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入境新童實野市需要有身份資料。
“身份資料這東西,黑進政府的數據資料庫加載不就得了?”
如此滿不在乎地說着,同時依琪諾那雙帶着手套的手駕輕就熟地對着電腦鍵盤一陣敲打,不一會兒她就轉過頭來告訴阿圖姆已經辦妥了。
“名字依然是阿圖姆,17歲,孤兒,埃及人——這些就是你入境用的身份資料。”
有些反應不及地聽完對方的交待,雙眼眨巴眨巴着的阿圖姆只覺得一陣歎爲觀止。
依琪諾反倒只是不以爲然地瞟了一眼過去,“怎麼了?”
“沒什麼,”阿圖姆坦言自己的驚訝,“只是沒想到你竟然連這個也會。”
“哦,這個啊……”一邊操縱鼠標點入預訂機票的網頁,依琪諾的回答似乎來得有些漫不經心,“那是我哥哥教我的。”
“你哥哥?”
雙眼始終注視着屏幕,依琪諾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沒再多說些什麼。
“吶,阿圖姆。”
直至靠上機艙座椅的椅背,沉默了老半天的依琪諾終於再度開口說話:“假如……你有機會穿越時空,你會不會抓緊這個機會的?”
“爲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沒有正面回答,阿圖姆下意識反問對方這麼提問的用意。
“因爲啊……”依琪諾合目微笑,半真半假地說:“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裡,我能帶你穿越時空哦。”
話音剛落,阿圖姆當場反應激烈地彈直了腰桿。
聽見聲響的依琪諾不緊不慢地張開了雙眼,碧綠的雙瞳直直映着前者緊緊地盯視自己的姿態,不知是因爲難以置信,還是因爲別的。
就這樣,持續了好幾秒。
大概是因爲阿圖姆這樣的反應着實是太難得了,所以她最終還是忍不住噗哧一下笑開了,“開玩笑的啦!瞧你還完全當真的那樣……”
看着笑得似乎有些緩不過氣來的對方,阿圖姆皺着眉頭望了她又是一陣,之後才忍讓着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沒有回話。
瞧見對方又是那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依琪諾不死心地強調了一遍自己的提問:“哎,雖然幫你穿越時空是開玩笑,但剛纔那個問題我還是問得很認真的。”
“還是算了。”
這時候的阿圖姆也已經靠在椅背上,半垂的目光彷彿在盯着遙遙的某一點,或者說是漫散着視線的感覺,反正是讓人看不着那雙玄紫的焦距。
“誒,爲什麼?”依琪諾似乎對這樣的答案感到很出乎意料,“你不是很想見到武藤遊戲的嗎?”
阿圖姆聞言下意識皺着眉望了過去,反問的語氣隱約多了些不悅:“你怎麼知道我很想見到武藤遊戲?”
——莫名被一個認識了不到一天的人探中心事,那種感覺,相信沒有多少人會喜歡的。
更何況,那可是一個高傲的法老王靈魂。
“因爲你的外貌啊。”依琪諾答得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和武藤遊戲的幾乎一模一樣——無論是天生就是這樣,還是後天你自己整容整出來的……按道理,你應該是會很想見到他的,難道不是麼?”
“一模一樣?你見過他?”
