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悅琴沒有料到黃鴻煊竟然會一口答應留在北京讀書,既是這樣,便商量好了等秋季開學就送他到北京入學。黃鴻燁心中忐忑,直到臨回杭州這日也未見許宥利有任何舉動,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黃廷承與柳韻琴夫婦一行回了杭州,許昌賢每日往政府工作,許宥利兄弟也各司其職,許家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夏去秋來,雖說袁世凱的死亡令時局發生了一些變化,可許昌賢仍安坐其位,許家並未有任何變故。
黃鴻煊如期從杭州入京,進了許宥崇在讀的那間教會學堂,因與許楉桐和林卿卿的女子學堂臨近,許家的司機總是會一起接送他們往返學堂。
這日放學,黃鴻煊與許宥崇走出校門,就看見許楉桐坐在路邊的車子上衝着他們招手。許宥崇沒有任何反應,倒是黃鴻煊對着她招了招手,歡快地向車子走去。
上了車,卻不見林卿卿,黃鴻煊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楉桐,怎麼就你一個人?”
許楉桐道:“學堂裡排演節目,卿卿要和搭檔對戲,所以會晚點回家。”
黃鴻煊道:“她一個人回家?你怎麼不等她一起?哦,我的意思是你不演嗎?”
許楉桐道:“當然演啊,只是我們這次要用洋文,卿卿雖然反覆練習,可畢竟她沒有基礎,今天彩排時候,出了點錯,所以留下來請她搭檔再重新排練…她搭檔說會送她回家的。”
“哦…”黃鴻煊答應了一聲。
許楉桐卻興致勃勃道:“我們排的是莎翁的《仲夏夜之夢》,我演的是赫米婭,卿卿演的是海麗娜,都有好多臺詞呢…”
黃鴻煊好奇道:“你們女子學堂怎麼能排《仲夏夜之夢》?難不成有同學要女扮男裝?”
許楉桐笑了:“做什麼要女孩子扮成男人模樣?是你們學堂的男同學來和我們一起演啊。”
黃鴻煊一臉茫然,道:“我們學堂?怎麼我沒聽說這個事情?”拍了一下坐在前排的許宥崇,問道:“宥崇,你聽說了嗎?”
許宥崇轉過頭來:“嗯,這是老早定下來的,那時你還沒來。”
黃鴻煊默默點了一下頭,望向了窗外。
秋天的夜來的早一些,即便剛剛過了飯點,天已經全黑下來。許府門口的紅燈籠早已亮起,照耀着門前那對永遠沉默的石獅子。
林卿卿擡腳剛跨進大門,就聽到一旁有個聲音傳來:“卿卿,怎麼這麼晚回來?大家都已經吃好飯了。”
林卿卿認得這個聲音,擡頭一看果然是黃鴻煊衝着自己走了過來。林卿卿笑了笑:“學堂裡排練節目,回來晚了些…我不餓…”
“家裡來了客人,楉桐被姨母叫去作陪了。”黃鴻煊道。
“哦,謝謝你告訴我,鴻煊少爺。”林卿卿帶笑說話的時候那雙明亮的眼睛總會閃動着光。
黃鴻煊不敢正視她的眼睛,道:“楉桐囑咐人給你留了夜飯,你去小廚房吃點吧。”
林卿卿道:“嗯,我知道了…鴻煊少爺,是楉桐讓你在這裡等我的嗎?”
黃鴻煊有一絲尷尬,道:“我,我只是出來走走,碰上了你…”
不等林卿卿答話,就看見伺候龔氏的婢女香鳳朝這邊走來,邊走邊說:“卿卿,老太太惦記着你,讓我來門口等你。”
看見了黃鴻煊,香鳳一愣,忙問了好。黃鴻煊點了點頭,轉身離去。望着黃鴻煊的背影消失在門廊,香鳳才問道:“卿卿,鴻煊少爺怎麼在這裡?他跟你說什麼呀?”
