上的化身和代理。”阿圖姆說得理所當然而又一本正經,“一切當然是由我說了算。”
這下,遊戲終於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
阿圖姆這次偷溜也不是溜達很長時間,離開海邊,在日落之時,他們兩個就回到行宮當中——整個過程無驚無險,看樣子沒有被誰發現。
這樣讓遊戲多少暗暗是鬆了口氣——不然被發現說是擄走法老王,那自己可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該不會是這場遊戲劇情的一部分吧?
不過回到行宮後,阿圖姆也不是乖乖地回去休息,而是繼續拖着遊戲要往別處去。
“去哪?”沒有反抗對方的強勢,遊戲只是一頭霧水地提出這個問題。
阿圖姆沒有直接回答:“等下你就知道。”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遊戲便從善如流地安靜跟上對方的腳步。
沒過多久,他們兩個就來到一個高臺之下。
直至此時,他們才把這個建築見得清楚:支撐那個仿若蓮花綻放的平臺,有兩道石階纏繞着柱體,互不交接地蜿蜒而上,階梯的終點分別是平臺的對邊兩端。
這是一座位於行宮當中的高臺。
“爲什麼帶我來這裡?還有,這是……?”遊戲仰望那座高臺,語氣中是驚訝和震撼,以及不解的糅合。
“他們說,這裡就是到時候決鬥的場地。”
說這話時,阿圖姆暗暗觀察着遊戲的反應——他確實是希望遊戲能留下來協助自己,但對於遊戲先前說出的那句不知真假的話,他又不得不留個心眼。
可以說,這是出於作爲埃及王者的自覺。
只是……
“原來是在這裡啊……”
這句讓人聽來似乎還有下文的話戛然而止。在阿圖姆的視野中,遊戲呆呆地仰望着那個石臺,素來線條柔和的臉龐上沒有一點表情。
等了半晌也沒看出什麼異樣,阿圖姆也把自己的目光投到那座高臺之上,細細地打量這座其實他自己平常也沒怎麼留意過的建築,擺出一臉的若有所思。
反而是這時,遊戲的目光不動聲色地轉移到自己身邊的這位少年法老身上。
此時烏金西沉,海風吹襲,雲海翻涌。被半遮半掩的餘暉安靜投在這座高臺之上,陰影隨着時間偏移,古老、倉皇,彷彿一切都將走到終結。
隨着海風的吹拂,阿圖姆的披風霍霍翻飛。橘色的陽光落在那雙玄紫色的眼睛中,仿若打在鏡面之上那樣,堅毅而又冰冷,巋然堅定。
……哪怕一無所知,哪怕前方困難萬重,依然能夠堅定前行的感覺。
和一直清楚真相的自己,仿若兩個世界,完全不同。
(阿圖姆……)
在心底默唸了遍日暮之神的名諱,遊戲一瞬不瞬地盯着就站在自己身邊的對方,咽喉位置驀然感覺有點堵。
良久。
“阿圖姆,我答應你。”
這話聽來平靜,來得突然而又沒頭沒腦,自然讓阿圖姆很是意外。從高臺收回的目光放到遊戲身上,沒想到正和遊戲的視線撞個正着。
阿圖姆愣了,問題卻已經脫口而出:“什麼?”
“我答應你,留在這裡。”這麼說着,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已經把視線撤離於那座高聳的石臺。遊戲鄭重地盯住阿圖姆的雙眼,“我會與你一起,面對這座城即將面臨的危機。”
像是爲他這句擲地有聲的話綴以尾聲,遠方天邊的最後一絲金線開始收攏,映在那雙紫羅蘭色眼睛上的高亮逐漸暗沉,反而顯出了堅定的感覺。
今天的太陽終於沉到海平線之下,遠方的黑暗往太陽墜落的方向攏過去,沒多久,天空的暗紫也變作成片成片的夜黑。
這是一個多雲的晚上。
被夜色染黑的雲層隨風流行,沒有月光和星輝的照耀,夜空的黑色看起來是那麼的濃稠,彷彿隨時都能凝結成液滴墜落。
滴答——
……滴答。
伴隨先後兩下短促的滴水聲,從光球中分泌出來的淚光般的液滴悠悠墜落,又一次打亮了平面,盪出泛光的漣漪。
那朵綻放在水鏡之下的黑色蓮花稍縱即逝,而且似乎在這滴水滋養下,它又往外綻放了些許。當漣漪又一次歸於平靜,這朵不祥的黑蓮再度隱匿於黑暗當中,順勢把洶涌的暗潮再次輕描淡寫地遮掩於暫時的安寧之下。
在這個貌似無邊無際的不知名晦暗空間中,那個一雙黑底綠瞳的女子依舊安靜地託着那個光球,雙眼一瞬不瞬,整個人一言不發,宛如毫無生氣的一尊塑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