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許楉桐是許總長的千金,喬媽媽自然不敢怠慢。依照許宥利的吩咐,喬媽媽把許楉桐迎進了後院的主廳,着人奉了上好的瓜果點心,又交代香凝貼身的兩個丫鬟翠雲、林卿卿一道伺候着,這才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這是林卿卿第一次見到許楉桐。
一條淡粉色過膝的籠紗洋裙外穿了一件淺藍色洋呢大衣,白色的連腳襪配了一雙亮晶晶的白皮鞋。微微卷曲的馬尾辮,襯上她白皙的臉蛋,把許楉桐清純嬌小的可愛與美麗展露無遺。
許楉桐坐定,看了一眼立在身旁的翠雲,開門見山地問道:“那個香凝是不是很美?”
翠雲一怔,忙答道:“凝姐姐是一等一的才藝兼備的美人。”
許楉桐點了一下頭,道:“我就說嘛,我四哥的眼光不會差…”看着翠雲,許楉桐又問道:“她是不是隻跟我四哥一個人好?有沒有亂七八糟的男人來找她?”
翠雲一陣尷尬,低頭道:“許小姐,凝姐姐是咱們這裡的當家阿姐,恩客自然不會少…”
許楉桐常隨母親一道去戲院聽戲,知道恩客是稱呼那些捧場煙花女子的男人,此時聽翠雲說香凝有許多恩客,心裡不由得替許宥利打抱不平起來。
“什麼?還有其他男人?這怎麼可以!枉我四哥整天記掛她!”許楉桐一臉不悅道。
眼前這個千金小姐的話,令翠雲一時間語塞。
“凝姐姐爲了許公子,已經犧牲很多了…”一旁的林卿卿開了口。
循聲望去,許楉桐這才注意到窗邊站立的這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你倒是說給我聽聽,她爲我四哥怎麼個犧牲了?”許楉桐歪着頭問道。
“…凝姐姐…凝姐姐…”林卿卿不知道該怎樣對許楉桐解釋這男歡女愛的事情,瞬間漲紅了臉。
許楉桐卻不依不饒:“她當真喜歡我四哥,就該離開這裡,做個清清白白的女子,而非在這種煙花之地,每日賣笑尋歡!”
林卿卿想到香凝對自己講的那番話,不由得暗暗緊了緊手,心裡直替香凝抱不平。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走近幾步,道:“凝姐姐何嘗不想過平常女子的生活?‘枕上淺垂淚,花間暗斷腸!‘您是許總長的千金,又怎會曉得這裡女子的愁苦?”
“你,是她的丫鬟?竟會背魚玄機的詩?”許楉桐驚奇道。
這魚玄機是晚唐女詩人,亦是那個時代著名的青樓女子。魚玄機存世的詩詞歌賦不少,可因爲她的出身,鮮少名門閨秀會被允許誦讀她的詩詞。聽到許楉桐脫口而出魚玄機的名字,林卿卿也爲之一怔。
許楉桐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噔噔到了林卿卿面前。“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一口氣背誦了整首詩,得意的看着林卿卿,許楉桐又接着道:“是你們這裡的女孩子都要求背誦魚玄機的詩嗎?”
一旁的翠雲擔心林卿卿惹惱了許楉桐,忙賠笑道:“許小姐,香茵她不懂事,您千萬莫惱。”
許楉桐斜了一眼翠雲,轉頭盯着林卿卿道:“我在問你話!”
林卿卿回了神:“是我自己在書上讀來的,喬媽媽不管這些。不曉得許小姐竟然知道這首詩,我,我班門弄斧了…”
許楉桐依然板着面孔:“既然你這麼愛賣弄,那你倒是再念多兩首給我聽聽。”
見林卿卿不語,許楉桐只管目不轉睛地盯着她。林卿卿畢竟是個孩子,此時被同齡的小姐這麼盯着,一時間不安起來。爲了讓許楉桐不再這樣盯着自己,林卿卿壯了壯膽,點了點頭。
“楓葉千枝復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林卿卿緩緩吟出。
魚玄機的這首《江陵愁望寄子安》也是許楉桐最喜歡的,聽林卿卿吟罷,許楉桐不禁道:“你也喜歡她這首詩?”
林卿卿剛點了點頭,許楉桐背起雙手,眯了眼,道:“你可聽過她的故事?那是個不尋常的女子,只可惜她紅顏薄命。”
見林卿卿和翠雲都低頭不語,許楉桐忽覺討了無趣,也沒了繼續話題的興致。定定片刻,她跑到窗前,瞧見了院子中間的那棵柚樹,忽然又來了興致。
見許楉桐騰騰跑着下樓梯,翠雲與林卿卿急忙尾隨着到了院子裡。
許楉桐指着樹上掛着的柚子,問道:“這個就是平日裡我們吃的柚子嗎?”
翠雲忙答道:“是的,許小姐,我們這棵柚樹結的柚子特別香甜可口。平常只有貴客們來,喬媽媽才準我們摘…”
“你的意思只有貴客纔可以享用了?那你怎麼知道香甜可口呢?”不等翠雲說完,許楉桐便搶噎道。
“恩客們吃不完,我們,我們就可以嚐嚐…”翠雲尷尬道。
許楉桐環着柚樹一圈,看定了一顆滾圓的柚子,對翠雲和林卿卿道:“你們把這顆摘下來給我,快點!”
翠雲道:“許小姐,我上不來樹的,您稍等片刻,我去喚院丁搬了木梯過來。”
許楉桐哪裡有這份耐心,捲起袖子就準備自己上樹。
“我來吧,您穿着裙子會被樹枝刮破,而且也很危險的。”一旁的林卿卿道。
許楉桐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卿卿,問道:“你竟然也沒裹腳,還會上樹?那好,你上去幫我把那顆最圓的摘下來。”
別看林卿卿瘦瘦小小,可上樹動作卻是靈活極了,只見她雙手抓住樹杆輕輕一躍,只不幾下便上了主杆。順着徐楉桐指的方向,林卿卿只看了一眼,卻將旁邊的一顆摘了下來。
許楉桐見林卿卿不依自己的指示,大聲叫道:“我要那顆圓的,圓的,難道你是聾子?”
林卿卿也不答她,只對着翠雲道:“翠雲姐姐,你接好了。”
翠雲聞聲,忙兜了衣服將林卿卿扔下來的柚子接住。
下了樹,林卿卿走到許楉桐面前才解釋道:“許小姐,這棵是文旦柚,本來九、十月份是它的盛果期,因爲喬媽媽請花匠護的好,所以果子留的時間長。文旦要皮光果沉,底寬上尖的爲上品,吃起來纔是酸甜多汁。”
許楉桐不服道:“哼,你的意思就是我挑的那個不好嘍?你倒是厲害啊,又會背詩又會爬樹,還會挑柚子。”
林卿卿道:“許小姐您是京城來的,平時吃到的多數都是別人幫您剝好的,認不得柚子也是正常。我不過是因外祖家裡有柚樹,小時候常常爬上去摘了吃,所以認得。剛纔我只是在想,您既然要吃,就該爲您挑選好的。”
許楉桐聽她這樣講話,也就氣消大半:“算你有心,好吧,我信你一次。”忽地伸手拉住林卿卿:“你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嗯…是桂花的香氣。”
見林卿卿點了點頭,許楉桐好奇道:“我家裡有許多法蘭西的香水,卻沒見過有這個香型的,你是在哪裡買到的?”
林卿卿道:“這不是香水,是我自己做的香包…您如果不嫌棄,我可以送您幾個。”
許楉桐望着她,忽然笑了:“走,我們去剝柚子吃。”