林卿卿抿嘴一笑,道:“碰巧遇見,他告訴我楉桐在陪太太見客。”
“哦…”香鳳應了一聲,跟着林卿卿向裡走去。
金秋的北京格外迷人,這是林卿卿第一次真正欣賞到它的美。許楉桐知道她想看路邊的紅葉,打發走了司機,兩人決計沿途觀賞美景,步行回家。走了沒多久,就見車子調頭回來,黃鴻煊拉着許宥崇從車上跳了下來,只說要和她們一道欣賞美景。
黃鴻煊一會兒跳起來揪兩片紅葉遞給許楉桐和林卿卿,一會兒跑到沿街叫賣的小販那裡買幾串糖葫蘆,看見大碗茶館,又拉着他們進去品茶,顯然心情舒暢極了。即便是平日裡鮮少講話的許宥崇,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街燈逐個亮起來,街上的行人慢慢少了下來,四個人這才意猶未盡地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翹首等待的管家劉才厚看見他們走近,小跑着過去,道:“少爺、小姐們,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太太快要急死了。”
許楉桐高聲答道:“不過是稍晚了一些,有什麼好急的。”
劉才厚道:“黃太太和黃二小姐來了,等着你們開飯呢。”
“啊,母親和二姐來了。”黃鴻煊聽到母親來了便疾步往裡走去。
原來黃鴻煊離家雖不足一個月,可柳韻琴已經思子心切,趁着中秋臨近,便帶着黃芳蕙一道進京探望。
許昌賢離京巡視,龔氏吃得清淡,平常也不願往餐廳內用餐。此時的餐廳內,柳悅琴便坐在了上首的位子,緊挨着她的是柳韻琴,隔了一個位子是黃芳蕙,很顯然中間位置是給黃鴻煊預留的。柳韻琴對面坐了張幼念,她身邊也空了兩個位子。
黃鴻煊幾人進了餐廳,向兩位長輩問了好,便在幾個空位上坐了下來。林卿卿並未隨他們一同入內,她一直恪守自己的身份,即便許楉桐曾邀過她很多次,她也總是笑着婉拒。
“你們幾個去哪了,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叫你姨母好生等。”柳悅琴先開口問道。
許楉桐道:“我們又不知道姨母和芳蕙姐姐今天到…難得好天氣,我們就想着走走逛逛。再說了,大哥和四哥不也沒回來,您怎麼總盯着我們?”
柳悅琴道:“你大哥衙門有事,你四哥今早和幾個朋友去了天津衛…”
不等柳悅琴說完,許楉桐便嘟囔道:“是,是,他們都有理,就我們沒理!”
柳悅琴笑着瞪她一眼,正要開口,便聽見柳韻琴笑着道:“阿姐,楉桐說的沒錯,孩子們也不知道我們要來。秋高氣爽的,逛一逛也舒服的。”
柳悅琴道:“你呀,就是寵着她…日後去了你家,還不知道你把她慣成什麼樣!”
柳韻琴不願接話,抿嘴笑了一笑,卻拉住了黃鴻煊的手,道:“可有想母親啊?”
黃鴻煊點了點頭,道:“母親,您和二姐來怎麼不通知我一聲?我也好去車站接你們啊。”
“母親想給你個驚喜,這纔不讓姨母告訴你們的。”黃芳蕙笑着道。
柳悅琴卻不依不饒,道:“我怎麼聽司機說是爲了陪卿卿看風景?卿卿也太不懂事,怎麼能拉了你們一道陪她走路回家!”
“不是,是…”許楉桐剛要開口解釋,黃鴻煊便接過話來:“姨母,司機恐怕聽錯了,是我,我覺得北京的秋天很美,所以想要他們陪我逛逛。”
許楉桐眼裡有幾份感激,也在旁邊插話道:“母親,鴻煊哥哥今天給我們買了糖葫蘆,還請我們喝了大碗茶…”
聽他們這樣講話,柳悅琴也就不再計較。大家說說笑笑,邊吃飯邊聊起了家常。等放下碗筷,女僕們端了水果入內,一見是紅柚,許楉桐便嚷嚷開了:“姨母,這是您從杭州帶來的嗎?北京難得吃到呢。”
柳韻琴道:“這個季節正吃柚子呢,想着你母親歡喜吃,就帶了些來。”
許楉桐吃下一口,道:“嗯,真好吃,好甜!”忽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紅柚,停下了手裡的叉子。
一旁的張幼念覺得奇怪,問道:“六妹,怎麼了?剛不是還說甜嗎?”
“嗯,甜的…只是我記得卿卿喜歡吃柚子,我要給她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