阿圖姆聞言,心頭愈加濃重的警惕令那雙劍眉擰得更緊了。
但依琪諾對阿圖姆的警戒狀態熟視無睹——她只是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我只是在新童實野市的圖書館裡見過他的照片而已。”
就是這麼簡單的回答,就已經足夠讓阿圖姆稍稍放鬆了雙肩。
“原來如此。”
之後,他就沒再回應依琪諾,也沒有望向身旁——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前方,沉默不語。
其實,他的確是很想再見到遊戲的。
(真的,很想。)
他在心底裡這般嘆息。
但可惜的是同時他也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會從冥界迴歸之後出現在這個時空,那是因爲自己揣懷着“使命”。
再說,相比當初他倆一同度過的那些充滿各種危機和難關的生活……自己離開之後的平靜,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既然如此……
(我不想……再打擾他的生活了。)
——哪怕,不能再見。
心裡這麼想着,阿圖姆悄然擡手捂住自己的左胸——在那裡,隔着自己現時那份偏低的體溫,是他那顆始終沒有跳動的心臟。
這似乎在無聲地警醒着他:他不過是一個亡靈。
他是帶着“使命”而來,最終……都得要與現世訣別。
一想到自己迴歸現世的使命……
“依琪諾。”
阿圖姆難得主動開口:“你發現我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一張卡?”
“卡?”依琪諾疑惑地歪了下腦袋。
阿圖姆猶豫地緩緩點了點頭,“嗯……怪物卡,卡面是一條紅色的龍。”
“卡面是一條紅色的龍啊……”
聞言,依琪諾習慣性地擡手戳着自己的臉頰,認真地回想着當初的每一個細節。
但最終,她還只能是搖了搖頭,“我就只看到你,還有你的那個吊墜——怎麼了?是不是丟了些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不……沒什麼。”
聽起來有些敷衍的應答,得到迴應的阿圖姆又再回復到適時愛理不理的姿態。
依琪諾奇怪地望了顯然隱瞞着些事情的阿圖姆一眼,卻還是沒繼續探問下去——反正,她也沒對身邊的這個人坦言自己的一切。
而剛纔之所以突然提起時空穿越的事情,不過是因爲她突然意識到:現時的阿圖姆無論說什麼、做什麼,感覺都是淡淡的,愛答不理的那種,全然沒了當初他在旅館房間中說出自己名字時的那種感覺。
還記得那時候……
(—我叫依琪諾,是一個考古學家。你呢?—)
(—……阿圖姆。—)
輕輕吐出如是一個音節,當時眼前那個人的眼神始終是冷漠的無神。那般清晰和乾淨,完全看不出一絲波動,像是一雙至清至明的紫晶。
當時她望過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雙玄紫色的眼睛上。
當時她感覺:自己看到的,不過只是一雙……鑲嵌在一座雕塑上充當眼睛的無機紫晶。
那種遺世的悲愴……
……那時候的他,彷彿不過是個幻覺。
下了飛機後,見着不過還是上午時分,所以阿圖姆就憑着記憶去尋找——找尋他和夥伴當初的。
但阿圖姆發現,無論是以前他倆一起去的學校,還是他倆一起生活的[龜之屋],現在竟然都已經是淹沒在那片蔚藍的海洋之下。
(就算找到了又怎樣?)
把視線從茫茫大海上收回,失落地垂頭斂目的阿圖姆悄然一個苦笑。
(都已經過去一百年了……)
是的,都已經過去了近乎一百年。
想當初,三千年的時光也不能妨礙他和夥伴的相遇。
沒想到,現在區區的一個百年,自己就得獨存於世。
——何其諷刺。
“吶,班車準備到了哦。”
依琪諾從不遠處的車站緩步走來,剛好瞧見一直面向海洋的阿圖姆那副失落的模樣,於是忍不住好意關心了句:“喂,阿圖姆,你沒事吧?”
“沒事。謝謝。”
說罷,阿圖姆就轉身離開。
他們兩人很快便回到市區中心。
“我先去找找附近有沒有落腳的旅館——你要跟來嗎?”
阿圖姆搖了下頭,“不了,我就在公園裡等你吧,畢竟我對這裡人生地不熟。”
依琪諾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頭,然後就轉身走出了公園。
坐在公園的一張長椅上,阿圖姆只好百無聊賴地看着人們來來往往。
然而,當那雙玄紫色的視線掃過前方的不遠處時……那裡竟然會有一個虛影,能夠令他最終忍不住低聲驚呼。
——“栗子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